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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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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是活生生被痛醒的。醒来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怎么还活着。
这个想法倒是把墨羽自己惊了一跳,一个激灵全然清醒过来。
他这一抖惊动了天心。天心将手搭在他额头上,轻声问道:“觉得怎样?”
墨羽此时虚弱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勉力牵起嘴角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的双唇此刻毫无血色,这一笑,还不如不笑。
紫芝药力已退,墨羽此刻腹内仿佛有只冰刀在绞,痛便罢了,更难以忍受的是冷,一丝丝侵肌入骨,消耗着墨羽全身的力气,让墨羽如堕冰窟,偏又无力挣扎。
无力挣扎,就索性不挣扎了。
墨羽躺着装死,偏天心感觉到他身子不住颤抖,怕他痛不过,替他输了道真气。一道暖流传遍四肢,墨羽刚缓过一口气来,就觉得一道血气直冲喉头,忙勉强压住了。墨羽挣扎了一下,示意天心住手。天心不明就里,却也看出他脸色不对,收了手。
“你怎么了?”
墨羽才要开口,一动嘴,那口血再压不住,一下子喷了出来。墨羽心道不好,极力去忍,无奈越忍血涌得越急,一下子连着呕出五六口血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神志也愈加昏沉。
这一番折腾,早惊动众人。牧掌门见了那血色,蹙了蹙眉,搭上墨羽的脉,半晌,脸色凝重地道:“他中毒了。”
其他人闻言大惊道:“中毒?”
瀛洲仙草众多,因此瀛洲之人对这些略懂一些,牧掌门仔细瞧了瞧,道:“似乎是离魂草。”
李掌门变色道:“离魂草?”
长生宗一派最重养生,对药性也有些研究,听了两人的话,老宗主沉吟道:“那他方才服下紫芝……”
牧掌门叹道:“他只怕是先中了离魂草,只是中毒不深,没有发觉。刚才又服下紫芝,两者药性相冲,才把这毒一下子激出来了。”
离魂草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本身要不了人命,只是服食之后气血不稳,容易走火入魔。巧的是其药性与紫芝相冲,又赶上墨羽受了反噬,气血原本不稳,几相叠加之下,竟十分凶险。
墨羽一时失了不少血,又喘不上气来,头晕眼花的,模模糊糊听到众人议论,晕头晕脑地想,当初真不该嫌麻烦,该把那些天干地支好好学学,算一算自己是不是生的不好,命里克自己。
然后他听到了天心焦急的声音:“牧掌门可有办法解毒?”
牧掌门道:“这毒原也不难解,只需些凉血的药物压住他气血,慢慢调理便可,然而此地荒芜,哪里找药去?”说着,眼神却落在老宗主身上。
老宗主干咳一声,道:“你看这可不可以。”说着取出几枚清心丹。
牧掌门料定长生宗修的是静心澄欲,必定有此类药物,接过来,略看了看,给墨羽喂了下去。
丹药一入腹中,散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冻得墨羽抖了抖。他原本周身发冷,这一来更加难受,不由挣揣了一下。
天心感觉到不对,轻轻拍了拍他背,问道:“怎么了?”
“冷。”墨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只觉得这口气呼出来,更是抽走了身上最后一点气力,那寒冷愈加难以抵御。
牧掌门闻言眉头紧蹙,道:“他此时气血浮动,不该冷才对。”替他号了号脉,眉头松开些,又道:“大概是失血后气血不足,又服用了凉血的药物所致。”
天渊道:“那他身上离魂草的毒性可压住了?”
牧掌门点点头:“暂时无碍,只是还需尽快对症下药。”
天渊又道:“牧掌门能否看出他是怎么中的毒?”
牧掌门摇头:“这我不知,但说来也不过就是每日三餐茶水之类。”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向老宗主看去。墨羽这些日子住在长生宗,三餐茶水自然都是长生宗的人负责。
老宗主看出众人疑心自己,怒道:“我要对付一个小辈还需要这种手段不成?”
李掌门道:“宗主息怒,我等并非怀疑宗主。餐饮这等小事宗主怎么会亲自过问?只是想请宗主想想,有谁可能下这个毒手。”
老宗主冷哼一声,道:“我怎么知道。”
众人一阵沉默。虽说老宗主对墨羽打翻七星灯一事怀恨在心,然而做出对墨羽下毒之事,下得还是离魂草这种不会致人死命的毒,的确有些说不通。一时陷入僵局。
倒是墨羽听众人议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低声唤道:“师叔。”
天心着紧道:“怎么了?”
“我那日打翻七星灯,可能是有人设计。”墨羽气力不济,断断续续道。
他气息虽弱,说出来的话却如一声惊雷。老宗主变色道:“你说什么?”
墨羽勉强撑着精神将那日遇见那蓬草的事情长话短说了,天渊眉头一皱:“莫非是傀儡草?”
众人闻言色变,若真是傀儡草,岂非与魔有关?
