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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灵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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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闹,墨羽没了剑,气鼓鼓坐在游廊的台阶上,不知不觉,便已入夜。
若是往常,墨静肯定会来叫他回去。可是现在墨静下山了,他回去也是对着间空屋子,没什么意思。明明住了几年的地方,走了个人,忽然就变得陌生。这样一想,墨羽的双腿更像灌了铅一般,挪不动了。
他练了大半天的剑,原本就有些疲乏,不知怎地,就靠着根廊柱睡了过去。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得有人轻声唤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墨羽坐着,睡得原本就不沉,被这样一唤就醒了过来,睁眼见是天心,才想叫师叔,想起白天之事,终是心气难平,没有开口。
天心见他这幅模样,忍俊不禁道:“跟师叔赌气呢?”
墨羽不答。
天心叹息道:“别在这里睡,回头着了凉。”说着弯腰去扶他。
墨羽闪身一躲,天心怔了一怔,继而笑道:“这么大气性。”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墨羽虽有几分孩子气,却见不得人待他好。见天心这样耐心哄他,早心软了,便不再躲闪,任天心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天心怕他着凉,将他带回自己房间,给他倒了杯水,照常用法术温了,递给他。墨羽三两口喝了,入喉温热,暖得五脏六腑说不出的熨帖,觉得这一天堵在胸口的这口气顺了不少。
天心见他不再置气,道:“人生而不同,天赋各异。像墨云,心智坚定,正适合御剑术。而你,心性灵活,本是好事,却正与御剑术的真义背道而驰,练习起来自然事倍功半。你本非刻板之人,怎么在御剑术上这样固执?”
墨羽被天心问得一怔。他原本是懒散之人,遇事得过且过,莫说固执,连坚持两字都很少做得到。或许他并非对御剑术有什么执念,只是因为不服气。人总是想要证明些什么,向世界或者向自己,哪怕证明的事毫无意义。
天心本也不需要他回答,又道:“我之前便与你说过,修行不止一途,以你的天赋,若肯从别处入门,又何须将自己置于如此困顿的地步?”
墨羽听得心头一动,道:“从别处入门?”
天心见他心动,道:“我早与你说过,你与灵修上颇有天赋,何不从此处入门?”
墨羽忙讨好地道:“师叔,我该怎么做?”
天心见他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抬手轻拍了他头一下,道:“这么迫不及待?灵修入门可是很苦的,你吃得了苦么?”
墨羽撇撇嘴,道:“要吃苦啊?”
天心正色道:“你不愿吃苦,却想收获,岂不是太过贪心?”
墨羽笑道:“哪有人是愿意吃苦的,但若是真要吃苦,也不是不行。”
天心一脸严肃地道:“灵修绝非儿戏,你可要想好了。”
墨羽敛了笑,道:“我想好了。”
于是墨羽的入门第二法,从御剑术变成了冥思。
所谓冥思,其实就是清空杂念的静坐。为了能让墨羽不受打扰,天渊竟允许他到灵□□打坐。玉皆有灵,灵玉又与别的玉不同,是天地精神之所在,对摒空杂念有着奇效。即便如此,墨羽枯坐了几个时辰,也没把识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理出去。
其实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比如洞外的一声鸟鸣,爬到洞里的一只壁虎,早课时谁打了个呵欠,晚课又要背哪段经书。墨羽坐得腿脚发木,也不过是把半天里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细细回顾了一遍,待回过神来,发现这一天就这样荒废过去了。
墨羽坐得身子都僵了,便打算起身回去。盘起的双腿早没了知觉,只得慢慢将腿舒展开,血液流通了,好一阵酥麻之后,才恢复了力气。墨羽下地,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由苦笑了一下,明白了什么叫自讨苦吃。御剑术虽累,到底还是在动的,冥思却是坐到地老天荒,更加枯燥百倍。少年人多好动,因此很少能从灵修一途入门。幸而墨羽偏偏喜静,倒不觉这枯燥的静坐有多难熬。
冥思一法,墨羽一练就是好几年。起初还努力约束自己的思绪,一旦发现走神,立刻摒弃杂念,重新入定,到后来,便也懒得约束了。因为墨羽发现,杂念这东西,你越是束缚得紧,他就越是猖狂,还不如顺其自然。
慢慢的,墨羽开始察觉出不同来。他开始只是因为无聊,去感知洞外的种种动静。渐渐地,他发现他能感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入微。开始只是洞中的壁虎和洞外的鸟鸣,后来渐渐能感觉到草丛中的蚱蜢跳动,蚂蚁爬行,甚至草木生长,花开花谢。原来他已习得了观微之术。所谓观微,是泛灵的一种,即将通过与天地万物相连,将灵识扩散开来,从而让五感超出身体界限,去感知更大的范围。
人皆有五感,泛灵之术不过是将能感知的范围扩大些,观微术能让人感知得更细致些,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开始时,墨羽只能感知到洞外几步的范围,这范围逐渐变大,慢慢延伸到十几步,几十步。
墨羽所感知到的,也不过是很寻常的物事。就像小孩子喜欢蹲在地上观察蚂蚁搬家,一看就是几个时辰。他小时候也做过不少这样的事,然而慢慢长大之后,便很少如此。一来是要面对的事情多了,没有那么多闲暇,二来是心情不同了,见过纷繁复杂的世界,很难再从这样的小事中找到乐趣。
由于冥思的枯燥,使得墨羽又重拾幼时的爱好,去观察起洞外的一草一木来。朝生暮死的浮游,亘古不变的顽石,川流不息的山涧,云卷云舒的长空。神思仿佛突破了身体的界限,融入了无穷的天地间。也许是物我两忘,不知不觉,墨羽的心静下来。返璞归真处,无限喜乐。
墨羽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天心的话了,也许修道就是让人超越了自身限制,因而能站到更高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这种超越界限带来的满足喜悦,难以对人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