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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为此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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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韵沉沉睡去。虽然气息微弱脸色苍白,但总算呼吸平稳。龙皓略略放心。早知道太傅才华横溢,却还不知道对医术也有研究。眼下还是让萧韵静养得好,他关起门,悄悄出去。
一静下来,他胸中顿时涌起无数疑团。萧玉臣若是平安无事,当年为何不还朝?应该去问问太傅这些年的事情,顺便答谢今日救命之恩。
卧室再往南边走就是正房,正房再往南,透过门扇,依稀有个白影。龙皓轻轻推门,不觉一愣。
夕阳穿过窗子洒进来,正映着那对神仙眷侣般的人。萧玉臣坐在榻上,满怀柔情地注视着枕在腿上的人。凌枫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八年了,除了肤色微黑,萧玉臣的相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好像安闲镇定了一些,气度雍容更盛往昔,与之前朝堂上词锋犀利寸步不让让对手下不来台的他判若两人。凌枫则完全脱去了少年时那一分不安分的急躁锐利,轮廓更加成熟,看似沉稳了许多。但令龙皓惊讶的是他的神态。以前他也常常见到凌枫,因为萧玉臣的缘故,他对凌枫是爱屋及乌,但凌枫却不苟言笑,让他觉得信任之余无从亲近。记忆中的凌枫永远像是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时刻闪耀着锋芒。此刻,在萧玉臣的身边安睡的他,却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狮子,在自己的领地上放心入眠。
“皇上么?进来吧。小枫在我身边一向睡得很沉,我们说话不会吵到他。”萧玉臣发觉,示意他进来。
这就是答案么?因为信赖,才能如此放松?龙皓默默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凌枫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消耗内力太多,休养一下就没事了。”萧玉臣微微一笑。龙皓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还被凌枫抓在手心。
萧玉臣却似毫不在意被看到了如此亲密的行迹,目光闪烁,欣慰地说:“皇上长大了啊,看来这些年我不在,也没影响什么。”
“不,没有人能代替太傅!”龙皓急忙解释:“我——太傅不在,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好,太傅,你没事吗?为什么不回去?”
“我的确差一点儿就死了。”萧玉臣长叹。
当年,萧玉臣不幸身染疾疫,本已存了必死之心,奈何凌枫执意相随,他感动之下,一力寻求祛病之法。正所谓万物相克相生,终于在靖安郡内的一处隐秘山谷寻到了温泉,日日浸泡,辅以大量珍稀草药,竟然慢慢克制住了症状,大病一场之后,身体极度虚弱,却也好歹是死里逃生。此时距他令人通报死讯已有近半年了,好在朝中已无事,两世为人,他也不愿再入红尘,宁可与凌枫相伴终老,终日在各处云游。
后来,他们厌倦了浮云般的生活,这才思及应当找一长久居住之所。恰巧在这附近救了一个被毒蛇咬伤的猎人石准,他们夫妻感激之下,说起了这个地势隐秘还有温泉可供养生的幽谷,并跟着搬了来帮忙做些杂事。这数月来他们几乎足不出谷,只是通过这夫妇两人保持着一些与外界的联系。
“是这样啊……”龙皓望望熟睡中的凌枫,油然生起羡慕之情。
“皇上不生气吧?若是我跟小枫回京,这样的关系,必然受人非议,反而不好。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跟小枫在一起。”萧玉臣歉然。他对龙皓师徒之情不浅,龙皓对他更是信任依赖,当日不辞而别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龙皓摇头。选择了这个距离京城不算太远的地方隐居,就说明太傅心里还牵挂着自己。何况太傅自然有他选择的权利,可是自己,难道就只能被皇位束缚着?他按捺住自己的心思,转而问:“那今日,太傅又怎么会正好救了我们?”
“昨天石大嫂到山下小镇买些针线,听说镇上来了很多带刀剑的陌生人;今天石大哥又外出狩猎迟迟未回,我不放心,才让小枫陪我去找的。经过枫林,听到了喊杀声,我远远就看到了红泪,正在惊奇,猜想可能是萧韵到了附近,就看到红泪背上的人像是你;正好我叫住你,小枫去救萧韵。这也算我们命中有缘吧。”萧玉臣解释。
“萧韵他——”
“无碍,伤重调养就是。我是久病成医,如今也算是一流了吧。”萧玉臣自信地说,又眉头一皱:“倒是追杀你们的那些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们从出了宫门,就发生了好几次意外。”龙浩犹豫着,“只是,每次都轻松解决了,萧韵说没什么,我也——没怎么在意,以为江湖本就险恶,没想到这次——”
“什么?”萧玉臣变色,“好几次?”
