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居》不见长安乱

5、仙乐坊篇（五）

　　华灯初上，夜店陆续开门，今晚的月亮很大，街道浸在皎洁的月光中，不用打灯也可看清路。这种日子很适合出门，故曲生早早地关门寻乐去了。
　　“这么说，你还把那小孩带回了家？”田婆婆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带回家还能怎么办？永怀那小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专坑我。”洛桑依闷了一口酒。她坐在柜台边和思醉楼的老板田婆婆聊起天。
　　“他不坑你坑谁啊？”田婆婆又倒满一杯酒，“带孩子可不就是挖一个坑自己跳么？”
　　“不过仙乐坊的事情还是要慎重些，”田婆婆神色有些凝重，“它能在安乐城这个神魔无法管的地方无法无天，背后必有一股势力。”
　　“嘿嘿，婆婆你早就看不惯了吧？”
　　“那种地方但凡有些良知的都会为此不平吧。”
　　“这可未必，你没看见那些有些良知的人一脸期待地进去又乐呵呵地出来吗？他们进去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桑依一脸戏谑。
　　田婆婆：......
　　“那仙乐坊最猖獗的时候，连城里的红衣队也难压住。那里如今可是真正的法外之地，你去那里可是一点便宜也无。”红衣队是安乐城中的执法人员，执法者均穿一身红衣，佩长剑，巡逻街道，维护治安，故称红衣队。
　　“谁知道是不是一点便宜也讨不上呢。”洛桑依趴在柜台上，给自己倒完壶里最后一滴酒。“没爹娘的孩子最可怜了。”
　　“那也还是洛姐姐心善啊，不然怎么愿意帮。”冷不丁地二人间插进一个笑嘻嘻的小脑袋。琉璃在给客人送酒时经过柜台前，整件事情零零碎碎地听到些，脑补一下也能知道个大概。此时她手里正拖着一壶酒，正要送去。
　　田婆婆一板脸，“有空听闲话还不快去干活，在这偷懒？”
　　“婆婆真是的，我可没有偷懒，只是想对洛姐姐表示一下支持，”琉璃做个小鬼脸，“洛姐姐，行动的时候记得叫我啊。”说话完一溜烟闪了。
　　田婆婆用一种恨铁不成钢语气说道：“才来没多久，懒病就显出来了，叫她学这学那的都不愿意。”
　　洛桑依右手拖着下巴，饶有趣地看这对活宝。
　　“琉璃可不懒，是你要求太严厉了。”
　　“不好好学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你操心太过了，老婆婆。”洛桑依喝完最后一杯，“你在这里这么久，听说过怡娘这个人吗？”
　　“你说的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吧。”田婆婆略略思索，“这到没听过。”
　　洛桑依摇摇雕着青花的酒壶，没有听到一点水声，略遗憾地把它放回桌上。
　　“打算走了？”田婆婆有些惊讶，毕竟往常可是至少喝两壶的。
　　“那边也该开门了吧，”外面天色已暗，洛桑依邪魅一笑，“闻名不如见面，我也逛逛去。”

