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人脑子打架

9、蓝罂粟王子与少年鹰

　　七
　　这三个男孩子就住在了一起。每天早上，少年鹰和蓝罂粟骑着自行车，先把小蓝婴送到他的学校里（小学），再一起去上学。虽然他们一个会飞，一个会游，但是骑车的话，就可以很亲密地相互陪伴啊。他们在同一个班级。少年鹰在讲台上介绍蓝罂粟时，班里的小伙伴们还小小地惊讶了呢。
　　少年鹰沿着他们的目光，重新把蓝罂粟看了一遍，自己也觉得应当惊叹了。
　　少年鹰会做饭，毕竟他一个人生活了很久。不过，小小的问题出现了。蓝罂粟和小蓝婴都不吃蔬菜，不吃水果，只吃水藻鱼虾。当然了，他们俩是“水之精灵国的蓝色小王子”嘛。海洋生物不想吃蔬菜水果，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既然当了少年鹰的家人，就要吃很绿很绿的食物。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少年鹰又朝他俩喊道：“快吃蔬菜啊，吃蔬菜！白菜，卷心菜，黄花菜，多好吃啊，快吃啊！”小蓝婴说：“我们老师说猫头鹰吃的是小鸟，老鼠和青蛙，是吃肉的。小鹰哥哥你是不是退化了？天天吃蔬菜！”少年鹰拍着桌子凶他：“胡说！我每天都在进化！”每天晚上都会进化成被子啊。蓝罂粟微笑着不说话。最后还是少年鹰一个人把蔬菜吃光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了。蓝罂粟躺在床上，慢慢抚摩着身上的被子，突然问道：“蔬菜真的好吃吗？”被子连忙说：“对对对，特别好吃！”它费劲地从蓝罂粟身上挪下来，稍微团成团，就变回了少年。少年激动地拍着蓝罂粟的肩膀，说：“试一试吧？你想吃什么蔬菜？”蓝罂粟定定地看着他尖尖的耳朵，像是思考了一会，才开口道：“要很鲜嫩很青翠的竹笋。”少年鹰挠挠头，为难地说：“可是现在快到夏天了，就算有笋也不会好吃。春天才是笋的好时节。要不要换别的？”少年鹰有些泄气，耳朵也蔫蔫的。
　　蓝罂粟失望地叹着气，闭上眼睛说：“除了竹笋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很难过，再也不想吃蔬菜了。”他像是闹脾气了，少年鹰怎么拍他，他都不肯睁开眼睛。
　　少年鹰很着急，不吃蔬菜可不行啊！他使劲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他牵着蓝罂粟的手，放到自己的耳尖上，诚恳地说道：“嗯，我请你吃我的耳朵。你先别嫌弃，其实它是耳朵也是竹笋。”“真的吗？”蓝罂粟睁开眼睛，似乎不太相信。“不信你就尝一口。”少年鹰拍着胸脯说。“好啊。”蓝罂粟蓦地微笑起来，清光皎皎，仿佛是海上生明月。
　　少年鹰看愣住了，接着就感到他的嘴唇落到自己的耳朵上，轻轻磨着。就像在从前，少年鹰还是抱枕，而蓝罂粟还在小蓝婴身体里住着，他也是像这样宛转地舔咬着。少年鹰应景地想到这桩往事，不禁老脸一红。蓝罂粟松松地圈抱住他，毛茸茸的暖洋洋的呼吸散在他耳边，少年鹰觉得痒痒的，心里也奇奇怪怪的。他渐渐地有些窒息，仿佛是蓝罂粟的呼吸堆积在了他的脖颈间。
　　蓝罂粟慢慢吃着他的竹笋耳朵，也许是在想着：“天哪，竹笋啊——但是是你的耳朵，味道也不讨厌啊。”
　　这个晚上，少年鹰变成被子，躺在蓝罂粟身上时，竟然莫名开心着。一定是因为骗了蓝罂粟吃蔬菜，觉得很开心很有成就感吧？
　　八
　　第二天早晨，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少年鹰醒来时，发现自己泡在海水里，不禁惊讶地喊了一声。蓝罂粟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来察看。想不到的是，他的目光一落到少年鹰的脸上，就变成了温柔的海水，从少年鹰的颊畔缓缓流下。少年鹰叫道：“怎么回事？你的眼神为什么变成了水？你赶紧把眼睛闭上，不要再看我了！”
　　因为一看到你，目光就忍不住温柔如水啊，眼里的大海也会涨潮啊。
　　蓝罂粟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奈地说：“你怎么能嫌弃我呢？我和弟弟毕竟是‘水之精灵国的蓝色小王子’啊。弟弟整个人都是水做的，而我只不过是目光会变成水而已。”
　　这真的是好神奇的事啊。这之后，如果蓝罂粟轻轻地迅速地看一眼少年鹰，少年鹰的脸就会被露水濡湿；如果是长久地注视着，就会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少年鹰身上。少年鹰也不知道为什么蓝罂粟总是要看自己，还要一直看，他只知道自己可以用蓝罂粟的目光来洗脸洗澡了。每天晚上睡觉前，少年鹰都要提醒，“要记得把你眼睛里的大海锁住啊。”他可不想溺死在蓝罂粟的眼神里。
　　其实蓝罂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闻到了他变成被子时的气息，身体里就充满了生命，而现在竟然吃了他的竹笋耳朵，当然会有奇异的力量。但这并不能让少年鹰知道，不然他就不会愿意让自己继续吃他的耳朵了。
　　连小蓝婴也发现了这件事。第二天是个雨天，少年鹰湿漉漉地回到家。小蓝婴就笑嘻嘻地问：“小鹰哥哥你为什么湿成这样了啊？是不是因为哥哥看你看了很久啊。”被哥哥的目光浸湿啦。
　　“是因为天下雨啊！傻子！”少年鹰拽住小蓝婴，把他拉到门外看雨。
　　但是为什么天会下雨呢？因为蓝罂粟的满满的目光无处安放，四处流淌，奔流到天空中变成了雨啊。
　　九
　　过了好几天，蓝罂粟才恢复正常了（而少年鹰学会了游泳）。现在已经是正在行进着的夏天了。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个夏天下了很多很多雨。
　　快要期末考试了。少年鹰除了要认真复习书本，还要准备体育课上的篮球考试。星期六晚上，蓝罂粟陪他去篮球场。蓝罂粟非要牵着少年鹰的手，把他牵到路旁。白昼里沉灰的水泥路，饱溢着路灯金黄色的光芒，变成了溶漾漾的金色河流。蓝罂粟一声不响地跳进河里，变出他的鱼尾。他扭了扭尾巴，让少年鹰坐上来。
　　少年鹰拍拍自己的树叶翅膀，说：“我可以飞过去。”
　　蓝罂粟不耐地探出脸，皎皎明月一般，激荡起的水纹便是月畔的绵绵云采，像是“海上明月共潮生”。少年鹰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真奇怪啊，怎么回事呢？
　　蓝罂粟说道：“你这样会让我想把你的翅膀折断。”少年鹰一点也不害怕这个威胁，可是他的心还是在平白无故地激烈地蹦着，就不敢飞了。蓝罂粟如愿以偿地背着他游到了篮球场。
　　篮球场外温柔地倾斜着的小土坡，变成了绵缓的柔黄色的沙滩。枯脆的樟树叶子，是镶嵌在沙滩上的贝壳，蕴藉着月华。而圆嘟嘟的李树果子，是飘散四处的月白珍珠。
　　少年鹰推开绿色的铁丝门，惊讶地发现篮球场变成了一片海。边缘上用来休息的一排蓝色椅子，是静静地停泊着的银蓝色小船。有许多只海豚四处兜游，还陪着他打篮球。而蓝罂粟就微笑着默默地看着，偶尔用尾巴拍拍水。

