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古小龙

32、第32章

　　一步，一步……光亮渐渐远去，原本压得极低的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却被夸张成节奏清晰的“嗵”、“嗵”声，一如沉稳的心跳。凯文·李在黑暗中交叉起十指，默默地祈祷着，愿“心跳”永远都不要停止。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是塞了很多东西，又好像只是一片空白。他好恨自己刚才为什么只顾着跟疯狼说话，却完全没有留意军刀的举动。而等到他惊觉到军刀那类似俄罗斯轮盘赌般的冒险行为，担忧地想去追赶他时，又被马修一面大叫着“不要过去，否则也只会给他增添麻烦”，一面死死地抱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融化在一片刺骨的黑暗之中……
　　现在，凯文·李唯一还能做的就只剩下祷告了。发自内心，无比虔诚的祷告。仁慈的主啊，求求你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归来。我真的不想失去同伴，失去一个脾气暴躁，但却睿智勇敢，心思过人的队长，更不想失去那个被我气得总是摇头叹气，却也是平生第一次带给我有如父亲般拥抱的男人……
　　一分钟，两分钟……忽然——毫无预兆地，“心跳”声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彻底又决绝，就仿佛从未响起过一般。
　　沙沙沙，沙沙沙……空气中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动静，一如绝望的叹息。那会不会是军刀的灵魂赶回来向同伴们做的最后的告别？
　　能够证明军刀尚在人世的唯一一抹痕迹也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时间甬道里几乎连呼吸声都难以听到，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压抑地缄默着。似乎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还能保有一丝微小的希望。而一旦开口，眼前的一幕就会被定格为生动的事实，再也无力改变了。
　　噢，不，上帝呀，难道军刀真的……凯文·李瘫软地跪下来，把头抵在石壁上，痛苦得恨不得自己也能变成一块石头！无知无觉，没有思想，冷眼旁观着世间一切喜怒哀乐，更不懂什么叫做感情……感情？
　　不，太迟了，我想我已经懂了。
　　不是和那个总是用来找我妈妈聊天做为借口，赖在我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天，还故意不穿内衣的海蒂；不是妈妈的新一任未婚夫托马斯的妹妹安娜——那个喜欢从早到晚不停地嚼着薄荷口香糖的红头发女孩；更不是帕特里夏——我的新床伴，那个爱珠宝胜于生命的南非女人。而是……
　　“你已经失去了做石头的资格。”凯文·李坦然地对自己说。爬起来，凭感觉摸索着走向疯狼。“给我一根树枝，伙计。”
　　没有东西递过来。
　　“我说，你想要做什么？”疯狼似乎想到了什么，怀疑地问，在黑暗中似乎还略微往后退了一小步。
　　“听着兄弟，别想着要去干什么傻事。军刀都办不到的事你肯定更加不行。还是跟我们一起……”
　　“跟你们一起干嘛？”凯文·李打断他的话，尖刻地说。“一直傻站在这里，等着上帝他老人家大发善心地把我们救出去吗？”
　　疯狼也火了。
　　“是和我们一起回到坑洞里去！”他气恼地大吼着，粗哑的嗓音简直像是在甬道里引爆了一颗声波炸弹，每个人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直响。
　　“你他妈的难道还不明白吗？前面有危险！也许是一群成了精的怪蛙，也许是比它们还要难缠上一百倍的东西，又或者干脆就是魔鬼！再往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我还不想做第二个军刀！
　　并且我也不能给你树枝。它们实在是太珍贵了，每浪费一根都和浪费生命没什么分别！我想马修和沙巴达也一定会同意我这种观点的，对不对？”
　　疯狼操着一副终结者似的腔调，唾沫飞溅地大喊着，好几次由于习惯性地跳起来而重重地撞到壁顶上，疼得从牙缝里咝咝地吸着气，却又硬撑着不叫出来。
　　凯文·李根本就没打算指望沙巴达。那条狡猾的黑鱼一向都是将明哲保身视为人生的第一信条，关键时刻恐怕就连他的真主都舍得出卖。
　　现在，唯一令他还能抱有一线希望的就只剩下马修了。
　　“马修，你心里是怎么……”
　　“我陪你去。”
　　“啊？什么？”凯文·李大喜过望，简直不过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傻傻地看着马修那张与黑暗格格不入的白皙的脸。
　　“我陪你一起去。”马修静静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迟疑。
　　“我要和你一起去找军刀。我不放心他，更不放心你——疯狼，可不可以……”
　　“不行，我亲爱的，就算加上你也不行。要知道我们这边有四个人呢，并且还有一个伤员。而照顾伤病员得额外多需要不少的亮儿呢，所以请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吧。”
　　疯狼拿腔拿调地说，摆明了就是不肯给树枝，把凯文·李气得发疯。
　　“如果你硬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但是依照你的逻辑，谁带的东西归谁，那我和马修身上的蛙血蛙肉就……”
　　“抱歉美人儿，那些也是我们的，”疯狼不知廉耻地奸笑着。“所以得把它们留下。反正这样一来倒可以减轻你们的负担，遇到怪物时也能够跑得更快一点儿。不是吗——动手之前最好先想清楚，”
　　他的音调陡然升高，变得冷酷无情，这时凯文·李已经气得扑过来，把手抓在了他的胳膊上。“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两只毛还没长全的小火鸡，也会是我和沙巴达的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