龙皓将一路上微服私访的事情说了一遍,萧玉臣低头沉思了一下,缓缓说:“皇上,恐怕是朝中有人要对你不利了。”
“怎么会?”龙皓不解。
“如今朝廷施政有方,民间盗寇极少,而且我相信萧韵必定在路上另有布置,一般人是动不了你们的。这次你们到靖安查案,会威胁到不少人——除了高仰天本人肯定还会有一窝子,会有阻力也是当然;但为什么从皇上出宫就开始下手?若要隐瞒真相,抢先杀了相关证人就是了,谁会这么大胆?谋害皇上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萧玉臣困惑了,除了皇亲国戚,还有谁会吃了虎胆来害皇上?又有什么好处?现在可还不像是要改朝换代的时候。据他了解,朝中唯一的近支皇族龙渊王爷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无聊费力后果又很麻烦的事情的。
他当然没有想到,那些人针对的,根本就是萧韵。
宫中,高慕颜又惊又怕:“哥哥,你竟然派人追杀他们?派人吓唬他们一下让皇上赶紧回来也就算了,万一伤了皇上——”
“我说了我有分寸。”高仰天心烦意乱。他派了好几批人动手,希望能让龙浩感到江湖险恶,早早回京,最好这次查访不了了之,他自然有时间有办法把一切摆平,可偏偏就是不奏效!眼看这次就要成功了,一旦杀了萧韵,剩下龙皓一人,他高仰天自然会假装接到地方官报告,皇上有险,率人接应,前来保护龙皓回京,轻松立一大功。既然萧韵已死,龙皓再无心腹可用,朝廷自然是他的天下。这下可好,前去察看的人只见到满地尸体,龙皓和萧韵都消失了!总算检查尸体的那人还有点脑子,回报说似乎是有第三人出现,此人使一把又薄又利的剑,杀死了一大半他派去的靖安驻军部属。
这个可怕的第三人是谁?龙皓和萧韵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他们会不会猜到他的阴谋?高仰天捏紧了拳头,局面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那么,必要的时候,他会不惜孤注一掷的。冷笑的看了一眼惶惶然的妹妹,他看向窗外,树梢上,一窝雏鸟正在嗷嗷待哺,被冻得缩紧了小脑袋。
“妹妹,今天,你忽然发现你有喜了,听见没有?”高仰天看向高慕颜。
“啊?”高慕颜一愣:“可是,皇上——根本没有临幸,我——”
“我说你有喜了,你就是有了。”高仰天哼了一声,“你只管足不出户,不见外人,其余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难道你不想当皇后么?”
第二天一清早,萧玉臣跟凌枫再出去查探,却发现那些尸体统统不见了。是谁有这么干净的手脚?为什么又一定要将那些尸体带走?难道那些尸体也有什么秘密?
萧玉臣想到了当年军营遇刺的事,喃喃自语:“难道这些尸体上有什么记号,能证明他们的身份?连那四个侍卫的尸体都弄走了——估计是不想让人看出他们出手的方位和杀人方法。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是死牢里弄出来的吧?这些杀手又都不像是普通盗贼,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会是什么人呢?”
凌枫铁青着脸说:“官府中人!”
近些年军中兴起一种风气,就是刺青。例如凌枫以前管辖的禁卫军,经由皇上准许,统统在左臂刺上了生有翅膀的猛虎纹饰,以示骄傲威武;护城军不甘落后,在右臂都刺上飞鹰。其余郡县守军纷纷效仿,有的刺狼,有的刻剑,有的纹刀,有的则干脆刺上几个篆字。若是这些人都出自同一人的手下,那么根据他们身体上的刺青,很容易查到他们的主使。至于山贼,不可能这么统一规范。
这场谋乱,看来牵扯不小。萧玉臣忧虑,难道天下就真的不能太平么?
回到山谷,他们到卧室去查看,发现龙皓伏在萧韵床边,犹自沉睡。
萧玉臣摇头:“真是的,让人给他在外间搭了床,还要睡在这里。”
他俯身抱起龙皓,送到外面床上。发现那红彤彤的脸颊,似要透出火一般。
龙皓微微睁眼,迷迷糊糊地说:“嗯?是太傅?”
“好好睡会儿吧,再不好好休息你就要受风寒发烧了,萧韵有我守着呢。”看着龙皓疲倦的合上眼,他摇头:“唉,皇上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回去看看萧韵,脉象平和,萧玉臣欣喜:“很好,看来萧韵很快会醒过来,他应该对这些阴谋更敏感些,也许能说出点儿线索。”
忽然觉得,空气有些清冷,为什么凌枫毫无反应?他抬头诧异地问:“小枫,你怎么不说话?”
凌枫明显很不高兴:“你为什么要抱他?”
“皇上那样蜷着身子睡了一夜,对身体不好。”
“那你让我去抱他就可以了,你——”凌枫满脸都写着不快。
萧玉臣明白问题的重点了,叹气:“小枫,我一直当他是孩子,是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你又何必——”他硬是把“吃醋”两个字咽下去了。
“他已经十八岁了,据说后宫那帮女人为了他闹得鸡飞狗跳,还有——还孩子!”凌枫扫了一眼昏睡中的萧韵。
凝视着凌枫,萧玉臣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占有欲还是了解太浅。安宁的二人世界忽然被打破了,彼此都有些不习惯。他有预感,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眼下不是想这的时候。
“小枫……”他抱住凌枫,贴在他耳边低喃:“我一直当他是个小孩子,就像——自己的孩子吧,他也——当我是长兄,甚至可能是父亲……没有别的意思……”
凌枫搂紧他的腰,紧张地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那么亲近……”
“那石大哥呢?”萧玉臣有些好笑,“我帮他疗毒,还扶着他走了一大段路,看你也没什么……”
“他长得那么——不符合你的眼光,而且还有老婆。”凌枫咕哝。
“唉……”萧玉臣叹息着吻上了凌枫的嘴,换来热烈的回应。
人海茫茫,众生无数,但我只属于你啊。
相互传递着这样的信息的两人都没有发觉,萧韵醒了。只是他眨眨眼,看看床边紧贴在一起痴缠的人影,以为尚在梦中,迷糊了一下,又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