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闻晓白

36、祭拜

　　在凤希的掩护下，墨羽悄悄溜出长生宗。其实墨羽并不曾心存侥幸，觉得此番出来，可能没出山门就被抓回去了，然而两人一直走出小半个时辰，却平安无事。一出长生宗，凤希便没耐心走路了，现出原形，一飞冲天，在云雾中穿梭。墨羽无奈，只得也跃上云端跟他并行。腾云驾雾，身边还有只凤凰相伴，说起来仿佛神话传说中的情景，然而墨羽心中却只觉得无比怪异可笑。
　　天地熔炉在昆仑山北麓深处。与长生宗一带柔和秀丽的风景不同，北麓乃是一片雪地荒原。从云端看下去，群山连绵起伏，山顶白雪皑皑，山谷中一片荒凉。两人不知行了多久，只见一座火山高耸入云，傲立于群山之中，大有俾睨天下之势。山口冒着滚滚黑烟，山巅却依然围绕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墨羽感觉到凤希周身的灵力有些乱了，意识到眼前的这座火山就是天地熔炉。
　　凤希一个俯冲穿出云端，落在山口，化回人形。墨羽紧跟其后也跃下云端。两人落地后俱是怔了怔。熔炉中翻腾着飞溅的岩浆只占了中间的一片，周遭却是黑漆漆的岩石。岩石之上遍地白花花的骸骨，在一片蒸腾的热气和弥漫的黑烟中依稀可见，看上去十分骇人。
　　凤希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口中喃喃道：“娘……”
　　墨羽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慑，一时忘了安慰他，只惊得哑口无言。
　　凤希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怪不得我哥从不肯带我拜祭娘。”
　　这里处处弥漫着死亡气息，比乱葬岗还不如，要眼睁睁见到自己的亲人在此，再残忍不过。
　　凤希有些不忍去看，然而又不由自主想要搜索娘亲的遗骸。墨羽见他如此，有些不忍心。百余年前，凤希还不大通晓人事，第一次见自己的亲人，却是在这种情境下。
　　墨羽不会安慰人，只是默默往凤希身旁站近了些。凤希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凤希看着看着，忽然蹙起眉头，向墨羽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墨羽不想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脱口道：“什么？”
　　凤希盯着黑岩又看了半晌，道：“这里的遗骸好像有些太多了。”
　　墨羽方才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被他这样一点，忽然明白过来。正是，按理说这里统共应该有九九八十一具遗体，吞没在岩浆中看不到的应该还有些，那么黑岩上应该不到八十具才对，而这里能勉强看出的就不止上百。
　　见墨羽不答话，凤希自嘲地笑笑：“大概是我多虑了，这天地熔炉千百年来不知有过多少祭祀，自然不止当年的九九八十一具尸骨。”
　　墨羽摇摇头，道：“这火山不断蒸腾，落下的灰只怕有个百年也就把尸骨埋得差不多了，这些尸体恐怕没有在这里待那么久。”
　　凤希一惊道：“你是说这近百年来这里还进行过祭祀？”
　　“我也不知道。”墨羽茫然地看着黑岩中的白骨，忽然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全是妖骨？”
　　凤希仔细看了一阵，道：“似乎是这样。”神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你觉得这与长生宗有关么？”毕竟昆仑山是长生宗所在，有人来祭祀长生宗不可能不知情，至于有没有参与，就不好说了。
　　凤希话音未落，忽然惊叫一声：“你看。”
　　墨羽被他吓的一激灵，还未待发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心头大震。
　　凤希所指的地方，有一具还未腐化成白骨的尸体。岩浆口温度高，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但看那形状，勉强认得出是一只土蝼。
　　两人同时想起了一件事。那日被土蝼杀死的长生宗弟子莫非是在抓献祭用的牺牲？当时两人还疑惑长生宗最重修身养性，与世无争，怎么会有弟子去招惹土蝼。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凤希与墨羽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生出一阵莫名的不安来。若是那弟子真的是为了抓牺牲，岂不是说明时至今日，长生宗依然在进行祭祀？
　　半晌，凤希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如果当日那长生宗弟子抓土蝼是为了献祭，他们为什么不避讳其他门派？”到底是什么事，让长生宗在其他门派俱在的时候仍不放弃献祭？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怕被发现？
　　墨羽忽然想起件不相干的事来。他负气跑下丹穴山的时候，曾经在一个村子遇到过一个入了魔的白泽。当时那白泽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要让人们也尝尝献祭的滋味。他当时不明白，如今想来，只怕与这天地熔炉的献祭有关。白泽生性善良，灵性最重，能把白泽逼入魔的，到底是怎样的事？
