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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练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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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送墨静下了山,回到丹穴观,重新开始了修行生活。幻想总是美好的,一步登天,一鸣惊人。现实却是总是充斥着各种无谓的鸡零狗碎。墨羽不知道他离那个答案多远,却不得不面对每日的早课晚课,诵经背心法,还有身体不适应辟谷而产生的饥饿空虚之感。若是以前,还有个墨静陪他,墨静一走,日子就更无聊起来。墨羽的出息总共就那么点,被这样一消磨,就藏着不肯出来了。于是墨羽又开始了每日赖床,受罚,再赖床,再受罚的循环。
天渊从天心那里得知墨羽已突破了养神之术的第一关,哪肯再由他这样懒散。毕竟养神之术是借天地之力,人也必须有相应的修为,才能承担得起这份力量。而墨羽偏偏爱耍小聪明,又机缘巧合跳过了养气这一步,天渊向来觉得他心性不定,根基不稳,对他比别人要求更为严苛。
一来二去,墨羽被逼出了逆反心理,就又想撂挑子。诸多修行中,最让墨羽受挫的,却是御剑术。那日墨羽虽用御物术的方法成功御剑一次,却只是看着唬人,失之机巧,全无灵气可言。天渊自然不肯再让他这样取巧,便让墨云继续盯着他,督促他勤加练习。
墨云本是极有耐心之人,却也被墨羽消磨的不轻。只因墨羽于御剑术一门上太不成器,看他练剑,简直是一种折磨。墨云碍于师傅之命,也只能当做是在磨砺他的性情,监督一事,对墨羽没什么促进,反倒成了墨云修身养性的法子。
墨羽本来练得不好,心中就有气无处发泄,旁边还站着这样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胡乱挥舞了两下,冲墨云叫道:“你倒是指点我一下。”
墨云淡淡道:“你按着招式练便是。”
墨羽怒火中烧,挥着剑,七扭八拐地就朝着墨云而去。墨云手中并无兵器,只能拿胳膊去挡,墨羽出招虽然不狠,到底是三尺青铜砸到肉身上,哪有不痛的。墨羽没料到他竟然没躲开,一时愣住了,便被他将剑从手中抽了出去。墨云一个收式,将剑反手别在背后,冷冷看着墨羽,道:“你做什么?”
墨羽心中有愧,结巴了一下,道:“你怎么不躲?”
墨云见他心虚,敛了几分气,道:“我若躲开,你不是要对祖师立的门规不敬?”
墨羽定睛一看,原来墨云正巧站在一块玉碑之前。那玉碑是真元派祖师仙逝之前立在这里的,训诫门中弟子,匡扶正义,不得以武犯禁。
墨羽方才没注意墨云站的地方,他若是躲开了,剑必定砸到那块玉碑。然而以墨羽的力气,最多也就是磕下点碎末来,伤不到玉碑多少。在他看来,不过是块玉碑,便真是要打碎,又哪值得人用肉身来挡?然而他知道墨云刻板的性情,也没法与之争辩,只得有些尴尬地道:“我伤到你不曾?”
墨云盯着他,道:“就你这点力气,也能伤人?”
墨羽被他说得来气,伸手一把抓住了墨云挡剑的胳膊,疼得他眉头一蹙。墨羽见状,不由分说翻起他的衣袖,却不见红肿,只有很淡一片淤青。墨羽知道,方才打到的地方,没有什么皮肉,实实在在砸在骨头上,肿都肿不起来,却必定极疼,否则以墨云的为人,怎么会忍不住表现出来?便拉着他,要替他去找跌打损伤药。
墨云拦住他道:“你别借口偷懒。”
墨羽被他气得不轻,又发作不出来,恨恨道:“修行之人,最忌心浮气躁。你不让我把这口气理顺了,不怕我走火入魔么?”
墨云听他如此说,只得随着他回了房间。墨羽翻出半瓶伤药,正是当初墨云给他的半瓶。他与墨云本不亲近,也不好动手,只能把药扔给墨云,让他自己上药。
墨云倒了点药在掌心,按在淤青处一点点揉开,手法竟很是娴熟。墨羽看得怔了怔,道:“你经常受伤?”
墨云不以为意道:“练剑哪有不受伤的?”
墨羽才恍然明白那伤药为什么只有半瓶,当初墨云送来的时候,他还抱怨过墨云小气,想来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药,便将自己那瓶送了过来。他当初那副惨样,也没用多少就伤愈了,用去半瓶,那得受多少伤?想到此处,墨羽才明白,墨云成为御剑术的翘楚,并无半点偶然。
墨云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怕吃苦,道:“御剑术起初是枯燥,不过是照着样子练而已。等你练熟了,忽然就有天融会贯通,悟得其中奥妙,那时候就是另一番天地了。然而在此之前,需要苦功,并无捷径。”
墨羽闻言,似有所悟,点点头,道:“你可愿练一套给我看看?”
