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闻晓白

38、熔炉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向天地熔炉出发。墨羽穿了一身纯白的火浣布，感觉自己像去吊丧似的，浑身不自在。然而他毕竟怕死怕痛，想想这玩意或许能帮他挡一挡灾祸，也就忍了。
　　各派掌门并没有带弟子，因此小辈里只有墨羽与凤希。凤希纯粹是因为他哥不在，别人也不好管教他，只好随他去了。墨羽走在一群掌门之间，颇不自在，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却听有人向他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说话的是瀛洲的牧掌门。这牧掌门虽之前见过墨羽几次，却是第一次有机会与墨羽说话，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墨羽感觉他那目光就跟猫舌头似的，全是倒钩，扫得他一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但受了人家恩情，也不好太过造次，只得勉强笑道：“多谢牧掌门相救。”
　　牧掌门听过他在长生宗惹的那些事，总觉得这个小辈飞扬跋扈，见他如此彬彬有礼，心下稍感宽慰，笑道：“贤侄不必多礼。”
　　牧掌门还欲说点什么，天心已过来向墨羽道：“待会在天地熔炉量力而行，万事小心。”见牧掌门在侧，又向他拱手一礼道：“牧掌门。”
　　墨羽心中庆幸，他场面话撑不过两句，如今已是极致，天心必是特地过来替他解围的，要不然接下去他还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天心果然接过话头，与牧掌门寒暄起来，墨羽趁机默默退到一边，装成个恭顺的小辈模样，仿佛不敢打搅长辈说话。
　　墨羽越退越远，悄悄退到凤希身边，才感到一身轻松。
　　凤希见了他，也忍不住嘱咐道：“你一会儿小心点，可别被火舌舔没了。”
　　墨羽就知道这凤凰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瞪了他一眼，随口道：“你怎么跟我师叔一样啰嗦。”
　　凤希本是替他担心，见他这般不领情，白了他一眼：“好心当做驴肝肺。”
　　不多时，众人已来到天地熔炉旁。墨羽朝火山口望了望，正看见里面飞溅的岩浆拍打到石壁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不由咽了口吐沫，心中骂自己逞什么强，揽下这差事。
　　然而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反悔，墨羽只得将长衫上的帽子扣在头上，一咬牙，纵身入火山口。那长衫连着帽子，护得住他后脑，却护不到面前。墨羽越往下，便越觉得热浪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墨羽额角渗出汗来，不一会儿却被这热气蒸干了，不禁觉得，可能他还没到近前就被这火山口的热气给融了。墨羽心中抱怨之时，忽然岩浆一翻滚，飞溅起来。墨羽心头一惊，忙以灵力将岩浆推开，才忽然意识到可以以灵力做个罩子，将自己护在里面，立刻依法施为，果然觉得好受很多。
　　墨羽有了灵力的罩子，不再怕飞溅的岩浆，缓缓落到黑岩之上，见了一地的骸骨，不由一阵恶寒，抖了一抖。眼前的岩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还散发着一阵阵恶臭，像是随时要把附近的生灵生吞了一样。
　　墨羽愣神之际，忽听得头顶有人唤道：“怎样？”
　　墨羽抬头，见是那个天台山的李掌门正探着身子向下看。只好回道：“正在寻找封印。”随即以泛灵之术探测一番，感受不到封印的气息，只得在指尖聚起一点灵力，向外一弹，打入岩浆之中。通红的岩浆忽然金光一闪，照得整个火山口内金碧辉煌。
　　原来封魂咒在岩浆之中。
　　墨羽正想着，金光暗淡下去，通红的岩浆又开始冒起滚滚黑烟。忽然风向一变，黑烟调转了个方向，向墨羽飘来。墨羽无处闪躲，被呛得几乎咳出了眼泪。
　　墨羽咳得昏天黑地之际，隐约觉得那黑烟里面似乎隐藏了什么，还不及反应，只觉胸口一痛，识海一阵翻腾。岩浆忽然掀起巨浪，一下将他吞没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墨羽便已没入岩浆之中。忽听一声清啸，原是凤希化出原形，纵身飞入岩浆。
　　修道之人纵然修为再高深，也是肉体凡胎，经不住天地熔炉的岩浆，只有凤凰浴火而生，并不怕这些。众人见凤希下去了，心下稍安。但一想墨羽也是肉体凡胎，不由又揪心起来。
　　却说墨羽被吞入岩浆之中，周身的灵力一时将他护住，才不至于被岩浆烧得没了人形。
　　即便如此，灼热的岩浆还是让墨羽有些睁不开眼睛。墨羽在岩浆中缓缓下沉，忽然觉得双脚落在了实地，下意识睁眼，才发现身边的岩浆已经不见了，此处倒像是个山洞。
　　也许天下山洞都长得差不多，墨羽看着居然觉得有点眼熟。
