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纯熙本纪》九洲清晏

15、第九章·风云乍起（中）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夜半阑珊，三更时分。
　　“殿下。”
　　灼华秉着一盏灯烛进入内室，添置到林靖川的榻旁。
　　“殿下，已经三更天了，您还是去休息吧，林侯爷这儿就交由奴婢来照顾吧。”
　　“不必了，便是回去了本宫也睡不安稳，还不如在这儿守着。”云殊抬头冲灼华笑笑：“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吧。”
　　“可是，殿下——”
　　“由着她吧，你们几个便在外间伺候。”
　　温柔的女声打断灼华未尽的话语，云殊起身，向着来人见礼：“舅母。”
　　怀王妃点点头，慈爱地揽过云殊，走到榻旁看看尤在昏睡的林靖川，眉眼之间难掩疼惜：“靖川吃过药可曾好些？”
　　季云殊垂下眼帘微摇了摇头：“脉位表浅，脉搏无力，且反复隐没，仍大有虾游脉的征兆。”
　　“慢慢来，会好的。”怀王妃爱怜地抚摸着云殊的面颊，柔声劝慰道：“倒是你，我知我现在定是劝不动你，可你也要爱惜自己。若是把自己熬干倒下了，谁又来看顾靖川？这阖府上下怕是也难逃干系。”
　　“舅母的话，云殊明白。”
　　“那就好。”
　　怀王妃欣慰地笑着点点头，挥挥手让婢子端过一盏马酪并灵沙、玉露团等几样精致小点让云殊进补。
　　“啊~~~老爷，哈哈哈，老爷！！！”
　　一阵凄厉哀绝的哭喊突然刺破夜间的宁静，唬得众人浑身一颤，端着膳食的婢子更是险些砸了手中的器皿。
　　“是林夫人！”
　　季云殊眉头紧锁，转身就要出去。
　　“还是我去吧。”怀王妃拉住云殊，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你在这儿守好靖川，林夫人就交给我。”

　　月华如洗，透过窗棂零零落落地洒在居室之内，落在未眠之人的面庞上，愈显寂寥。夜风微凉，吹动烛火摇曳，云殊为林靖川轻轻掖好被角，他的喃喃呓语恰落入耳中。
　　“爹......爹......娘......云曜......”
　　“在，他们都在。”季云殊轻轻握住林靖川的手，柔声安抚道：“安心睡吧，睡醒了便都好了......”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厚重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季云殊没有回头，她辨得出这是季云琰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表哥如何还不睡？”
　　季云琰未答，只将云殊裹进一件温暖的披风中。
　　“表哥？”
　　云殊的惊讶落在季云琰的眼中，让他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
　　“夜里风寒，母亲让我给你送件披风过来。”
　　“多谢。”
　　云殊低眉浅笑，心中的讶异瞬间消散。
　　“小殊。”
　　季云琰低低唤了声云殊，目光落在林靖川苍白的面庞：“靖川......你不要太担心了，当年那么艰难他都能闯过来，如今他定然也能平安无事。”
　　当年吗？云殊眼眸微闪，过往的记忆几欲翻涌。当年若不是她，林靖川又怎会......而如今又......
　　“世子，马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门外白修远的低声禀告令云殊一怔：“这个时辰还要出去，军中有事？”
　　“嗯，军中有急务，不得不走。”季云琰略一颔首道：“务必照顾好靖川。”
　　季云琰转身就走，未走几步有转回身，看着云殊欲言又止。
　　“你......也照顾好自己。”

