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人脑子打架

10、樱花猫与灰扑扑

　　操场边有一个看台，看台一楼是长方形的，像一个很狭长的叮叮当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是一排屋子和一条红色的室内橡胶跑道。下雨天，上体育课的孩子们就聚在跑道上，抛铅球、跳远，还可以做准备操。
　　灰扑扑抱着一把粉红色的伞。伞上落满樱花，伞把弯弯的，像很得意地翘着的尾巴。他就趴在银色的栏杆上往里看。
　　红色的橡胶跑道上，金光潋滟的河流流淌着，漾染着轻粉色的霞晕，像是金粉胭脂匀成的。屋顶上有颗灯，它变成了月亮对岸的一排屋子，在白天是体育部办公室、教师休息室、器材室健身房之类，现在变成了玲珑的屋阁，垂着帘栊，阑干上藻饰着樱花。昏黄的浓浓的灯光。窗户上住满了鲜花，而自己这岸，是垂柳与迎春花藤，还有芦苇与荻花。樟树与榕树，游着小鸭子，还有水牛。是花猫老师的油纸伞呐，还有他的青蓑衣。还游着绣花鞋，木屐，虎头鞋小船。
　　有一只水獭在仰头听故事。灰扑扑想：“它的故事听到了第几个呢、”
　　体育场里的春江花月夜
　　灰扑扑悄默地观望着。已经是很多个夜晚了。他握紧了手里的伞，这个晚上，他下定决心要去到对岸，在灯光宛转而缱绻的雕花窗前，听故事，请教种花，顺便——看一看老师。虽然在白天他总是悄悄地看过了，但是那怎么够啊？
　　不是屋子里何时下起雨了。月亮依然像雪艶的浓香的花，皎皎盛开在屋顶上。是月滴雨吗？他敲敲门。
　　上锁的铁立柱小门变成了柴扉，是“雨打梨花深闭门”。灰扑扑悄悄蹲下来，抱着头在地上滚了滚，就变成了一只小狐狸，有九条蓬蓬的像云雾像炊烟的尾巴，但是没有耳朵。小狐狸先把伞挂在柴门上，自己扭着进去了，再转过身来，把尾巴一条一条地拨进来。小狐狸嘴里衔着发绳，用爪子把自己的尾巴捋在一起，再用发绳绑好，在自己的尾巴小船上，用伞划着河水，向对岸驶去。
　　他趴在窗檐下，可是并没有谁在讲故事，只有春天夜晚的潺潺流水声，清清的雨声，雨珠从芭蕉叶下倾落的声音。小狐狸踌躇一会，还是变成了少年。虽然小狐狸更招人喜欢。他轻轻敲门，“老师，这是你的伞。”
　　木门开了，少年却彻底噤住了。屋子里是一个穿着木屐的少女，头上一对猫耳朵，一身樱花红的襦裙，裙子上有鲜红滟滟的猫的爪印。一绺绺墨黑的发，像是一列列娟秀的簪花小楷，眷写着整章的春江花月夜。他挟着几分敌意，抱紧伞说：“我的老师呢？”少女俯身和他说话，但他全然听不见。水獭衔来一卷竹简，还有一支花苞笔。
　　少女在竹简上写：“你就是那个只听不见我说话的小朋友？我就是你要找的老师。”
　　灰扑扑使劲打量着她，还是留存着几分心痛地说：“我不信。你一看就是个女孩啊。”
　　面前的人想了想，优雅而高贵地解开衣服。灰扑扑蹦起来说：“老师，我信了！别脱啦！”他忙不迭地把手中的伞送过去，他的老师这才满意地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灰扑扑高兴地摇摇尾巴
　　樱花猫继续写道：“为什么你只听不见我说话？”
　　灰扑扑还在哀痛着，他的老师竟然喜欢穿女孩子的裙子。但他倏然一转念，我的老师穿裙子也那么好看啊——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而且，老师还记得他。他看着老师写的字，在心里说：“我想”
　　灰扑扑和他的两个好朋友是不一样的，兔子先生有一只小兔子奶糖，少年鹰有一只送给了小女巫当监狱的猫头鹰，而灰扑扑自己，就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去找海里的巫婆（她割过小美人鱼舌头和美人鱼姐姐们的长发），许愿变成人。作为代价，巫婆割下了小狐狸可爱的耳朵。
　　不过，灰扑扑去上学了之后。咦？我还是能听见大家说话啊。
　　惊心动魄的一眼，原来变成人的代价就是听不见心爱的人说的情话啊。
　　樱花猫静默地看着他，他像是沉沉地想着心事，脸枕在手上，手放在腿上，腿是细细的清峻的山，手是绵绵的清和的云，他的脸是青山上云霭披拂的明月。
　　樱花猫敛住眼眸中的光芒，自笑着说：“大概是因为我的心太脏了，所以你听不见我说话啊。”
　　灰扑扑一点也听不到的，只觉一缕柔甜而沁凉的春风吹度而来。他懵懵地抬头看。樱花猫正伏下身来，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写道：“小朋友不要担心了，不要想得太多。或许是我们有些先天的缘分。”
　　灰扑扑的脸顿时红得鲜艳欲滴。
　　“谢谢你把伞还回来。想要我怎么谢你呢？”樱花猫写道。
　　“不要！应该做的！其实我很敬慕老师，很想听老师上课，听老师讲故事。同学们都说老师的讲的故事很好玩，当然也很有哲理。可惜我听不见。”他垂下头，如果还有狐狸耳朵，它们一定是耷拉着的。樱花猫忍笑不住，又拍拍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