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川（有情天之二）》心雨萌芽

4、妃子笑

　　“叩见皇上。”身材颀长的宫装美人对着高坐书案的龙皓恭敬的行礼。
　　“你怎么来了？快请起。”龙皓搁下手里的毛笔，和蔼的说，虽然听不出丝毫不悦，可常顺知道龙皓最讨厌批奏折时被打扰，尤其是这些身娇体贵的妃子。
　　最近高贵妃也太殷勤了，整日里弄些吃的喝的往这边送，生怕皇上不记得她似的。这不，她又从随侍宫女的食盒中端出一只瓷碟。谁不知道她这是刻意讨好？宫里的四位贵妃娘娘，虽然属萧贵妃的势力最弱，可是一来皇上对萧家最有感情，二来萧将军这一回来，萧贵妃的势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别的娘娘们，恐怕要忧心如焚开始加紧攻击了。
　　“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玫瑰糕，皇上日夜劳苦，特意送给皇上做些点心，补补身子。”高慕颜抿嘴一笑。
　　龙皓一愣，其实他并不怎么爱吃甜食，以前都是萧韵嘴馋，撺掇着他要御膳房弄这弄那的。开始说的是送给萧玉臣表表心意，却每次都眼巴巴地看着萧玉臣慢条斯理地消灭一块块点心，再厚着脸皮蹭上去要。其中这玫瑰糕更是萧家叔侄的最爱。龙皓不忍萧韵眼巴巴的看着萧玉臣津津有味地把点心品尝个够才能吃剩下的，索性每回都让多做一些给他留着。皇宫内外都以为少年天子爱吃甜点，其实不是的。
　　“慕颜有心，多谢了。”龙皓展颜一笑，顿时让高慕颜看呆了眼。据说前朝第一美男子要算丞相王庭珞，本朝则要属大将军太傅萧玉臣，他二人一如寒冰，一如温玉，当这两人并立在朝堂上，简直是折磨人的眼睛，因为不知道要往哪边看好，只好左一眼右一眼看到眼花缭乱。这两个人她都没见过，可是她曾经偷偷躲在帘后偷看家里来往的那些年轻人，什么哥哥的至交好友，父亲的门生属下，还有堂兄表弟的，哪一个有龙皓这样容貌俊美，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入宫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可她已经被龙皓深深地吸引了。少女总是比少男早熟，龙皓待她跟别的妃子没什么区别，她却已经把龙皓当作自己的唯一。
　　他是我的，没有人能跟我抢。就算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前朝皇帝的后宫，不是最终只留下了一位皇后专宠吗？我也要成为他的唯一。高慕颜这样想着，嘴角挂起甜甜的笑容。哥哥高仰天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让她一定要抓住龙皓的心，然后高家才能富贵不可限量。这些家族的俗事她不关心，但龙皓的心，她一定要的。

　　“皇上，萧将军奉旨晋见。”小太监报。
　　“啊，朕传了萧韵来询问北疆的事，贵妃回避一下可好？”龙皓用征询的口气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臣妾不打扰皇上了。”高慕颜自然知道这里不是她该久留的地方。但萧韵这个名字顿时带来一片阴影：虽说萧岚不爱主动招惹皇上，可皇上对萧家实在太好了，难保不会因此偏向；也许该跟哥哥商量一下……
　　匆匆走出宫门，忽然顿住，挥手让宫女安静，她站在花树后面，远远的打量随着小太监走来的萧韵，望着他矫健的步伐，暗自思索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一会儿，只见龙皓跟萧韵一起出来，似乎说笑着走向后宫。她沉着脸思索了一下，明白龙皓一定是带着萧韵去看他妹妹，还说是商议军事！自己辛苦做好的点心一定被丢在书案了。
　　“啪”，高慕颜掰断了花枝，恨恨地回自己的寝宫了。

　　静养了大半月，萧韵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龙皓从太医那里得知他无恙，立即招他入宫。借口他想了很多，忽然想起萧岚，就说贵妃挂念哥哥的伤势，请他入宫。
　　其实萧韵跟萧岚以前根本不认识。萧玉臣私交甚少，就算是这些亲人，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见见，一直跟着他的萧韵自然也不认识什么本家亲戚。前些年为了缓和各派势力的争斗，龙皓从各大家族选妃入宫，萧韵帮着考察，这才认识了萧岚。因为萧岚娴静优雅的气质，跟萧玉臣竟然有一两分神似。
　　龙皓见到萧岚也是一愣，这样出尘的女子，果然只能是出自萧家。他问起萧岚的家事，萧岚托着腮说：“爹爹一心想着升官发财，从不管我；是娘亲教我读书，刺绣，弹琴，下棋，做诗，画画，嗯，还有吹箫。有一次过中秋，我家的马车从叔叔家园外过，我听见很好听的箫声，娘亲说那是叔叔吹的，我才吵着要学，可是这个娘不会，还是请了人教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是觉得有些自夸。其实她是个很纯洁的女孩子，在娘亲的保护下，她没有被父亲那一套功名利禄至上的铜臭污染，也许，因为她是女孩子，父亲也就懒得管她了吧。这次能入宫，她父亲惊喜交加简直对萧韵感激涕零，让她惭愧之余，又对萧韵的忍耐克制表示了好感。
　　此刻，萧岚正在她的芝兰宫静候。宇清殿的太监传话说一会儿皇上要陪萧将军来看她，她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娘娘，常公公传话已经很久了，皇上他们还没过来，要不要奴婢去外面找找？”宫女清儿担心地问。
　　“不用。”萧岚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皇上一定是跟堂兄偷偷找个地方玩了，却打着来看我的旗号。不知道这次他们是去摸鱼，还是爬树掏鸟窝……这些小时候的勾当，现在应该不玩了吧？想起龙皓偷偷给她讲过小时候跟萧韵的恶作剧，萧岚的笑意更浓，原来皇上也曾是个顽皮的小孩子，跟她顽劣的弟弟差不多。搞恶作剧似乎是萧家人的专长，她自己也曾经玩过一回女扮男装上街逛，只是那是入宫前的事情了，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奶妈也被她严令不得讲出去，否则会损害她的淑女形象影响她未来的前途……

