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头唱你》九州狐

6、小骗子

　　高考前一个月，大伙心都散的差不多了，带手机的带手机，上课看武侠的看武侠，老师讲了整整三年了，似乎也没什么话再能跟我们说，一副爱管不管的模样。
　　我把《长恨歌》背的滚瓜烂熟，高三之初，还带头教全班唱，后来把“从网上下下来的”音频上交班级，每早每早地公放，放到后来大伙听了都反胃，我就偷偷把音频文件从桌面挪到了F盘的一个小文件夹里。她的班主任从来不管早自习，所以她一听到这边的音乐声，就有可能跑出来看一眼，我有时趁机出去跟她说几句，有时只是坚守在讲台岗位上，用余光偷偷瞅她。
　　除此之外，透支身心的高三生活中，我社团没法次次去，好不容易去了，没一次不是正好错过她的出勤；楼梯口也没工夫继续再蹲了，图书馆对楼开始装修，窗户也被封起来。
　　是天要断我路数啊。

　　有个散漫的周五下午，教室里只剩我和两三人，我不顾他们强烈反对，把长恨歌拖出来公放。现如今，每个班的电脑里面都有这个音频，每天早晨“汉皇重色思倾国”的粗劣录音此起彼伏，实在叫人听了就头大。
　　结果又把她引来了。
　　我看见她，自己还没开口，就看她咯咯地笑了出来：“你唱的声音比音响还大，我在楼梯口呢，就听见了。”
　　底下几个人也附和着抗议：“就是啊，你唱的咱太鸡儿头疼了，别听了啊。咱们也做不成两星期的同学了，看在这份上，行行好成不？”
　　我心里一句句给他们都怼了回去，但她在这儿，我只好把方才不要脸的恶霸脾气全都收了起来，悻悻把音乐关掉，“我哪里唱的难听了？”
　　“大老爷们公鸭嗓，咋唱咋难听。”
　　我懒得和他们扯皮，走下去拖了两把椅子，跟她面对面坐。我勾勾手，“过来，跟你说个秘密。”
　　她连质疑都不质疑一下，就把小小白白的耳朵凑到我面前，“什么？”
　　“那群人哈，傻成这样，”我压低了嗓子，刻意和她耳朵保持距离，“这么个音频听了一个多学期了，还没发现就是我录的。”
　　“我猜就是，虽然声音不像。”
　　“你怎么猜到的？”
　　她也学我贼兮兮笑了一下，示意我把耳朵转过来。她没有刻意保持距离，所以那一句两句呼出的热气，都扑在我耳廓上。
　　“因为，我只会那么一丢丢的乐府调子。别的都是我现套的，当时瞎唱一气。但你信了。”
　　我当时那蒙圈的，有些眼前一黑脑袋一白的昏花感，倒没有生气，就是哭笑不得：“那你一个小骗子，还造福了全年级的莘莘学子啊？”
　　“我本来只打算造福你的，但你并未止步于此，叫我瞎编曲的长恨歌流传了下去，为师很是欣慰啊。”
　　你看她，好不容易耍个贫嘴都有一股玩弄文墨的意思。
　　“那你既然不会，当时为啥说要给我唱一遍？”
　　她很理所当然，“因为你读的没有感情啊，不对啊。我就想，要是教你唱了，唱出来，感情说不定就出来了。”
　　“为啥不对？”
　　“你都把我的作文偷了，现在还来问我为啥不对？”她歪着脑袋笑了一下，偷偷摸摸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抬起头继续云淡风轻地开我玩笑，“别害怕呀，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不是还造福你了么？”
　　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把这话接下去，她却挥挥手就走了，本来走的好好地，几乎到了我视野范围之外的时候，忽然动若疯兔，嗖地拔腿就跑。
　　我想都没想，踉踉跄跄掀开面前的椅子，狂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