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头唱你》九州狐

8、别回头啊

　　物归原主，她却没有立刻离开，“我们都还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呢。”
　　“为啥不对？”
　　“你还问我为啥？”
　　我本来是要调侃她一句，却立刻被她以更调侃的语气把肚子里的台词都给堵了回来，“写那篇作文的人没那么特别，她只是年少轻狂心口不一又刚愎自用而已。”
　　“哇塞……请对理科生说人话。”
　　“就是中二青年欢乐多嘛，而且还闷骚。”
　　“可她在我眼里特别了快三年了，还不够特别吗？”
　　“眼神定格的时间太长，一下子收不回来而已，没关系的。我不是高一时候的我啦，你也不是高一时候的你啦，我唱着唱着歌哭了，也不是因为我还有闲情去怨恨唐玄宗。”
　　“我猜到了，但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为什么觉得我不对。”
　　她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想，要怎么跟我说。
　　她说每一句话之前，总是喜欢斟酌，所以你能看到她带着棕黄微芒的眼睛里，几不可察的光在那两个不够漆黑的圆里飞窜。
　　“虽然我早就原谅汉皇了，也早就接受自己根本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的事实。因为你想想啊，就连白居易，大概也只是迷上了道听途说的爱情悲剧而已，”她的眼神有点自嘲，有点憨，又有点怯懦，似乎是一面维持着最后那点犟，一面又放下了架子，叫我不要笑话她，“但我还是不同意你没有感情，因为我想到你坐在窗前，对着我六十分的作文纸掉眼泪，想到你喜欢我不依不饶的小怨念和中二，我就能哭出来。”
　　她别过了眼睛。我看见她鼓着腮帮子，吸了口气，又吁了口气，自顾自如此往复，似乎我忽然成了一面墙那样。
　　这半分钟之长的沉默里，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她还有没说完的话，偷偷窥视了那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该有的。
　　果然，她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怒意，“你现在还告诉我，你在听到我说‘石先生’的时候偷偷笑了，你还告诉我，你看到我缩在图书馆角落抱着书哭成狗，你还问我为啥不对？”
　　“我不问了。”
　　“那你会回答我吗？”
　　“下次吧，”我指指校门外，“你妈妈该着急了。下次我去找你，也好给自己留一个盼头，是不是？”
　　她“嗯”了声，没说再见，向校门外走去。
　　我撑着地板，慢慢吞吞让自己站起来，余光瞟到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我也微笑着看回去，“怎么了？”
　　“你还记得，去年期末的时候，咱们唱到哪一段了吗？”
　　“你等等啊……记得啊，就剩几句了。”
　　“哪一段？”
　　我似笑非笑，用食指悬空画了个圈，然后往前拨了拨。
　　她没懂。
　　“我的意思是，你走你的，我在背后给你把那段唱完。别回头啊。”
　　“这么意识流的吗？”她眯了眯眼，转过身。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几乎是吼着唱完的，一紧张选了个高的吓人的调，这么八句歌词破了六次嗓，不过总算没跑掉。她一直捂着嘴，背影抖得和筛子一样，那句“无绝期”歌声刚落，她的笑声就憋不住了，一路咯咯咯地前仰后合。
　　但她很守约啊。
　　一直到消失在拐角，她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