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慕青门》半匣铃铛

5、霍家幼女 五

　　姚华是个眉眼细致身形高挑的女人。

　　在他们这个以务农和渔业为生的小地方，跟村里那些朴实农妇比起来，姚华的皮肤要水灵很多，在这块地方确实算得上是个美女。就算是在家里几个姊妹中出落的最漂亮的许晴，嫁到霍家后常年下地干活，晒黑加上皮肤也比较干裂一些，没有这人的水润。

　　难怪她看着人的时候，眼中总流露出让人不太舒服的优越。

　　霍锦西的目光落在了姚华的柳叶眉，和那一对细长的眼睛上。从姚华再次登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有两次装作不经意的往爷爷的房间望去了。

　　——而她爸霍云林，一直在房间照顾爷爷。

　　霍锦西想起万芳的话，觉得可能不是无中生有。

　　许晴并没有留意到姚华的动静，见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指着人家的鼻子，她只能干笑着把自己儿子女儿拉到了自己面前：“不好意思啊，锦西就喜欢吓她弟弟……”

　　一句话就将正回头的姚华拉回了神。

　　“没事，”姚华尴尬地笑了笑，“孩子还小不懂事，也是我不对，今天抱他的时候弄疼他了。”

　　“才没有，”霍锦西拉着哭得不像样的霍锦年，小手暗示性的用力捏了捏，嘴上却笑嘻嘻地说，“是锦年太记仇了，不就是抱了一下么？阿姨又没有小孩子，不会抱很正常啊，抱疼了就疼了，哭一下就好了，这么记仇~”

　　说着，还一派天真地捏了捏锦年的鼻子，然后严肃的看着他：“你再哭，姐姐以后就不带你玩了。”这话还没让姚华变脸，她自己倒先生出一种在玩小号的错觉。

　　“……年年不哭。”霍锦年摇了摇她的手，用护袖随便抹了把小花脸，佯装严肃的小脸让人忍俊不禁，可爱得紧。

　　霍锦西很大方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像幼儿园夸奖小朋友的老师，赞许道：“乖！”

　　许晴和刘芳看着俩小孩之间的互动，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只有一边的姚华一个人笑得有些勉强。

　　低咳了两声打破尴尬，姚华重新起了话头：“小西这孩子倒是懂事，今年五岁了吧？我哥家的小伟也五岁了，可比小西皮多了。”

　　霍锦西抬头看她，只是笑。

　　倒是许晴摸了摸霍锦西，回答她：“她呀，虚五岁。”说完就去看刘芳，“嫂子吃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

　　“你们还没有吃饭啊？”刘芳顺着她的话接口，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姚华，笑着说，“我吃过了，锦蓉和锦城一放学就说饿，所以跟他们一起吃了，不过你大哥还没有吃呢。一回来就听姚华说今天爸和锦西掉到水里去了，这不过来看看的，你大哥他们在爸屋子里呢。”

　　霍锦蓉和霍锦城姐弟俩就是霍锦西的堂哥堂姐，分别比霍锦西和霍锦年大一轮，同一个生肖。按年级，霍锦蓉今年已经虚十七，正读初三，而霍锦城则在读初一。

　　“哦，”许晴点了点头，“那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让大哥就在我们这里吃吧，现成的饭，热一热就能吃了，就是没什么菜……”

　　“那我去和他说，他们应该好了，正好市里那边也有点事情要说。”刘芳说完，看了一眼姚华就去东边屋子了。

　　没有人问姚华用了晚饭没有，她只好尴尬地笑：“你们先吃饭吧，我回去了，主要就是看看小西有没有事。”

　　“真是麻烦你了，你看我和云林回家的晚，幸好你们一起送我爸他们回来，你吃过饭了没有，要不留下来一起吃吧？”许晴说着，一双手却自个摸着儿女的头顶，似是等她回复。

　　“不用了不用了，”姚华连忙摇手，“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你们两家人一起吃吧，我就是来看看，你知道的，我妈和叔是表亲，不来再确认一次她不放心，我这就回去了。”

　　许晴点了点头：“哦，那我就不好留你了，不好让表姑等。”

　　姚华笑了笑：“嗯，那我先走了。”说完就出了霍家。

　　霍锦西在看不见她背影的同时，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哼”声，抬头看了看许晴，脸上的好奇一闪而过，她转头看着大门口，姚华已经不见了踪影。霍锦西不感兴趣地又转开了头，却看见刘芳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个不是很愉快的表情，不由又将目光落回到空荡荡的大门……

　　这个姚华……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

　　晚饭吃得并不安静。

　　霍锦西的大伯和霍锦西一家早就分了家，爷爷目前是住在霍锦西这里的，因为要商量市里的事情，大伯留下来吃完饭，大妈和堂哥堂姐也就都留了下来。

　　霍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有事就顺便说，没有就蒙头吃。霍锦西低头扒着饭，听大人们在那边说着白天的事情，絮絮叨叨地又谈到了过继给姑奶奶的那个大姑妈的事情。