　　墨羽抬头，一下子惊住了。他头上是一汪翻滚的岩浆，让一个透明的罩子给隔在了山洞外面。难道这罩子就是封魂术的封印？如果是封印，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墨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猜测是因为封印是他前世下的，只怕认得他的灵力。
　　然而这猜测下一刻就被打破了。因为还不待墨羽仔细思索，一个五彩的身影已经落在了他身旁。那身影一晃，变成个一身素衣的年轻人，正是凤希。
　　墨羽干咳一声，对自己刚才的猜测感到尴尬。凤希进来的时候他借机看明白了，这里，是一处幻境。天地熔炉地下怎么可能有山洞？那个罩子是隔开现实与幻境的界限。可是这幻境与封魂术有什么关系？如果自己是因为灵力相合，凤希又是怎么进来的？还是说这幻境其实不择人？
　　凤希见墨羽无事，松了口气道：“你吓我一跳。咦，这是什么地方？”说着不由环顾四周。
　　墨羽道：“这里好像是一处幻境。你怎么来了？”
　　凤希没好气地道：“还不是怕你出事？我们眼瞧着你被岩浆吞没，上头的人也就我不怕火，只好下来看看你烧光了没。”
　　墨羽知道他嘴上说得难听，却是以身犯险下来寻他，没跟他计较。
　　凤希又道：“这里怎么会有幻境？”
　　墨羽正在研究，嫌他吵，随口道：“我怎么知道？你先让我好好看看。”说着指尖弹出一道金光，打进面前漆黑一片的山洞中。
　　山洞中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接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向两人扑来。两人忙俯身去躲，待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群蝙蝠。
　　两人趴到蝙蝠飞远，凤希不禁埋怨道：“你乱折腾什么？”
　　墨羽白了他一眼，道：“找出口。”
　　凤希不解道：“出口不就在头顶上么？”
　　“你大可上去试试。”墨羽扔给他这么一句，就懒得解释了。
　　凤希化作原形，一飞冲天，却一头撞在那透明罩子上跌落回来。只得狼狈地爬起身来，化出人形，揉着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入口出不去？”
　　“幻境的入口多有古怪，这么容易就让你出去了这幻境有什么用？”
　　凤凰毕竟跟修道人不同，没遇见过这么多乌漆抹糟的东西，抱怨了一句：“说得跟你多有经验似的。”
　　墨羽一愣。的确，他之前虽然见过幻境几次，但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地卷进去，然后被莫名其妙放出来。这幻境应该怎么出去，他根本没头绪。
　　然而听凤希的意思，上面其他人下不来，那么自然指望不上了。墨羽想到这里，生出一个疑惑，他怎么不怕那岩浆？若是一个灵力的罩子就能护住周身，上面那些长辈一个个灵力都比他强，怎么反而下不来？
　　然而这想法很快被墨羽拦腰截住了。为今之计，还是该想想怎样出去，至于他怎么穿过岩浆来的，大可等逃出去之后再研究。
　　可是这幻境的出口在哪？墨羽环视四周，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黑漆漆的还可能住满蝙蝠的山洞。
　　凤希听了他的猜测，沉默了一下，在指尖燃起一条火苗，道：“进去看看罢。”
　　墨羽见了那火苗，不由心生感慨。凤凰就是凤凰，人即便再修行，也不过是借天地五行之力，不能为无米之炊，更不可能凭空造出火苗来。
　　凤希才走两步，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要停也不打声招呼。”墨羽一个反应不及，险些撞在他身上。
　　“你说这里跟封魂术有关么？”凤希犹豫着道。
　　墨羽刚想甩给他一句不知道，忽然反应过来他要问的是什么。如果这里是封魂术造出的环境，那么那个魔头岂不是在此？
　　墨羽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摔下来一定是脑袋先着的地，这么要命的事情居然没想到。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阵，还是凤希先打破沉默道：“算了，反正困在这出不去，如果那魔头要把咱们怎么样，也无处可逃，四处找找，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墨羽知道这凤凰胆子向来大的跟缺根筋似的，此刻却看出些好处来，好歹在这困境中不会轻易灰心气馁，于是也没打击他，点点头道：“好。”
　　墨羽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这里真的是封魂术，连那魔头都被困了百年，以他俩的修为又怎么出得去？然而墨羽也是个盲目乐观的，心存侥幸地觉得，没准这里是处别的幻境。否则那魔头怎么会容他俩蹦跶到这会儿？当真是困了百年太寂寞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