　　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是体育考试。少年鹰很轻松地考完了，他走到棒球场，一眼就看到了蓝罂粟。高高的少年有着黄金头发与深海眼睛，穿棒球服，戴棒球帽，正在打棒垒球。
　　少年鹰看呆了一小会，想着：他大概是最英气勃勃的一只美人鱼了。
　　蓝罂粟考完了，微笑着朝少年鹰走了过来。他们就一起回家了。
　　这就到暑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蓝婴甜甜地笑着，向少年鹰说道：“我们去哪儿玩呢？我们三个到我的身体里的海里玩吧，可以喂鲸鱼。鲸鱼也可以变成一只小岛。晚上就在我的心上露营，还可以生篝火烤鱼哦。小鹰哥哥想不想来啊？”
　　“你的眼泪那么咸，还有鱼能活下来吗？而且你的肚子里总有眼泪在下雨，也生不了火吧？”蓝罂粟嘲笑着弟弟，又殷勤地向少年鹰建议道：“还是去我身体里的迷宫吧。”这一次我一定把自己的心关好，不让它总是忍不住跑到你身畔，还“咚咚”地蹦蹦跳跳着。
　　但少年鹰立刻拒绝了蓝罂粟的提议。他看着蓝罂粟，觉得自己的心在“咚咚”跳着，很是懊恼地说：“暑假我有重要的事。”

