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闻晓白

18、凤族

　　“你家？”

　　那少年冷笑道：“正是我家。怎么，怕了？”

　　墨羽高烧未退，一时反应不过来，打量了周遭一番，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觉得诧异。

　　倒是那少年见他这幅表情，嘲笑道：“你当我真住在梧桐树上么？”

　　那少年正是与墨羽往日有怨近日有仇的凤凰，名唤凤希。

　　墨羽思索一番，终于反应过来，问道：“我怎么会在你家？”

　　凤希听得来气，道：“不是你说不想回丹穴观的么？”

　　墨羽听得神色一暗，凤希却会错了意，道：“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值得他们这样罚你？”说着说着，起了几分怒意道：“那帮道士也未免过分，你病成这样都没人管。”

　　墨羽听他如此说，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楚。是他自己抛弃了身边的所有温暖，如今这种境地，却怨不得别人。这样一想，舌根微微发苦，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来。

　　凤希见他这样苦笑，心头没来由的难过，脱口道：“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在我这住着，在这里那帮道士不敢拿你怎样。”

　　“又大言不惭。”门口响起一个声音，虽不大，却听得凤希缩了缩脖子。

　　墨羽抬眼望去，见是一个青衫的年轻人，眉宇间与凤希有几分相似，一身的风骨却全然不同。

　　凤希见墨羽露出疑惑之色，道：“这是我哥。”

　　青衫人走到床前，自我介绍道：“在下凤夷。”

　　墨羽脱口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凤微？”

　　凤夷微微蹙眉道：“没有。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随口猜的。”墨羽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闲情去想这些。

　　凤夷似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道：“我家中只有我兄弟二人，但若是真有个弟弟，或许会名凤微。”

　　墨羽见凤夷与凤希行事风格迥异，不好用对凤希的语气对他说话，于是道：“是我唐突了。”

　　那其实是个极无聊的猜测。当初墨羽知道凤希名字的时候，隐约觉得，他这名字定出自大音希声一句，不由觉得，他实在对不起父母的期望。如今听他哥哥叫凤夷，更确认他父母是想取“听之不闻，名曰希”之意。可见这只凤凰生下来就吵，连他父母都受不了 。当然，这都是墨羽受不了他聒噪，在心中骂他的话。

　　凤希平时为人如何，墨羽不知，至少在他眼里，是极烦人的。自从与他结了梁子，就很少耳根清净过。当初他开始在灵玉|洞修行之后，很快就被这只凤凰发现了。凤希还当他又受罚了，前去冷嘲热讽。墨羽开始懒得理他，后来实在不胜其扰，忍不住开始还嘴。墨羽嘴又欠，那只记仇的凤凰嘴上得不了便宜，便三天两头来找茬。墨羽清修几年，本来诸端心思都淡了，跟他吵嘴却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谁料这么小心眼的凤凰，居然有个这么仙风道骨的哥哥。墨羽心中正感慨，就听那仙风道骨的凤凰道：“你识海似乎受了冲击，可是遭遇了什么？”

　　墨羽听他这样问，便猜到替他治病的一定是凤夷。他醒来时，觉得身上好过很多，还稀奇，凤希竟然有这样的医术，如今看来，是高估他了。

　　墨羽与凤希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不至于迁怒到凤夷，更何况凤夷还曾替他医治，墨羽对他，便很客气，有问必答，简单将进入寒玉之事与他讲了。

　　凤夷听得神色数变，沉吟道：“听你的说法，似乎是进入了太虚幻境，可是太虚幻境不会攻击人，那黑暗中的怪物会是什么？”

　　“太虚幻境？”

　　凤夷见他未曾听说过太虚幻境，有些吃惊，然而他举止从容，便是吃惊，也不怎么显露得出来，只是微微挑眉，道：“你没听说过太虚幻境，竟能进入，实在是稀奇。”

　　墨羽见他吃惊，好奇道：“太虚幻境到底是什么？”