　　听说是大姑妈的老公公今天突然过世了，因为整个溪庄都没有人家装电话，霍锦西的姑奶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生产大队报丧，霍锦西爸爸是溪庄的村长，当天正巧在大队开春耕会，所以都不要人转告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现在他们商量着哪些人去参加葬礼。

　　霍锦西的这个姑奶奶没有生孩子，唯一的女儿就是霍锦西那位被过继给姑奶奶的大姑妈，现在亲家公过世了，自己家这头连个亲戚都不能吊唁，有些说不过去。可是霍锦西的姑妈毕竟出生就被过继走了，连姓氏都跟着姑爷爷姓沈，现在霍家过去吊唁，又有些别扭。

　　听着大人在那边商量正事，霍锦西则乖乖地吃饭。时不时看着弟弟霍锦年坐在许晴的怀里一口一口吃得香甜，霍锦西却想起了自己吃饭一向不乖的儿子。

　　她收回视线呆呆的扒着饭，连自己碗里放了什么都不知道，愣愣地吃着，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从落水醒来到洗澡、吃饭，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落水的寒冷她能感受到，热水的温暖特也能感觉，现在就送进嘴巴里的饭，都那么的真实。她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了。

　　霍锦西抬起头。

　　主梁上红绿布还算新，有三根线从房梁上吊下来，两根接着一个日光灯，还有一根接着个大大的吊扇，因为现在不是夏天根本用不上，半年没有运作过的电扇上积了一些灰尘，看上去特别陈旧。这些东西，还有房间里的布置都是她幼时最深处的记忆，但记忆就是记忆，不可能细致到连灰尘都那么的立体……

　　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吗？

　　正想着着，一只小手直接捂上了她的双眼，因为下手没个轻重，有只手指还戳到了她的眼睛，疼得霍锦西抬手一甩，立刻就炸毛了：“干什么？！”

　　被吼了的霍锦城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低头打量着小自己十岁的堂妹，然后理直气壮道：“吃饭发什么呆？”

　　“……”霍锦西一口气哽在喉里，捂着刺痛的眼睛回视他，然后默默地继续扒饭。

　　一边的刘芳轻轻拍开了自己的儿子，示意霍锦城不要捣蛋。而霍锦城侧对着霍锦西做了个鬼脸，转头去开客厅的黑白电视机，一副不是我怕你，是我不想理你的样子。

　　霍锦西却没有再看他，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她很快就压抑住不安去听大人的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见到霍正方放下了碗筷，然后看了看自己左右手边的两个儿子，沉吟了一声引起注意后，开门见山道：“你们明天还是请个假去美仁家一趟吧。”

　　霍锦西闻言抬头，她爷爷都一把年纪了，提美人做什么？

　　随即又想起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们一直在说市里的大姑妈家里出事了的事情。她的姑妈一个叫霍美银，一个叫霍美珍，美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大姑妈？

　　悄悄抬头去看她爸和大伯，却见两人相像的脸上流露出同样相似的表情，显然不是很赞同爷爷的提议。

　　霍锦西的大伯一家住在村头，今年四十有三，和大妈刘芳育有一双儿女，女儿霍锦蓉儿子霍锦城分别比霍锦西和霍锦年大一轮生肖。大伯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稳重中透着木讷，而大妈却是个会过日子的，是个精打细算的持家能手。

　　好玩的是霍锦西的爸妈正好和他们相反，爸爸因为幼年就开始辍学养家，赚钱下地就没有他不会的，人缘广，性格好，已经接任了溪庄的村长一职。而霍锦西妈妈则有点傻白甜，常常听不出歹话被人绕进去，还有些小孩子脾气，霍锦西结婚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妈了，她总是担心她妈因为说话不注意而和未来弟媳妇闹矛盾。

　　霍锦西看了一眼旁边才两岁的弟弟，默默地扒了一口饭。

　　这个时候霍锦年已经不想吃饭了，挣扎着要下地玩玩，刘芳看了眼许晴没动几口的饭菜，指挥女儿霍锦蓉带一下孩子。

　　已经十六岁的霍锦蓉正是初三，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她是霍家这一辈的长姐，所以做事比其他的孩子要懂事很多。听见刘芳的话没拒绝，直接抱起霍锦年就往西厢走。一边的霍锦城见了，知道大人有事情要谈，忙伸手去拽霍锦西，霍锦西哪肯啊？抱着碗说自己还没有吃完，就是不愿意下来。

　　霍锦城手上使劲拉了拉霍锦西的胳膊：“一碗饭吃这么久还说没吃饱，你好意思啊？”

　　“锦城别闹，你妹妹才几岁啊，吃饭慢不正常吗？她吃得比你斯文多了，你先进房间去。”刘芳看了看霍锦西还剩下一半饭菜的碗，招手示意霍锦城到房间里去玩。

　　霍锦西如愿的留在了饭桌上。

　　虽然这会儿她年纪还小，可是如果能从大人的嘴巴里听到一些信息，说不定能做点什么，就是什么都帮不上，听听八卦也是好的，总好过和几个孩子在房间里尬聊。

　　这么想着，她继续埋头扒饭，好像恶鬼投胎似的，动作倒是不慢，可吃进嘴的饭却没有几颗，悄摸摸地竖起了耳朵。

　　果然没有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