　　晚上，蓝罂粟问道：“你暑假想做什么呢？”
　　虽然被这个家伙骗过好几次，但当他诚恳地看着你的时候，他就是值得信任的。于是少年鹰不假思索地说：“我要把我的心送到幼儿园去。”
　　“怎么了？”蓝罂粟有些好奇地问。
　　少年鹰皱着眉说：“我小时候如果乱跑乱动，妈妈就说要把我送到幼儿园去。现在我的心它总是乱蹦，就像现在一样。你吃我耳朵的时候，你抱着我变成的被子，或者有时我看见你，它都会跳得很厉害。”
　　蓝罂粟沉静了好一会，突然微笑起来，一本正经地恳切地说道：“把你的心送到我的身体里来。我在迷宫里盖一座幼儿园好了。毕竟我的心也该上幼儿园了，它也总是乱蹦乱跳，每当它看见你的时候。”
　　你的心也这么调皮啊？少年鹰还是很诧异的。他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啊，罂粟终于正经了一回。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担心起来：“但是它们俩见面了，不会抱在一起蹦得更厉害吗？”
　　那就试一试吧。说着，蓝罂粟就俯下脸，吻住了少年鹰。
　　嘴唇抱在一起时，两颗心也相遇了，都跳得更快了。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紧紧地团团地抱着，不然心就从肚腹里跳出去了啊。

　　蓝罂粟和少年鹰在一起了。这真是好神奇的事啊。少年鹰自己就不太明白这件事，他不明白为什么昨晚他们亲了那么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挣开蓝罂粟的怀抱。还有，早晨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心分别落进了对方的肚子里。少年鹰很着急，不过蓝罂粟和他说，“我的心在你的肚子里上幼儿园啊，你的心也在上学啊。”少年鹰这才放心了。
　　这次可真不是蓝罂粟在捣鬼啊，是他们的心太调皮了，要蹦到另一个人的肚子里啊。
　　说着，蓝罂粟又亲了亲他。少年鹰坐在床上，挠着头顶上一棵棵猫眼草，和蓝罂粟说：“我们暂时不要跟小蓝婴说。他现在都上小学了，要是知道我们的心还要上幼儿园，肯定会嘲笑我们的。”
　　蓝罂粟很庄严地点点头，可是笑意在他的唇边扑闪着，像蝴蝶在拍打着翅膀。
　　十
　　秋天开学的时候，少年鹰和蓝罂粟一起去学校。路过的同学们回头看他们，问道：“少年鹰，你染头发了？”
　　少年鹰的青草头发已经枯黄了。“是秋风把我的头发染黄了。”少年鹰说道，他的头上长满了脆脆的容易折断的茅草。待到明天春天，它们才能长成兰叶。而蓝罂粟纤长的金黄色的头发，像桂枝一样，开着一朵朵小小的桂花，散着芳馨的香气。
　　他们可以去结婚了，千百年前的诗人早就给他们写好了婚联，就是“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