傀儡草不是普通的干草,而是一种能吸取魔气的植物。此草一旦吸了魔气,便与妖一样,能化人形。然而与妖不同,傀儡草并无意识,仍是死物,只能受吸收魔气驱使,为魔所用。
只是如果真有魔物要对付墨羽,为什么要用这种法子,魔物还需要借刀杀人?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不由又想到了件更可怕的事情。若真是魔物所为,又是如何对墨羽下毒的?是有魔物混入长生宗,还是有人与魔物勾结?
墨羽每呼出一口热气,便觉得身上更冷一分,勉强解释完那日的情形,身上的热气仿佛都耗完一般,只剩无尽寒意,简直生不如死。墨羽闭目养神,意识昏沉之际,忽然识海里掀起惊天巨浪,一股莫名的力量传遍全身。
墨羽隐约听到一声惊呼:“是魔气。”
墨羽惊得睁眼,却见自己周身淹没在隐约的黑气之中,不由呆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李掌门的声音。
“你们不是在找我么?”墨羽遍体生寒,那冷酷的声音,居然是自己发出的。
“你……你是那魔头?”是老庄主颤抖的声音。
魔头?什么魔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羽发现自己的灵识被压制,困于识海之中,竟半点动弹不得。
“哈,”一声狞笑,墨羽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你认出我来了?”
在场之人,只有老庄主经历过当年那场浩劫,见了墨羽身上的魔气,本是难以置信,听他这样说,却不得不信。
耳边忽然响起风声,是老庄主一掌劈来。
“师傅。”
“师尊。”
老庄主在长生宗弟子的惊呼中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喷出一口鲜血,将前襟染红了一大片。
那魔冷笑一声道:“人还是这么不中用。”话音才落,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无论他法力多强,墨羽这具不争气身体却是肉身凡胎。这身躯原本已是强弩之末,接了老庄主一掌,气血翻腾,一口血涌到喉头。那魔头将第二口血生生咽下,哼了一声,忽然阴风大作,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睛。
待风渐渐平息下去,那魔已不见踪影。
墨羽感觉到那魔躲到一个山洞中,魔气渐渐变弱。墨羽自身的力量似乎强了一点。难道他与那魔,是此消彼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墨羽在识海里尝试着问道。
若是平时,自己跟自己对话这样诡异的事情,墨羽必定认为自己疯了。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大概的确疯了。
“若不是你太能折腾,那日我在天地熔炉收回最后一道魔气,便应该苏醒。”那魔冷笑道。
天地熔炉,魔气?难道那日烛阴口中的黑气是……
那魔懒得跟他费口舌,在识海中升腾起一道黑气,将墨羽的神识包围。一刹那,墨羽拥有了那魔的记忆。
在那片记忆的演化中,墨羽看到了漫天的岩浆。是天地熔炉。原来记忆开始的地方,是一场大战之后,那魔被封印在天地熔炉中。
那魔在天地熔炉中养伤,顺便等待时机。天地熔炉如世间一切实体,都是困不住魔的,真正困住他的,是加在天地熔炉的那一道封印。因为那道封印不是加在熔炉上,而是印在了熔炉生出的一缕精魂中。更何况他在与真元派前掌门的大战中,一道魔气被封在了掌门之剑中,无法施展全力。
那魔不久就积攒了足够力量,将那缕精魂与天地熔炉分离,逃脱出来,然而彼时他身受重伤,又没有摆脱封印,恐身上魔气太重,会被人发现,因此在熔炉中筑起一道幻境,将一道魔气封存其中,自己吸收了献祭的妖身上的妖气,掩盖住了自己的魔气。
那魔在一番大战中受到重创,躲到了甘枣山上,因神识不全,只得借天地灵气滋养自身。天地灵气原本就是相生相长,滋养那魔时也滋养着截然相反的一股力量,正在那封印之上,使那魔一直无法突破封印。那魔索性选择沉睡,让那股力量自行修炼,准备待有一天那力量足够强大,再一次性吞噬掉那力量,冲破封印而出。然而那魔又怕从此沉睡不醒,留下个变数,沉睡之前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箴言,引人去找他。
阴差阳错,那魔沉睡之际,天地灵气修出的道胎被甘枣山上的树精水怪送下山去,魔的力量不够强大,一直没有被唤醒,反倒是墨羽的神识吸收了那封印的力量一直将他压制,只有墨羽昏迷时,那魔才得以出现。今日墨羽中毒,气血不稳,神识极度虚弱,才在清醒时第一次见到了自己体内的那个魔。
“我是天地熔炉里的那缕精魂?怪不得我不怕那岩浆却怕水怕冷。”
那魔闻言冷笑道:“精魂?你是我。”
墨羽原本就觉得自己疯了,听了这句话更是绕不出来,道:“你是你,我是我,我怎么会是你?”
“你我原本一体两面,你现在又拥有了我的记忆,你不是我,是谁?”
墨羽实在想不清楚,只能勉强反驳道:“你是魔,我不是。”
“你不是魔?”那魔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时笑得不可自抑。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墨羽正莫名其妙,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接近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