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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古墓寻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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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负心人”,已是让我愣住了……那个年纪,情窦初开,这字面意思也是懂个三分的。看来段嫣儿也是在情急之下说出了这断人肠的三个字来阻我前行,必是有天大的玄机在里面的。
于是,我再次转过头来,望着这张恐怖至极的脸,问道:玄学之门我也是懂一点的,至于你我前世,想那六道轮回早已将我的记忆磨得一干二净。但你若认定是我,我也不能辩解。前世往生,你我有过缘分,却在此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我已皈依道学,这儿女情长也是与我没有半点干系了。可你三番阻我前行,加上刚才我也遇见鬼火连片,必定是在这阴山之中有大事发生,可否告知一二?
听罢此话,段嫣儿凄沥的哭声竟小了下来。她说,少夫还是如前世一样精明,这六十年,就是再深的情,也多少会平静下来。今天一再拦你,也是凭这前世的情分。不瞒你说,现在我已经是一具画皮僵尸,被那西域鄯善鬼王锁住了魂魄,今天你看到的其他六人亦是和我一样,都是这鬼王的麾下僵尸。我这身皮囊,也不过是那甘肃西凉一处贫苦人家的闺女,死后被盗墓配了阴婚,而后鬼王又索我魂魄附身罢了。但说鬼有鬼道,西域阴主本不该来这燕赵之地来搬弄是非的,可年前这里因发掘了一具汉墓而惹上了纠葛。那墓主人是西汉吕台,在这沧州境内统治了40年。他虽是一个小小诸侯,可死后却是随葬财宝无数。阳间盗墓之人,早已将内墓挖掘一空。可阴间之鬼却是惦记着那墓内一张先秦卦书,这卦书是秦将张翦在甘肃天水大败项羽之后所得,后在西汉之乱中,落入吕台之手,记录了先秦道家在西域驱鬼的诸多符咒,特别是有钟馗道人洒血降魔的印证,如果这天书被道家拾获,阴间必将再生祸根。可厉鬼是不能入墓寻书的,一来是这吕台死后,那墓室因吕后安排,用水银灌顶,木灰裹着糯米糊墙、墓下三米便是地下暗河,千百年来从未停歇,人为造成了一个极阴之地,那黑白双煞却是无论如何也锁不走其魂魄的,吕台估计也早成了一具千年的僵尸;二是两千年以来,吕台之墓就是连九层判官都一直无法判定,下葬那日吕后选了良辰吉日,云不蔽日,又征得百家道人做法护灵,数百里内鬼神难近,由此,阴曹判书上也就没了他的名号。所以,吕台在阴间看来,已然还是活着的。
但世事难料,就在年前,传出阳间掘到了吕台墓葬的传闻,位置就在这沧州以北群山之中。西域鬼王就此安排我们这些索魂僵尸一路东行打探消息,方便之时入墓取书。于是,我们就这样白天混在市井观察,晚上就返回这群墓之中躲藏。
可今天遇到你,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进沧州之前,我路过西陵,因是你投胎之地,就多留意了几许。却不想在那秀水湖心又看到了你我前世,知你在今生因大火之命再被厉鬼索魂……真是前世作孽,今生受苦啊。又听得你被道士接走所踪不祥,便稍许宽慰。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不想今日在市集遇到,怕那其余僵尸有所传闻,便故意不加理会与你,只是看你不走,一再不忍,便提醒你回道观躲避。
今夜又逢下玄月,这群山之中将有阴兵过境巡山,你刚才看到的鬼火,就是前兆了。少夫,我是冒着受刀刃火刑的危险才出来拦你,如果你执意往前,你的阳气别说那阴兵闻的出来,就是你跟着的我们这些画皮僵尸也是早就知晓一二了,到时有何不测,便是你我再等三生也是不能圆满了。
说到这里,段嫣儿又是哭的不能自已了。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解开了我心里不少疑团,年少无知,算尽万千,却不想哪怕是在这些鬼魅之前,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倒是嫣儿字里行间这个情字,再次深深打动了我。不管前世,哪怕就是今生能遇到这样一个痴情女子,也是我的福分啊。
我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不管有没有嫣儿说的这般可怕,再往前走也是会有极大不测的了。可回头也是危险之所在,道法不精,这般长路若是与阴兵狭路相逢,便是几个小鬼也会将我附体收魂的。可四下之中,又该到哪里躲藏呢?