　　凤夷道：“太虚幻境是修道之人抛却凡尘的一个过程，与我凤族的涅槃异曲同工。因太虚幻境容易引发心魔，历境之人都需前人引导。一般修道之人，通常难以自己进入，你听都未曾听过，居然就闯了进去，实属罕见。”凤夷说着打量了他一番，道：“难怪你病成这样。”

　　凤希闻言，却露出些许鄙夷之色，道：“不过是历个幻境，比涅槃轻松多了，居然折腾成这样。”

　　凤夷蹙眉道：“太虚幻境虽不会焚烧肉身，对人神识的折磨却未必比涅槃更轻。”

　　墨羽听出他在替自己解围，向他点头致谢。心中默默感慨，哥哥这样厚道，弟弟却这样刻薄，这家人也是奇怪。

　　凤希闻言，却难得的没有反驳。墨羽意识到后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疚来。他初见凤希，正是凤希刚经历涅槃之时，他还落井下石，口出不逊，这样一想，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真不是东西。难得凤希不与他计较，还在他经历太虚幻境后拉了他一把。他却在心里这样编排人家。

　　这样一想，墨羽垂下头，道：“我当初不知道涅槃竟是这样，对不住了。”

　　他这一句说的突兀，凤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讽刺他道：“怎么病了一场忽然开窍了，想做个好人了？”

　　凤夷听了弟弟嘲讽的语气，喝止道：“凤希。”

　　对弈要两人都下到脸|红|脖|子|粗，输赢才有快感。如今墨羽只一味退让，凤希不禁兴致索然起来，于是闭上嘴不说话了。

　　墨羽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涅槃，究竟是怎样的？”

　　凤希不知想到什么，身子一僵，声音忽然没有了调笑之意，竟隐隐透出几分苍凉：“涅槃，是与过去的自己诀别。撑得下来的，在烈火中重获新生，撑不下来的，被烧的灰都不剩。”

　　眼前的凤希让墨羽觉得有些陌生，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想，虽然有些东西在涅槃中改变了，但平日里这只凤凰还是该笑笑，该生气时生气，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并没有改变多少。

　　这样一想，不知为何心底就升起一阵畅快，不由笑道：“你是不是作弊了”

　　凤希下意识反驳道：“你涅槃时做个弊给我看看。”话一出口，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似乎恢复正常了，心头一喜，又立刻骂自己，这种人，你替他担心什么。

　　墨羽看了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忽然笑道：“多谢。”

　　凤希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烧傻了罢？”

　　墨羽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你还小，不懂。”

　　凤希大笑道：“你今年才几岁，敢说我小。你可知我活了多少年？”

　　墨羽怔了怔，忽然想到，他虽是少年模样，却是按凤龄来算的，真要论起岁数说不定多惊人。不由疑惑，这只凤凰是不长进，还是太有长进以至于返璞归真了？活了这些年岁居然还是这样的脾性。其实墨羽不知道，凤虽是灵兽，却毕竟与人不同，他们修行的过程比人漫长许多，进展也慢许多，不能以人的时间来衡量。

　　墨羽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凤希道：“你既然活了这么久，一百年前的事情，可清楚？”

　　凤希回忆了一下，道：“一百年前我大概刚开蒙，许多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你想问什么？”

　　“据说百年前出了一个大魔头，你可知道？”

　　凤希咬牙切齿道：“怎么不知道，我爹娘都是死在他手里。”

　　墨羽听得心头一惊，原来当年那一场浩劫竟连凤族也牵扯进去了，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于是道：“你可知道那魔头是怎么被制住的？”

　　凤希疑惑道：“不是你们真元派的人制住的么？”

　　墨羽叹道：“据说是之前的一位掌门用封魂术困住了那魔头。然而封魂术自此失传，你可知道这法术该是什么样子？”

　　一直立在一旁静静听两人胡扯的凤夷忽然开口道：“你可知封魂术是禁术？”

　　墨羽记得墨云说过，凡禁术必有伤天害理之处，却不知道这伤天害理究竟是怎样的，于是问：“何为禁术？”

　　凤夷叹了口气，道：“天行有常，所谓禁术，便是逆天而行，定要付出代价，这代价，是献祭。”

　　还不待墨羽反应，凤希先吃惊地叫道：“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