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无痕》雨季羽

3、光芒

　　值夜班的护士把我带去交住院费，凌哲玹独自去了夏雨天的病房。
　　我听着验钞机“唰唰”的数钱声，仿佛看见属于夏雨天的希望，即使……他注定离去。
　　我去病房的路上碰见哥哥的主治医生，他示意我去他的办公室。
　　“韩医生，有什么事？”
　　韩医生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冒出的热气让我的心难以平静。
　　“雨天的情况近日有所好转，你可以把他带出去走走，只要不做剧烈运动。近一个月的住宿费可以暂时不交。”
　　我低头不言语，夏雨天上午告诉我他想出去走走，若他知道了，定会很高兴。他可以回B大进行他的演出，他可以再次博得喝彩。只是……
　　“若出现任何异常，要马上回院。他撑不了多久……”
　　我眼前变得模糊，忍不住对韩医生发问：“是不是因为你们看惯了生离死别，所以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
　　他明显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推了推眼镜，起身走到窗边：“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因为经历。”
　　这段谈话就这样结束，我捏着出院手续，一步步挨到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慢慢打开房门。阿玹坐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声响抬头看我。他告诉我，夏雨天睡了。
　　我看着那根细长的输液管，不敢相信这是夏雨天生命的延续。我很害怕，害怕他就这样睡去，令我猝不及防。
　　阿玹问我怎么去那么久，我把韩医生的话告诉了他，不过省去了最后两句。他听后，嘴角微扬，说陪我一起接夏雨天出院。我笑得勉强，窗外的月光洒进，微冷。

　　夏雨天返校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站在苏老师面前的时候，令苏老师最珍爱的玻璃杯脱手碎地。
　　苏老师是话剧《一生恋》的指导人，在夏雨天生病之前，她为这部剧筹划了好久，甚至已经定好了演出日期，夏雨天是她心中唯一的男主角。只是，夏雨天还未来得及站上舞台便消失在众人眼中。学校让苏老师重选男主角，但因为再无第二个夏雨天，这剧也就没再被提起过。
　　如今，我、夏雨天、凌哲玹三人一同站在她面前，她当然也顾不上心爱的玻璃杯了。
　　“雨季，雨天……”
　　“苏老师，”夏雨天上前一步，“我是回来完成作品的，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了。”
　　苏老师很激动，连连答应夏雨天，说之前的演员们都还在，一定愿意出演。
　　后来，办公室中只剩下我和苏老师，我告诉她最多三十天的时间，她没多问我缘由，只是微微红了眼眶。她说，她会做到最好，让夏雨天没有遗憾。走之前，我拥抱她，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夏雨天的，没有几人。
　　一天后，我陪着夏雨天和凌哲玹去排练室。
　　那些同学们看见夏雨天的反应和苏老师一样，我想他们应该可以明白为什么苏老师突然又宣布重新排演《一生恋》。
　　小禾问我最近学校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我笑笑，说不知道。
　　除了《一生恋》的参与者，再无人知晓夏雨天已回校的秘密。
　　两个星期后，学校公告栏出现《一生恋》的宣传海报，整个B大才开始沸腾。他们都在猜测男一号是谁，也有人说会不会让凌哲玹来演男一号，而男二号是另选的。
　　小禾陪我站在公告栏不远处听着男女生们的话语，她拨拨额前的碎发，浅笑如花，“属于夏雨天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我早该明白，凭小禾的聪明，她一定会猜到，只不过帮我保守了秘密。
　　我想起夏雨天在排练时的状态，那是许久都不曾见过的明媚，阿玹同他搭戏都会被感动，而那个饰演女一号的柳萧对他更为欣赏。或许他真的应该在外绽放，而非困内枯萎。

　　五天后的傍晚，演出即将开始。
　　整个艺术厅人满为患，就连最后一排座位后都站满了人。我没想到连校领导都来了。而我，从踏入艺术厅那一刻起，就心跳加速。
　　苏老师找到站在角落的我，把我拉到评委席，她说：“雨季，你应当在这里，也唯有你，能看懂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苏老师站上舞台，大厅顿时安静，一如既往的开场白，但在结束之前，她说男主角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她走下台，帷幕拉开。
　　帷幕后是身着白衬衫的夏雨天，他的样子让我一惊，仿佛那场病从未有过，他一直都那么耀眼。
　　大厅中爆发出惊叹与掌声。
　　哥哥……
　　夏雨天面容干净，仿佛不小心落入凡尘的天使，明亮无比。
　　凌哲玹与夏雨天在台上说着各自的对白，演绎着各自的悲欢离合，柳萧站在夏雨天身后，叫他哥哥……我发现他嘴唇微动，似无意地看向我，吐出两字。
　　雨季……
　　原来有些东西，是想尽办法也掩盖不掉的。
　　我望向苏老师，明白了她之前的话。
　　属于夏雨天的舞台永远那么夺目，他总是能把别人的人生体现得那么好，但他自己却只是一个平凡人。
　　话剧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一生恋》的结局不好也不坏。那个“哥哥”把妹妹交出去，自己独自一人离开。爱情成为亲情的辅线。大厅中传来隐隐的抽泣声，苏老师早已泪流满面。
　　而最后，夏雨天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慢慢伸手接到“屋檐”流下的水滴。
　　“雨季来临，雨天也就多了……”
　　落幕，掌声雷动。
　　我看见红色的帷幕渐渐拉拢，而帷幕后的夏雨天明眸轻闭，下一刻，他就是折翼的天使，伴随着我世界崩塌的声音一同倒去。
　　“啊——”
　　柳萧的尖叫传来，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厅一时混乱不堪。我愣住原地，满目都是帷幕的红。我感到有人在拉扯我，叫我的名字。
　　“雨天！”
　　我听到他的名字，才似疯了一般，挣脱小禾的手，一把掀开帷幕，从柳萧手里抢过夏雨天，他对我笑，说别让我担心。
　　眼泪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