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古小龙

31、第31章

　　一点，一点……终于，幽长的甬道贪婪地吞没了最后一片影子，坑洞重又回到无边的黑暗之中。在这袭纯粹的黑色里，陈列于其间的死灰色的怪蛙头颅由于颜色稍淡，感觉更像是非洲人手上的老年斑，反倒易于辨认。

　　四周一片死寂。忽然——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轻响过后，在一个被疯狼踢到了角落里的怪蛙脑袋上，突然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很像是脱皮机上的柠檬般的皮肤眨眼间就不见了，接着是脸颊上的肌肉，黄白相间的脑浆，凸出来的眼珠……甚至连肥大的舌头都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沙沙沙，沙沙沙……黑暗满足地叹息着，远去了。而那颗在几分钟前还血肉饱满的头颅，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
　　就在同一时间，身陷于那条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里的凯文·李他们的日子也难过到了极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已经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土地，行走在这条矮得出奇，又窄得要命的通道里，每个人都不得不猫着腰，尽量缩起肩膀，否则就会被上面和两边崎岖不平的石壁碰到，划伤。然而和这些比起来，最难熬的却是由黑暗和挤压混合在一起所带来的可怕的窒息感！即使从来都没有患过幽闭恐惧症，凯文·李也不由自主地感到胸口发闷，呼吸困难，冷汗热汗交替而下，一张脸更是被憋得通红！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带着那个天之骄子——爱德华呢。这家伙一副超标的体型给凯文·李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们时不时就会被卡住，动弹不得，进退两难。而这时其它五个人就得放下手里的东西，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有限的空间里一连换上几个姿势，才能平安地度过难关。最气人的是每到这时，往往都是一边干着，一边还要忍受着被惊醒过来的爱德华那声嘶力竭，不堪入耳的大骂！
　　“我受够了这见鬼的一切！要么宰了我，要么宰了他，你们任选一个吧！”
　　这是当走到一个弧度很大的拐角处，托架再一次不幸地被卡住，而从爱德华的嘴里已经冒出了差不多30个“婊子养的”的时候，凯文·李忍无可忍的怒叫！
　　是的，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出去的路了。仅仅是一条甬道，不停歇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却还是走不出去，就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万一它根本就没有尽头呢？万一前面是一条死路呢？又或者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拼死拼活地走了大半天，到最后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了原先的起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凯文·李突然觉得好累，那是一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怠倦感。如果我那时候是的确被摔昏了过去，并且就此长睡不醒该有多好，至少能一直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即使死神真的降临，那个家伙也一定会板着一张惹人讨厌的臭脸，挡在我前面……
　　“又在瞎想什么呢，我的中国小妞？别担心，是男人的话就永远不要轻言放弃。有我跟在你身边，噩梦迟早会结束的。”
　　肩膀被一双手揽住了，低沉的声音轻灵地拂过耳畔，温柔地撩拨着微弱的心弦。凯文·李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坚毅硬朗得有如神祗般的男人，微笑着，任由那只超脱的右眼点亮自己的整个世界。
　　在马修的眼中倏然盘踞起两条纤细的血蛇，蜿蝏扭曲。久久不肯离去。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爱德华毫发无伤地搬过去，一行六人怀着几许恐惧，几许期待，近乎麻木地挪动着僵硬的脚步，任由漫无尽头的甬道将他们带去一个不可预知，祸福难料的地方……
　　蓦地，火把骤然熄灭了！黑暗中，轻微而诡异的沙沙声一响即逝。砰！“哎哟！”
　　“见鬼沙巴达，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到屁股上去了？老子差点儿没被你撞成阳痿！”
　　“这能怪我吗？我又不知道会忽然黑下来！而且前面又好像更窄了，我难道……”
　　“拜托！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再吵了！沙巴达——噢，是疯狼，你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要动，马修，把火把点起来。”
　　“嗤”！树枝被重新燃起，然而下一秒却又无端地暗了下来。昏黄的火焰剧烈而又绝望地大幅摇摆着，被压得低下去，低下去……仿佛正有一张看不见的大嘴在不停地向它吹气。最后，终归无力抗衡，只能悲惨的缩成苹果大的一团，在黑暗中一闪一瑟，活像是一个没被彻底掐灭的大烟头。

　　“可恶！前面他娘的那么该死的窄，拖着这头肥猪可——咦，这火怎么好端端地就变成这幅德性啦？这里又没有风！简直他妈的活见鬼了！”

　　疯狼揉着被树枝压得生疼的肩膀，骂骂咧咧地嚷嚷道。

　　“疯狼！”凯文·李的心里咯噔一下，被他的话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行行好，在这种地方能不能不要提那个字！”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疯狼卡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是哪个字，哪个字呀？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被爱德华这一路骂出了心里障碍，一听见‘他妈的’的就会……”

　　就在这家伙苦中作乐地磨起了嘴皮子，也不管凯文·李有没有心情陪着他逗趣的时候，军刀却不顾马修的阻拦，只留下一句“我到前面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就决然地抓过火把，屏住呼吸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