《一朝歌尽满长安》星斗阑干

4、第四章

　　时光如逝水，陆青蔓在萸瞳处学琴已有月余，现在倒也弹得像模像样了。昨夜又是一番斗智斗勇，沈练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梳洗一番准备去萸瞳住处探望陆青蔓。行至胡同口，却发现原本冷清的街道却停了两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而隔壁那个原是清静的宅子，如今也门庭大开，门口还站着两个侍卫。

　　沈练君推门而入，就见陆青蔓抱着琴正往外走，萸瞳见来人是沈练君，便笑着说道：“今日我看日头好，就让青蔓到院子里练琴，晒晒太阳。”沈练君点点头说：“还是你想得周到”随后朝陆青蔓说道：“青蔓，你且先去院内练琴，我和你师父有些事要商量。”

　　陆青蔓点了点头，抱着琴来到院中，轻轻把琴抱放在石桌上，开始弹奏了起来，手指灵活轻快地在琴弦上拨弄着，琴声倾泻而出，似流水，似春风，时而高昂，时而低落，跌宕起伏，虽然指法仍有些青涩，但曲风沉稳竟颇有深度，听得出来对此曲甚是熟练。

　　片刻过后，一曲终了。陆青蔓稍稍揉了揉发酸的手，准备再练一次，这时却听到一旁有人说道：“弹得真好，再来再来。”

　　陆青蔓一惊，抬头看去，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趴扶在围墙上笑嘻嘻地说着，说罢还想要鼓鼓掌，约莫是在墙上趴久了，体力不支，掌没鼓成，却从墙头摔了下去，发出阵阵哀嚎。

　　屋内聊天的两人听到声响急忙跑出院来，看见一个相貌精致，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趴在地上哀哀叫唤，连忙扶起查看，隔壁的管家也闻声而来，看见自家小公子一身尘土被扶了起来，连忙跑过来拉着小男孩左右看顾，然后无奈说道：“我的小公子啊，你怎么跑别人院子里来翻围墙来了，可曾摔到哪儿？快跟我回去让孙大夫看看。”

　　小男孩挣扎着从管家怀里出来，伸手拍拍裤腿上的尘土，说道：“张管家放心，我没摔伤，我可是有跟师傅学过功夫的。”

　　管家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还提这师傅，若不是你一个人偷溜出府去，学劳什子武功，又怎么会被老爷夫人送来这老宅思过？小公子若是乖些，过些时日我便书信一封给老爷，让老爷准你回京？”

　　或许惧怕父母的威严，小男孩终于不再挣扎，任由管家抱起，管家转身冲萸瞳、沈练君二人说道：“实在抱歉，我家公子顽皮，叨唠了。”

　　萸瞳和沈练君笑了笑说：“没关系，哪有孩童不顽皮的，快去看看吧，这么高摔下来，没受伤才好。”

　　管家遂致歉离去，小男孩趴在管家肩头，还冲陆青蔓挥了挥手。陆青蔓本就羞涩，不禁脸红一片。

　　待人离开后，沈练君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看那衣着恐怕是京里官宦人家。”

　　萸瞳也点点头：“我听说是宫里某位贵人的娘家，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小孩模样真是生的俊秀。”

　　沈练君轻轻拍了陆青蔓的肩膀：“青蔓，今日是我生辰，先不练了，我跟你老师说好了，一会回楼里，我烧了些小菜，大家一起吃个饭罢。”

　　陆青蔓开心地笑了笑：“练君姨娘生辰快乐。”萸瞳早些年间交游的也都是文人墨客，遂诗书也是通读一二，在萸瞳这里一个月以来，萸瞳不光教导陆青蔓弹琴，也教会了陆青蔓读书写字，萸瞳便教陆青蔓称呼沈练君姨娘。

　　沈练君听到十分欣喜，便一把抱起陆青蔓，朝外走去，嘴里还说道：“看来你萸瞳老师给你吃了好些糖糕了，嘴这么甜，我看看，好像还变胖了些呢”说罢还作势掂了掂。

　　就这样三人有说有笑地往倚翠楼走去，这头刚刚被大夫查看过并无大碍的贺兰敏之，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嘴里嚷嚷道：“我要去听琴，你们别跟着我。”这才来第一天，顽皮的少爷就已经被枯闷的乡下生活憋坏了，难得遇见个年龄相仿的，还会弹琴，正好可以一起玩。管家和护卫没法拦，只能在身后追着：“小公子你慢些跑。”

　　贺兰敏之远远看见陆青蔓被抱着走进一栋楼里，正要低头往里冲呢，却被站在门口的芸娘拦住了：“诶，谁家的小少爷，这就往里走了。”虽然面色不悦，但见这小孩锦衣华服又长得娇嫩，心知不好得罪，便没有发作。

　　这时管家和侍卫终于赶上，管家一把拉住贺兰敏之，说道“公子，此处进去不得。”

　　贺兰敏之回过头问：“为甚进去不得？”一旁的侍卫憋笑道：“公子，这是男人去的地方。”

　　贺兰敏之眉头一皱：“大胆奴才，你这是在说本公子我不是男人了吗？”管家护额，说道：“这是大人们玩乐的地方，小孩万万进去不得啊。”

　　贺兰敏之更加疑惑，指着楼内说道：“那刚才那个小姑娘怎能进去？她比我还小呢。”

　　芸娘搭话道:“这小姑娘是楼里的人的亲戚，是进来探亲的。”贺兰敏之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高兴地说道：“我和那个小姑娘是朋友，还是邻居呢，这下我可以进去了吧。”

　　众人听完皆是哑口，没想到这个孩子这般能言善辩，可这倚翠楼却是真的不能让一个幼童进去，怕闹了笑话，芸娘只好说道：“不如这样吧，小公子，我给你把那小姑娘唤出来可好？”遂转身吩咐丫头去后院告知沈练君一行人。