　　龙皓跟萧韵的确在御花园逗留了良久。
　　“秋凉了啊。”萧韵望着湖里的一片残荷，喃喃自语。
　　“小顺子，朕觉得有些凉了，你回去给朕取件衣服，给萧将军也拿一件来。”龙皓吩咐。
　　他看看四周，这些下人们都很知趣地站得远远的，应该听不到他们讲话。但被这么多眼睛“监视”着感觉很不好。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无奈吧，走到哪里，都处在众人的包围之下。
　　“皇上，还是去萧贵妃那里吧，坐在屋里暖和些。”萧韵望着龙皓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劝。
　　这些年，虽然内政看似平稳，但各种繁杂事务还是少不了；再加上北漠进犯，龙皓应该不少操心。看他，虽然养尊处优，却还是那么瘦。
　　“没什么，在这里说话方便。”龙皓摇摇头，“韵——”
　　“皇上！”萧韵截断，他不想听到这样亲密的称呼。
　　“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吗？”龙皓低下头，“难道一定要称呼你，萧将军？”
　　“皇上，臣生性顽劣，年少无知，曾做过不少僭越之事，虽万死而不足以赎罪；皇上不加责罚已经是厚爱了，臣——”萧韵不知怎样说下去。
　　“不能做朋友吗？”
　　“首先是君臣，然后——如果皇上愿意——才是朋友。”
　　这是萧韵的定位。他无法割舍跟龙皓自小建立的感情，也无法逃避君臣之份这样的关系，所以他克制自己，给他一份保持距离的关怀。
　　“明白了。”龙皓闭上眼睛。这两年在边关，萧韵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那里是一片更开阔自由的土地，他的生死兄弟，千古功绩都在那里，他的心装了太多东西，那么，他，也许不再爱我了吧……

　　萧岚看到龙皓和萧韵进来的时候很高兴。龙皓待她很好，就像个大哥哥；而萧韵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虽然不爱争名逐利，可她也知道宫里的太监宫女对她恭恭敬敬不敢触犯，原因就是这两个人对她的关照。尤其是萧韵回朝，忽然很多不大熟悉的人也对她亲近起来，拐弯抹角地问她萧韵的事情，思索之下才明白，那些人的目的不外乎给自己的亲人在军中谋个更好的职位，她们哪里知道，萧韵从来不跟她谈起军队的事情的。
　　今天他们两人的神色都不大高兴。龙皓带着些忧伤，萧韵带着些——忍痛割爱的决绝，出了什么事情？旁边，常顺抱着两件斗篷，神情尴尬，手足无措。难道皇上跟哥哥闹什么别扭了？是不是哥哥又犯了倔脾气，皇上争不过他？
　　“皇上，臣妾新制了曲子，唱给您听听好不好？”萧岚问。
　　看龙皓点头，萧岚走到琴案前，理了理弦，轻声唱道：“寸恨谁云短，绵绵岂易裁。半年眉绿未曾开。明月好风闲处、是人猜。春雨消残冻，温风到冷灰。尊前一曲为谁哉。留取曲终一拍、待君来。”
　　余音袅袅，龙皓已经听得痴了，喃喃道：“尊前一曲为谁哉，留取曲终一拍待君来，好曲，好词！是你自己写的吗？”
　　“臣妾哪有这样才华。”萧岚羞赧一笑，“是哥哥离开之前，我说要借叔叔的箫谱看看，哥哥把叔叔的箫谱拿给我，我才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写的就是这首词，想来是叔叔写的。琴曲倒是自己制的，恐怕污了叔叔的高才，让皇上见笑了。”
　　“词好，曲也出色。要不是岚儿无意间发现，恐怕太傅的大作就被埋没了，朕从没听过这么好的诗词。那张纸还在吗？朕想看看。”龙皓感叹。
　　萧岚答应一声，到书架上找出箫谱，将里面的纸呈上。龙皓接过来细细一看，喟然长叹：“这首诗想必是太傅右手受伤之后写的，不然的话字迹不至于如此扭曲，天忌英才啊。”
　　他反复吟哦了几遍，忽然起意：“岚儿，这张纸就给朕可好？”
　　“臣妾的东西，皇上喜欢就只管拿去，还客气什么？不过叔叔的东西，本来应该是给哥哥的……”她望着沉默不语的萧韵。
　　“噢，韵——萧将军可否将此割爱？”龙皓询问。
　　“家叔曾经忝据皇上太傅，这诗词之作，转赠皇上也是应该。”萧韵勉强笑着。
　　萧岚却皱起了眉头，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