于是,我将心中所想对嫣儿和盘托出,只说那嫣儿还是前世魂魄,却也足够机敏。她说,我一行七人在进了沧州之后,便在这群墓之中一人寻得一个坟墓安身,这些墓葬,早的也有百八十年,可墓洞狭小,只可一人容身。跟着你走来已经有二三里地,帮你在这附近就地寻得一个墓葬躲进去便是了,等天亮以后你便速速回去。
其实众位,这个时候,对于眼前这具画皮僵尸,我早已不再恐惧了。都说人鬼殊途,可相比那披着鬼皮的人,这披着人皮的鬼有时却是更让人踏实。对于嫣儿,那时是谈不上感激的,只觉得这情字如金,想来更为贴切了。也是当时的我,其实也没有退路,只能如此了……
正当我点头谢过段嫣儿,准备和她离开寻个墓葬安身之时,嫣儿忽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竟跌下了路沿。嫣儿也紧随其后趴了过来,虽是僵尸,可那动作却是一气呵成的。嫣儿用那像蹼一样的手按住了我的头,示意我赶紧趴下身子,不要呼吸。这个时候,我是大概明白了一些了。
只见离着路沿十几丈的地方,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刺骨的寒冷。然后,但见那卷起的尘土里面,竟映出一缕一缕的红光,还有伴着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又像是唢呐一般的声音吹打着走了过来。这个时候,其实嫣儿是不知道我已开过天眼的,她还是怕我的莽撞,因此按着我更重了一些。情况紧急,我也不能做出什么动作来示意,就这样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那条山路。
声音逐渐更近了,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那红光竟是前排两边四个红灯笼,分由四个人形纸扎提着前行,一路颤颤巍巍地走着,当然,这些纸扎都是白面红脸,两男两女,男的戴着瓜皮帽,女的穿着红坎肩,风一吹起来,那纸糊的声音噼噼啪啪好不慎人;跟在这纸扎后面的,又是四个鼓匠手,这鼓匠手,是北方民俗里不可或缺的民间艺人,多在老百姓的红白喜事里吹吹打打,讨个热闹、得个赏钱,不想这阴间里亦是这般;在鼓匠手的后面,跟着一顶轿子,也明显是纸糊的样子,里面坐着谁,我根本看不清楚,倒是外面抬轿子的,已经不像是纸人了,那动作和姿态,和今天我跟踪的这些僵尸走路是极其相似的,可他们都是脚不沾地,耸着肩膀抬着头走的,面部无一点表情。所以到后来的几十年里,我每每看到那些耸肩抖腿的人,都是极其反感和厌恶的,亦或是这些人本就是阴间这些抬轿之鬼投胎而来吧。再说这轿子后面,想必就是阴兵了,约莫有四五十号之众,可这衣服却是百般各异,有的是古时兵勇,有的像是是国军、八路或是军阀时期的衣服,还有些就是平常百姓的打扮,都像是没头僵尸一样,排成两列跟在后面,走路,那是没有一点声音的,卷进耳朵的只有风声……
这,就是阴兵过境了。小时候,阴兵过境我是听我娘说过一次的。据说是刚解放不久,解放军西南平叛的过程中,一个步兵汽车连在山里迷了路,又逢黑夜,连长就带着几个战士下车打探,卡车头灯齐刷刷地朝着山谷照去,愣是没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在他们转身上车,准备在车上过夜的时候,十几台苏联嘎斯卡车竟然同时熄了火,灯也就随之灭掉了,战士们下车又是用摇把打火,又是带着备用电瓶供电,可就是不见任何动静。然后,半个多小说过后,这些车竟又同时发动了起来。再然后,包括这个连长在内的好几个战士,还没深入到剿匪前线,就得了怪病死了。
今天我遇到的阴兵,应是和那时候的性质一样了。不过是当时解放军在明处,阴兵在暗处,今天却是反了过来。不知道被嫣儿按着脑袋等了多久,这风也就逐渐小了下来。一口喘气,看来是危险解除了。嫣儿的手松开,正想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却不曾想我泰然自若地问了她一句,走了是吧?嫣儿一阵诧异,随后我便将我开了天眼的事实告诉她。此处无话。
估摸着时辰,已是近了子时。嫣儿带着我就在附近的坟头转了起来。黑夜我是看不到土堆的,直到她带着我来到一个坟头,说,今晚就在这里委屈一宿吧,这是个空墓,年前就被挖过了,里面阴气也不重,不会折了你的阳气的。说罢,转身就要走了。
不知为什么,嫣儿这要走,倒让我有些恋恋不舍了。平心而论,应不是刚刚看到阴兵,又要独自安身墓葬之中,而是她这一转身,让我忽地感觉又要等个来生了……情愫未泯,那是人鬼皆同的。
“嫣儿,天亮之后,哪里寻你?”我问她道。嫣儿转过身,对着我,那也许是在笑吧,她说,水云寺街是这几日他们活动的地方,那里人多,又离着沧州古博物馆近,打探着消息方便一些。但你明天切不可再去那里找我,因是那晚上会有极大变故,天亮赶紧回去道观,不可再贸然下山。你本是为避这阴事而入道,绝不能再无事生非了。至于缘分,我刚才已然说过,今生我仍不负你,刚才之事,如果你明白,就当我尽了前缘吧。不能投胎,也不怪你,望你今生能尽了义务,安稳活下去……说罢,嫣儿再也不回头地离开了这个墓葬。
那一晚,我躲在这墓里,想了很多很多,虽仍不解前世,却是冥冥之中感到了心如刀割,负了情,那是躲不过的。为了弄清究竟,于是,也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