　　同行路上多为男人，形形色色。
　　仙乐坊大门敞开，守门人都聚在门边的几张桌子旁忘我地掷骰子，玩的不亦乐乎。借着月色，门牌上“仙乐坊”三字笔锋苍劲有力，清晰可见。门内的世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片花红柳绿。洛桑依站在门外，仿佛看到一只张开大口的巨兽，等着猎物自动上门。
　　随着人流，她踏进这道地狱之门。
　　同行的许多男人四散开，熟门熟路地去自己爱去的地方。洛桑依左顾右看了一会儿，就摇着一把纸扇悠哉悠哉地往前走。
　　事实上，，大部分没女人陪的男人只要走在这街上，便会有女人投怀送抱。若是没有目的地，被拉进酒楼的可能性很大。一路上洛桑依观察的一群男人中，就有几个半推半就地被门外候着猎物的女人拉了进去。
　　她自然也没少被投怀送抱，只是那些女人一靠近，一股极大的胭脂香味便扑面而来，熏地她忙用纸扇将人挡回去。不过似乎没什么用。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只好快些走。
　　醉熏熏的男人搂着女人大摇大摆，大喊大叫地从街上走过。两旁有向街楼道的屋宇，有许多穿著凉爽的女人站在上面，挥舞手帕，卖力呼喊过往男客。春天的晚上明明很凉爽，洛桑依却觉得闷热无比。男人□□的笑声，女人讨好的嗲里嗲气的声音令人头晕。她抬头看向四周，这里的华灯，精致的楼宇，红火的宫灯......仿佛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困住这群叽叽喳喳的金丝雀。她有些烦躁地拐入一个较为安静的小巷，思索如何打探消息。
　　一阵人声从前面拐角传来，洛桑依竖起警惕之心，蹑手蹑脚地走到拐弯处，探出头想看个究竟。
　　前面因为房子间隔较远，出现一块小小的空地，空地上竖着四五平米的一个大铁笼，铁笼关了十几个女人，她们坐在围成一团，眼神麻木。一个手持戟的粗壮大汉用钥匙打开一把沉重的铁锁，铁笼里开始躁动起来，使劲往里挤。大汉嘿嘿一笑，早已见怪不怪，进去用戟指了指中间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对外面说：“是这个？”
　　洛桑依顺着大汉的目光看去，铁笼外还站了一个男人，头发乱蓬蓬的，有肉眼可见的脏屑附于其上，整个人黑乎乎地，脸上喜不自禁地说：“对对，就是这个。”旁边还有一个有些老态，穿著华丽的老鸨，幸灾乐祸地看着笼里的姑娘。
　　大汉粗暴地将那个女人拽出来，女人努力捶提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这撼动不了大汉丝毫。大汉将女人摔在地上，老鸨嬉笑颜开地说道：“徐有，麻烦了。”转头对衣着邋遢的男人说道：“这个女人不知道客官满意不满意？”
　　男子摸了摸脚下女人的脸蛋，顺手又摸了一把女人的胸，高兴地点点头：“满意满意。”
　　“那，按照事先说好的......”老鸨乘机提醒他。
　　男子一脸恍然大悟，把手伸进胸前的衣服，掏出一把碎银子，大部分给了老鸨，余下的给了守着铁笼的大汉，一脸谄媚，“徐有哥，辛苦了。一点小心意孝敬您老人家。”
　　老鸨掂了掂手中银子的分量，满意道：“说定了，一个小时后要把人给带回来，地方嘛，就在刚刚路上我指给你的一个屋子。可别想着带人跑咯，仙乐坊那些巡逻的可不是吃素的。”
　　男子道：“我怎么敢。下次还要来呢。”
　　老鸨点点头，朝身后的一个阴暗的巷子走去。
　　男子则拉起女人的手，一路拖着她走在老鸨后面。女人呜呜地举起仅剩的右手捶打拉住自己的那只脏手，可是力量悬殊，怎样都无济于事，女人如同待宰的羔羊，默默地留下眼泪。
　　铁笼里重归平静。
　　徐有数了数手里的几块碎银子，抬头看见拐角出探着一个脑袋，厉声道：“谁在那里？”
　　洛桑依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见是一个气质清正的小生，徐有也就没放心上，只当是位初来者。看那位小生戴一顶黑纱帽，披了一顶绣有流云暗纹的紫色披风，拿着把纸扇。大春天的，还真有人不嫌热。徐有心里犯嘀咕，不过既然穿著华丽，也该是个富贵人。他行了一个礼，笑道：“小人不知道是公子，多有失礼，还请不要见怪。”
　　待人走近，徐有抬起头才看清来人的长相，嗓子竟一时有些发干。
　　洛桑依浅浅一笑，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不小心与友人走散，迷了路，听到人声，一时好奇来看看，没想到就被你发现了。”
　　“看公子的样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洛桑依顺势点点头。
　　徐有神秘兮兮地说：“公子第一次来，容易被前面的小草缠住若是没人指路，怕是会错过很多好花。”
　　“噢，”洛桑依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从袖口掏出一颗黄豆大的碎银子抛给徐有。
　　徐有接住银子，神色有些尴尬。
　　洛桑依坦然道：“身上没带小钱，你不要嫌弃。”
　　“哈哈，哪敢哪敢。”徐有满脸笑容，“公子，好花都在后面，您只有从这出去，右拐，到了主街道，一直往里走就对了。”
　　“原来如此。”洛桑依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有，转身走了。
　　徐有被看地心里发怵，直到确定洛桑依完全消失，他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唉，许久没见到这样人品相貌俱佳的公子哥了，”又捏了捏手中黄豆大的碎银子，“就是小气，给的钱忒少了。”随即他想起还没有锁门，转身到铁笼旁挂锁。看到笼里的一群女人带着畏惧的目光看着自己，有些来气，朝笼里吐了一口痰，骂道：“呸，一群残花败柳，要不是因为你们，老子早蒙着脸把他给上喽。瞧瞧你们是什么货色，老子能垂涎你算是你们的福气，一群败家娘们......”
　　洛桑依背紧贴墙，讥讽地微笑着，把徐有的辱骂一字不落地全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