　　凤希见他出神，捅了捅他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老宗主的长生明明系在七星灯阵上，那么这里的祭祀又是为的什么？”墨羽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在天地熔炉缥缈的黑烟与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诡异。
　　凤希闻言一怔，忽然明白他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了。
　　“难道是因为……”凤希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抖起来，最后的几个字荒腔走板，被吞没在山巅呼啸的风中。
　　墨羽也不知听清没有，纵身一跃跳上云端，向长生宗而去。凤希见状也顾不得多想，化回原形，追着他回去了。
　　墨羽本是偷偷摸摸出的长生宗，此时无暇多想，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了回去，刚进山门就被长生宗的弟子发现了，要拿他去向老宗主请罪。凤希自然不能不管，几人当下缠打成一团。
　　几人缠斗之时，忽听一声冷喝：“住手。”
　　墨羽抬眼看去，百余台阶之上，立着一个人影，正是天渊。
　　墨羽这一走神，险些被一个长生宗弟子偷袭了去，他心头怒起，也不理天渊的命令，一掌推出，将那个长生宗弟子打翻在地。
　　“放肆。”又是一声怒吼，却是老宗主到了。
　　老宗主见长生宗的弟子吃了亏，也不顾以大欺小，周身灵力大作，竟是要出手。
　　墨羽吃过他的亏，心下一惊，登时警惕起来。
　　幸好还不待老宗主一掌劈出，又有一道声音插入：“宗主手下留情。”
　　墨羽听到这个声音，莫名感到心安。知道是天心来了。
　　天心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峨冠博带，一个长须长髯。墨羽觉得两人都有些眼熟，想了一下，其中一个好像是瀛洲的掌门，姓牧，另一个好像是天台山的主持，叫什么来着？
　　墨羽向来记不住人，就连这个牧掌门也是因为用玉醴泉救了他，他没好意思忘。另一个他实在是想不起来，纠结了一下，只好放弃。老宗主见了三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一身的杀意收了。
　　墨羽见天心来了，知道师叔必是要保他的，恐自己再闹下去不好收场，干脆束手就擒。几个长生宗的弟子趁机扑上来将他的胳膊反扣在身后，押到几人面前。那几个长生宗弟子出手极重，疼得墨羽蹙了蹙眉。
　　天渊看着台阶下的墨羽，呵斥道：“怎么回事？”
　　长生宗弟子不敢对凤希怎样，只捉住了墨羽，凤希闻言几步凑上来道：“是我带他出去的，不怪他。”
　　墨羽心中感慨，没想到这凤凰平日里心眼小的发丝都钻不进，真遇事倒是很仗义的。
　　天渊闻言瞪了凤希一眼，不好发作，只道：“凤凰谷之事当由凤大公子处置，今日我只管教真元派门徒。”
　　墨羽感觉凤希的气焰顿时低下去不少。这凤凰平日看着嚣张，心里其实很怕他哥哥。然而墨羽还来不及幸灾乐祸，只听天渊又道：“你过来。”
　　墨羽知道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一挣扎，脱离了几个长生宗弟子的钳制，走上前来。那几个弟子原本是困不住他的，他刚才不是真心逃脱，才被他们一直押着。
　　墨羽走到近前，天渊倏然抬掌，正要一掌劈下去，忽听两声惊呼。
　　“师兄。”
　　“天渊掌门。”
　　一声自然是天心，另一声却是那个墨羽记不起的人。
　　天渊手下顿住，看向那人道：“李掌门有何见教？”
　　墨羽心中开了个小差，默默想，原来那人姓李。
　　只听那李掌门道：“天渊掌门手下留情。”
　　天渊闻言不由瞪了天心一眼，墨羽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师叔搬来的救兵。可是堂堂天台山主持，怎么会替他出头？
　　只听李掌门道：“听说那句谶言应在了这位小道友身上？”
　　墨羽刚才被这乱七八糟的场面一闹，差点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被他这一句忽然点醒，放声道：“天地熔炉的献祭是为了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老宗主，在场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墨羽心头一沉，原来他们真的知情。
　　似乎是怕他口无遮拦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天心情急之下出声阻止道：“墨羽，不得胡言。”
　　墨羽见他眉头紧蹙，神情极为严肃，愣了一下。天心趁机几步跨到墨羽面前，向众人道：“真元派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说着，拉了墨羽的胳膊就要走。
　　自墨羽开口后，场面极其尴尬，众人都没有开口，任天心将墨羽拉拉扯扯地拖走了。
　　待二人走出众人视线，天心手一松，墨羽将胳膊扯了回来，退开两步，瞪着天心。
　　天心见他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是气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墨羽知道天心怕他泥足深陷，在往外拉他，却也顾不得领情，怒道：“你们做都做了，还怕我说？”
　　天心也让他带起了几分怒意，道：“我们做了什么？”
　　“天地熔炉的献祭是为了什么？”方才没有得到答案，墨羽把话又原封不动地问了一遍。
　　天心沉默了一下，终于吐出三个字：“封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