　　天光熹微，天色渐明。
　　一夜未眠的季云殊终是熬不住，靠在榻边小憩，睡意朦胧之间只觉得面颊上传来丝丝凉意。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见林靖川正斜靠在榻上，笑眯眯地瞅着自己。
　　“抱歉，吵醒你了。”
　　“你总算是醒了，你都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了！”云殊的睡意登时烟消云散，起身忙摸上林靖川的额头：“太好了，烧也退了。”
　　云殊笑逐颜开，忙去为林靖川端来一盏温水，扶着他让他就着自己手中的茶盏，缓缓饮尽。
　　“你何时来的？”林靖川哑着嗓音问道：“你守在这很久了吧，累坏了是不是？”
　　云殊笑着摇摇头，一只手已经搭上了林靖川的脉门。
　　“只要你能好起来，多久都不累，何况我也只守了一夜而已。”
　　“守了一夜还说不累，你瞧眼下都有乌青了。”林靖川指指云殊浮肿的眼眸，温声劝道： “快回去歇歇吧。这几日想来宫中府里都是鸡犬不宁，你莫再为着我受陛下责罚。”
　　“母亲若果真要罚，也不差今日这一桩事。至于你们府里，横竖都要鸡犬不宁的，早晚而已。”
　　林靖川一滞，语带试探道：“你......通知了石斛？
　　“呃......是......此事一言难尽，等你好些了，我再仔细告诉你。”云殊窥了眼林靖川脸色，“靖川哥哥你不会恼我自作主张吧？”
　　林靖川笑着摇摇头：“你再不回去休息我才真要恼你。熬得眼睛都凹了，再熬下去可就成了小姑婆，到时候可要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我可以娶呀。”云殊笑着凑到林靖川跟前，单指挑起他的下巴，轻声笑道：“比如像林侯爷这般资质的，本殿下还是可以勉强一二的。”
　　“长公主悍名在外，微臣惶恐，还望殿下能放微臣一条生路。”
　　“不允！”云殊佯装怒道：“你造成的麻烦，你必须给我解决了！”
　　“若长公主真要微臣解决，”林靖川浅笑：“那你看你云琰哥哥如何？”
　　“季云琰？！”云殊的一张小脸儿顿时写满拒绝：“林侯爷你莫不是嫌我活得太舒服了？”
　　她伸手轻捏上林靖川的脸颊，只觉骨瘦如柴。
　　“哎呀，瞧瞧你，瘦的都快脱形了，我捏的都是一把骨头！等着，我去给你弄点粥来。”
　　“不必了。”林靖川拉住云殊，轻摇摇头：“天色尚早，还是别去扰人清梦，横竖我也无甚胃口。”
　　“你没胃口我有，权当是陪我！”云殊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瞅着林靖川，笑意溢出眼眸：“我亲自下厨，不会去找其他人的，林侯爷给个面子嘛。“
　　“好~~”林靖川无奈道：“那粥里不要——”
　　“不要放糖，我记得！”

　　未勒轩中，林靖川见云殊望着自己微颤的双手，淡淡一笑：“不过是睡得久了，手上有些无力，无妨的，把粥给我吧。”
　　“我要是给了你啊，我的这碗粥恐怕是要保不住了，还是我来喂你吧。”
　　“云殊......”
　　“不许啰嗦。”云殊瞪他一眼，“不然我就一针扎哑你，你信不信？”
　　见林靖川乖乖地不再抗拒，云殊满意地勾勾唇角。她慢慢搅动碗中的粳米粥，舀起一勺轻轻吹至温热，送到林靖川嘴边：“靖川哥哥好歹尝一口？”
　　林靖川静默地看着云殊，几欲开口，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就着嘴边的勺子慢慢地开始吃粥。
　　季云殊眼见他几近吃完一小碗米粥，很是满意，笑盈盈地对林靖川道：“如何，手艺还不错吧？”
　　“嗯，比四年前可是好多了。”
　　“那是自然。”云殊扬着笑，傲然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我可是跟着舅母学了四年。”
　　“是啊，转眼四年了......”
　　林靖川的目光投向窗外，春风绿柳，姹紫嫣红，然终不似当年景致......
　　“逝者已逝，好自珍重，方能让亡者安心。靖川哥哥以为，然否？”
　　“逝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罢了。”
　　............
　　未再有应答，林靖川看向云殊，不禁笑道：“这会儿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心结难解。”云殊看着他浅浅一笑：“既然一时解不了，那我便陪着你慢慢解，咱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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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