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人脑子打架

5、髑与兔子先生 番外

　　有一天，兔子先生发现了髑的秘密。兔子先生的心是一颗太阳，而髑的心是一个黑洞，可以放进很多东西。兔子先生问：“既然是这样，那时你可以把我放进心里带回去，不用背我啊！我还是很重的。”髑没有回答。
　　如果把你放到心里，就不肯把你放出来了。
　　过了一会，兔子先生又忍不住眸光闪闪地问：“黑洞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啊？我可以进去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也许你一落进我心里，我就会锁上门，把你永远放在我的心里了。”
　　兔子先生紧张地搓着爪子，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心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奇异的四维世界呢？他抱住髑说：“不会的，你舍不得。我在你的心外面，就可以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我的怀抱多温暖多舒服啊。如果我被锁在你的心里，我要怎么抱你，又要怎么亲你呢？”兔子先生又小小地撒着娇说：“而且我不是早就在你的心里了吗？一直都在，永远都在，虽然物理空间，还是唯物哲学都告诉我，我们是平行并列的，我在你身上抱着你。可我就是知道，我现在既在你的身上，正在抱着你，也在你的心里啊。”
　　髑终于答应了。髑抱着他，指指自己的心，让他往这里拱，就可以进去了。兔子先生羞耻得耳朵都簌簌发抖。可是，心的四维世界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心一横，把头埋到髑怀里深深处，蓦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就落进髑的心里了。

　　兔子先生在一片青嫩的草地上爬起来，他揉揉眼睛，四处观望着。
　　脚下的草地在轻轻颤动，但草野上一片轻寂。他只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有着很可爱的脸，身体却是白骨。兔子先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个小孩子，一定就是小时候的髑啊。但他是在做什么呢？小男孩在奔跑着，突然往一块大青石上撞了过去。那坚硬的声音扎进了兔子先生的心里，他心胆都像是破裂了，他急忙跑了过去，想要抱住小男孩。可是他发觉小骷髅男孩仿若透明，根本就抱不到。
　　小骷髅想把自己的灵魂从白骨中分离出来。那些有血有肉的人，身体是容器，灵魂是溶质吗？溶解在每一处血肉里。但他的灵魂在哪里呢？骨头们像一个笼子，把他的灵魂捆住了吗？他跳进了海里，希望波浪能把他的灵魂冲出来。他把自己串在杆子上，在火上烤，（并且他还会自己转一转，他知道这样才很均匀）灵魂能被蒸出来吗？他撞到石头上，灵魂能被跌出去吗？
　　提取出来的灵魂，放在石头上也好，放在一只鸟的眼睫毛上，附在在枝叶间的蜘蛛网上，系在旗杆上当小旗子，只要不是在这样的身体里就好啊！它能变成淡青色的香气吗？要是能变成丹桂花金黄的浓蜜的香气，再和着秋天的清霜露水，再加上米酒小丸子，他的灵魂可以变成一碗酒吗？让灵魂散失在空气中也好，被人吃掉喝掉也好，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要在这样一具白骨里，以这么丑恶的样子活着啊。
　　可是，灵魂怎么也不能离开身体。小骷髅丧气地走到小溪边，照照镜子。他看着水中的倒影，真是伤心坏了，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白骨的手，抹眼泪也不厉害啊。
　　兔子先生又心疼又着急，很像抱起他，摸摸头，抹去他的泪水，再告诉他自己就很喜欢他，让他不要哭了。就在他着急的时候，草地又有一个小孩子，遥遥地跑过来了。兔子先生愣住了。那个小孩子抱住了小骷髅，小大人一样摸摸他的头，替他擦眼泪，奶声奶气地说：“诶，你别哭呀。”小骷髅哭嗒嗒地说自己太丑啦，没有人会喜欢他。
　　可是小孩子说：“可我就很喜欢你啊。”
　　兔子先生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小朋友，小小的髑和小小的兔子先生，一直拉着手，小小地跑起来，渐渐远了。

　　兔子先生呆呆地站了很久，轻声说：“原来我们从小就认识啊。”可我却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他听到天穹里传来髑的心声。他说：“我一直深深地记着你，为什么你忘了我呢？——我不想放你出去了。”
　　不能全怪兔子先生。髑的变化也太大了。小时候的髑软软糯糯，似乎随时可以团成一团，还长得那么可爱，长大了却是这么锋利敛淡的模样。小时候他还会呜呜地哭，现在就只知道把兔子先生欺负得呜呜哭。
　　兔子先生倒没这么想，他认真地思考着，在髑的心里诚恳地说：“因为那时是我对你好，我帮了你，而不是你对我好。于是你记得我，而我忘了你。那时你还没有力量，也没有足够的爱，你的确也让我快乐了，感受到帮助别人的快乐。但我有许多快乐，不需要想到你带来的快乐。并且在我难过的时候，我在别人面前变成一个需要帮助的弱小的人的时候，那时你并不足够成为安慰啊，你给过的快乐也不能填补那难过啊。”
　　说着，他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震动起来，髑的心是在痛苦地抽搐着吧？兔子先生连忙安抚道：“但现在，我有许多快乐，而你是最大的快乐，并且把它们融合吞噬了。如果我没有你，它们也不是快乐了。并且我不会难过了，一想到你就没法难过，没法不快乐，心还会跳得很快很快啊。”
　　脚下的波动渐渐平息了。髑闷闷地说：“这么多年了，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现在说这种情话哄我也没用啊。”
　　兔子先生认真地纠正着：“我没有在说情话，我只是在说自己的心啊。”但这句辩驳又是一句情话啊。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只是想着，在髑的心里，那个小小的自厌自毁的小孩子，永远地存在着啊。兔子先生的心温柔地痛着，说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弄出去啊？我现在很想抱一抱你。”
　　“等我不脸红的时候……”
　　很久之后，骨头先生才把兔子先生从心里拿了出来。那是心爱的人啊，想把他整个地放在心里，连带着他的心和心跳声，可是别呀，放在怀里，就可以拥抱和亲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