　　贺兰敏之气鼓鼓地在门口等着，后院正准备下厨的几人听闻，也是哭笑不得，沈练君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前厅。沈练君看见门口堵着的正是方才从从墙头摔下去的那个男童，只得轻声问道：“小少爷，今日是我的生辰，青蔓要陪我一起吃饭，不若明日等青蔓回家，再弹琴给你听可好？”

　　贺兰敏之没办法，自己母亲生辰也是让自己寸步不离陪着的，只好蔫蔫称好，在管家的劝说下，跟着回去了。看着那委屈的背影，沈练君无奈摇了摇头，往后院走去。

　　走到门口，发现陆青蔓已经生好了火，在像模像样的清洗食材，一旁的萸瞳也在淘米准备做饭。沈练君给二人解释了前厅的闹剧，两人也是笑成一片。吃过饭，三人在院里晒着太阳聊着天，分享了最近的诸多趣事，萸瞳也叮嘱了陆青蔓好好学琴，早日学成可以回来帮沈练君伴奏，让沈练君早日摆脱娄艺这个无赖，陆青蔓满口答应着。

　　天色渐晚，沈练君又蒸起了街上买回来的寿桃包，大家围在一起喝着清粥小菜，啃着寿桃包，虽然平淡，却十分满足。

　　原今日是十五，街头会有夜市，饭后沈练君又提议要去街上逛逛，因为最近登台表演给芸娘赚了不少银子，芸娘也对沈练君态度有所好转，得知沈练君今日生辰，也准许了沈练君休息一晚，陆青蔓自被沈练君收养以来，还未曾逛过街，听说能去街上看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眼中充满兴奋与雀跃。

　　一行人来到城东夜市，虽已过戌时，街头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围满了行人与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花样的首饰、衣裳、帕子，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和玩具琳琅满目。正当陆青蔓看得出神，突然被轻轻拽了一下，回头一看，真是白天那个小公子，以及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老管家。贺兰敏之却高兴地说道：“你也来逛夜市吗？”沈练君和萸瞳闻声也回头看来，发现竟然又是那个小公子，不禁觉得有缘，沈练君见陆青蔓并不应答，遂向贺兰敏之说道：“小公子也是来逛夜市的吗？真是太巧了。”

　　贺兰敏之点头回应：“这么巧，定是老天爷也觉得我今天必须交到这个朋友。”然后转头跟陆青蔓说道：“方才我见你盯着这簪子出神，不如我买来送你可好？”

　　陆青蔓原是觉得这簪子十分好看，很适合沈练君，想买来送给沈练君，怎奈囊中羞涩，所以盯着出神，现在突然听闻贺兰敏之要送给自己，虽是觉得不好意思，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贺兰敏之就买下了递给陆青蔓。

　　沈练君见状却呵斥道：“青蔓，怎可随便拿人东西，这么不懂事！”陆青蔓一惊，缩回了手，低着头不说话了。贺兰敏之见一开始还满心欢喜的好朋友被教训了，便出言说道：“这是我送给我朋友的见面礼，你莫要阻拦，我即已买了，她不收难不成我要丢了去？”

　　沈练君正打算教育一番陆青蔓，冷不防被这样打断，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转头看向管家，没想到管家也是笑眯眯地说：“姑娘没事的，一点小礼物，你们收下吧”。沈练君还要推辞，贺兰敏之却一把拉起陆青蔓的手，把簪子塞进她手里，说道：“喏，你拿好。”

　　陆青蔓结果簪子，却转手抵向沈练君：“姨娘这个簪子送给你，祝你生辰快乐。”沈练君这才知道陆青蔓要这个簪子，原为送自己生辰礼物，只是这礼物是人方才送的，当着别人面转送十分失礼，只能尴尬说道：“这是你朋友送的见面礼，怎可转赠他人”。

　　贺兰敏之见陆青蔓窘态，插口道：“这既是我送给她的，便是她的东西，她愿意给谁便给谁。”一旁萸瞳插话道：“既然小公子如此通情达理，孩子一片孝心，你也莫辜负了”。沈练君听完低头看着陆青蔓坚持的神色，蹲下身说道：“那好，青蔓帮姨娘戴上可好？”陆青蔓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发簪给沈练君戴上了。沈练君摸着发髻问道：“青蔓觉得姨娘好看吗？”陆青蔓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姨娘真好看。”沈练君暖心一笑。

　　接下来一行人一起在夜市逛了许久，两个小孩在前面跑着笑闹着，后面大人们跟着，时不时来一句：“跑慢些，当心摔了。”气氛十分温馨。

　　萸瞳侧过头跟沈练君说道：“青蔓这丫头，好似许久没这么开心了。”沈练君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懂事，平日里学琴再苦再累，每每我问起，她都说一点都不辛苦。正直孩童玩乐的时期，却活脱脱像个大人一般沉闷。你说我们是不是把孩子逼迫得太紧了。”

　　萸瞳点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这孩子从早晨练到傍晚，如若我不是拦着，说怕会熬瞎眼，她还要点灯练琴。这孩子说，偷听到我们讲话，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想早点学会，回楼里帮你，免得你被坏人欺负。”

　　沈练君听完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孩子太懂事。”萸瞳安慰道：“这是你的福气啊，你别哭了，一会孩子看见。难得她今天这么高兴。”

　　沈练君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想哭的势头，点点头，看着前面雀跃的小身影，不禁欣慰地弯起了嘴角。几人玩了一会，也觉夜深，遂决定回家去。沈练君因近日无需演出，也在萸瞳家中歇下了。

　　月圆如镜，在这个清贫小院之中，洒下一片暖朦朦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