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古小龙

16、第16章

　　“啧啧啧，瞧瞧我们的军刀老大有多细心，多体贴，多么关怀备至呀。这回中国小妞可不用担心会春光乍泄了——哼，就好像那会儿在救生艇上谁没看见过谁似的。”
　　爱德华像马一样喷着响鼻，挤眉弄眼地说。一面炫耀地晃着双腿，试图把每个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他大腿的伤口上来。
　　疯狼卡特吐着舌头，故做神秘地笑了；马修一声不吭，烦躁地用指甲挨个儿挑开手臂上的水泡，毫不怜惜地把浮起的表皮一下下地按回到皮肤上，看得沙巴达都不禁替他感到难受起来。在他太阳穴靠近发际的一侧，一根隆起的青筋在有力地嘣嘣跳动着。
　　军刀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对爱德华的那通讽刺一个字都没听见；凯文·李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打掉那张猪油似的大脸上的嚣张笑容！
　　他恼火地甩开军刀按在他脖子上的手，跳起来，刚要冲过去，却被军刀的一句喃喃自语气得一口气接不上了，真的快要昏倒了：
　　“原来给婴儿垫尿布就是这样呀。”
　　凯文·李的怒气一直持续到嘴巴里再一次塞满了香喷喷的烤蛙肉时才算彻底地平复下来。谢天谢地，如果再填不饱肚子只怕他就要学爱德华那样去吃生肉了。他们二十分钟前在军刀的建议下又回到了水潭边，这是个好主意，不然肯定没法喝到沙巴达煮的香喷喷的海鲜浓汤。
　　这汤的味道实在是太棒了，简直是凯文·李从小到大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看在它的面子上，凯文·李大度地接受了沙巴达的调解，同意原谅爱德华先前所说的那番蠢话，还有他刚才吃饭时那从头到尾都一直没有间断过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吧叽声。
　　正午的阳光是阿波罗手中最耀眼的权杖。它如同金黄色的羽缎般狂傲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铺满大海、小岛、躲在山脚下，水潭边的六个伤痕累累，昏昏欲睡的男人、以及山后那片不久前才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战役，血尸横呈，满目疮痍的土地……
　　在一片蔚蓝之中忽然弹出一个白点。是一只漂亮的红嘴鸥！这家伙在海岛上空小心地盘转了一阵，收拢翅膀落下来，以一种鸟类特有的昂首挺胸的步伐在上百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皮肤颜色在短时间内古怪地暗下来，变得更接近于深灰色，愈发显露出浓重的死亡气息的怪蛙尸体间悠闲地踱着步，走走停停，一副从容不迫的派头。
　　很明显，这只狡猾的大鸟是敏锐地收到了食物的召唤，特意赶过来吃免费午餐的。
　　雪白的长颈优雅地转动着，一番左顾右盼之后，红嘴鸥终于选定了自己的目标：一只双眼圆睁，僵硬地趴在一片密密麻麻地拳曲着草地上，表皮上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外伤，并且块头儿也够大，想必肉质应该非常美味的怪蛙。
　　橘红色的脚爪不紧不慢地一路踩踏着大大小小，闻腥而至的虫子们，来到怪蛙跟前。偏着脑袋挑剔地打量了几下，然后就得意地伸出了鲜红色的长喙——
　　嘴巴缓缓地张开了，一点，一点……仿佛一扇无声开启的古旧的门。下颌骨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收缩，似乎很吃力；
　　难得的美味就摆在眼前，红嘴鸥的小眼睛不由兴奋得眯了起来。毕竟这样的好事可不是总能赶上的，单凭它的本事，这辈子也捕不到这么大的猎物啊。如果不好好地享受一番简直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嘴巴张得更大了，在嘴边撑起了两道残忍的孤线。紫红色的舌头不易察觉地轻微蠕动着，黑洞洞的喉咙仿佛一条深不可测的隧道……
　　利喙迫不及待地啄过去——扁平的鼻孔亢奋地伸缩着——鲜红的喙是一片死气沉沉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不，此刻骤然又增添了两道嗜血的暗黄……
　　“呱呱呱……”就在这只红嘴鸥即将得手的一瞬间，却忽然发生了一件令它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它被咬住了！一张完全张开后足可以把它整个儿吞下肚去的大嘴疾若闪电，但却没什么准头地咬在了它引以为傲的长腿和长满雪白羽毛的小腹的交接处，带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而这场冷酷偷袭的制造者居然就是那只先前一直寂然不动地匐匍在地上，貌似死尸的怪蛙！
　　不好，有陷阱！红嘴鸥又痛又怕，尖叫着，拍打着翅膀，不顾一切地疯狂挣扎起来。殷红色的血珠一波波涌出，四下飞溅着，在洁白无暇的羽毛上描绘出一副凄美的画卷……
　　“嗤——”在怪蛙的后颈部那些密密麻麻的大疙瘩间猛然挤出一段覆盖着鳞片的橘黄色突起，诡异地前后摇摆着。这只令人厌恶的造物大大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下颌骨毫不留情地收紧了。颊囊暴缩，牙齿与鸟儿纤细的骨骼之间发出了微小的摩擦声。
　　与此同时，一双黄澄澄的大眼睛却逐渐变得黯淡无光起来，仿佛行将熄灭的烛火。怪蛙僵直着脖颈，强挑起眼皮，竭力把所能收集到的每一滴鲜血贪婪地咽下肚去……
　　没过一会儿红嘴鸥的小半个身子己然沦为怪蛙胃脘中的佳肴。生的希望飞快地逝去，临死前的最后一搏令这只垂危的鸟儿身上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它不屈地哀鸣着，被鲜血染红的双翅无比渴望地伸向蓝天……
　　怪蛙的身体奇怪地僵住了，那是一种完全不正常的僵硬。硕大的头颅仿佛禁不住红嘴鸥的重量般颓然地垂下，垂下……终于，死灰色的大脑袋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然后就骨碌碌地一路滚出去，直到被红嘴鸥耷拉下来的脖子延缓了势头，才慢悠悠地停下来。一双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黄眼睛溘然望着天空。
　　在怪蛙的脖子上，一圈环绕着的艳丽的红痕在头颅与躯体之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分割线。创面非常隐蔽，如果不仔细看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最匪夷所思的是，在一个如此可怕的贯穿性的伤口之上，竟然没有多少血流出来！这恐怕也是怪蛙得以苟延残喘的最主要原因。如果不是被红嘴鸥扑腾时刚巧踢中创口（直到现在哪截橘红色的断趾依然还留在怪蛙没有脑袋的脖颈中），搞不好这家伙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
　　究竟是谁在这只穷凶极恶的生物身上留下了如此恐怖的伤口？这个问题也许永远都不能找到答案。葳蕤的草地上，美丽的红嘴鸥哀怨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