墨云正色道:“御剑术心急不得,你莫要贪多求快。”
墨羽闻言也没有生气,道:“我从不曾见人真正御剑,好奇罢了。”
墨云没说什么,拉下衣袖,起身便往外走。墨羽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两人回到天井中,墨云慢慢提剑,在空中划了半个弧,起势。手腕一顿,亮剑。继而往回一收,藏锋,接着一剑刺了出去。明明是很寻常的几个动作,他做起来,却仿佛包罗万象,有说不出的意蕴。墨羽心中暗叹之际,只见他足尖点地,人便跃了出去,同时横剑一扫,带起一阵风来,却不见凌厉,反而有无尽辽阔之意。
墨羽看得心中起伏不定,墨云已将苦剑的离字诀演示了一遍。剑法中似有无尽悲意,却哀而不伤,是悲天悯人之悲。墨羽知道,这其中的悲意却与天道无关,只因道法自然,而墨云的天性便是如此。他是真真正正做到了人剑合一。
墨羽一时想得出了神,直到墨云收式站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墨云将剑递还给他,道:“该练剑了。”
墨羽接过剑,按照心法招式照猫画虎地描了一番,仍是十分不像样,不由又起了浮躁之心,开始应付公事起来。
墨云盯了他半晌,道:“你方才自己说修行之人最忌心浮气躁,怎么立刻就犯了?”
墨羽没好气地道:“你若是像我这样练了这么久还这副样子,估计也沉不住气。”
墨云怔了怔,他当年修习御剑术入门虽苦,也不过就是枯燥些,按部就班练习慢慢也有进益,的确不像墨羽这般,怎么都入不了门。他知道墨羽在其他方面颇有天赋,进展神速,见了他在御剑术上的迟钝,也觉得有些奇怪。
墨云顿了顿,终于道:“你凡事总喜欢求捷径,然而总有事是没有捷径的,御剑术便是其一。”
墨羽自修行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在御剑术上头一遭遇到挫折,不由起了好胜之心,跟那御剑术较起劲来。墨羽难得刻苦地练到太阳西沉,终于手臂酸软地抬不起来,只好扔了剑,道:“今天差不多了罢。”说着,抬手吹了吹。
墨云眼见他手上已经磨出了水泡,道:“今日先到这里,你回去上点药。”
墨羽向来当他是截会喘气的木头,不想他能说出句像样的人话,不觉点了点头。
墨云又道:“修行讲究心平气和,你总跟自己较劲,事倍功半。”
墨羽心里才有了点热乎气,被他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干笑一声道:“比不上你一潭死水。”
墨云倒是不以为忤,俯身捡起被墨羽扔掉的剑,道:“明日继续。”便转身回房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墨羽从日出练到日落,练了一手的水泡,招式虽熟了,却没有半点御剑术的风骨,仍是十分不成样子。
墨羽虽生性懒散,但到底年轻气盛。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最自负的时候,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不愿做,没有不可能。更何况,墨羽既不信天意,又不服规矩,之前修行又诸事顺利,要让他承认没有天分,更是难上加难。无奈他再如何练习,仍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墨羽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为什么性格刻板的墨云能使得出那么灵动的剑招,而心思灵巧的自己却招式笨拙而刻板。这样一想,不由更加窝火。
墨林路过天井,正见到墨羽跟手中的剑较劲,不由嘲讽道:“练不好就别在这现眼了。”
人与人之间的裂痕,一旦形成,便很难弥补。此番一闹,墨羽与墨林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墨林本就与他不对付,这次见他与妖族沆瀣一气,又让自己难堪,更是与他水火不容起来,语气也格外阴阳怪气。
墨羽一口气本就不顺,墨林这一煽风点火,更是怒从中来,一剑扫出,剑气竟将院中老松砍下一枝。墨羽一愣,心中不由窃喜,却听背后一声冷喝:“住手。”
墨羽回头,见是天渊,只得收了式,心中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服气。
天渊厉声道:“你没有天赋便罢,却不自量力,偏要强求,可知错?”
墨羽好不容易才有点得心应手的感觉,不想天渊不仅不认可,反倒责备起他来,不由顶嘴道:“你怎知我没有天赋?”
天渊不答,缓缓抬手,墨羽手中的剑便开始震颤。天渊五指一张,墨羽的剑忽然散开,化成一团银色的雾气。墨羽心头大惊,只见天渊手一攥,那团银雾骤然聚在一起,凝成个铁块跌落在地。
墨羽这才反应过来,急道:“凭什么毁了我的剑?”
天渊冷冷道:“我本指望你修习御剑术能够磨练磨练心性,谁知你仍是要走偏门。如今此剑被你误用,染上了周身戾气,留着何益?”
墨羽刚想反驳,忽然听得有人唤他,寻声望去,却是天心。
天心走入院中,道:“你师傅也是为你好,莫要再惹他生气。”
墨羽心中委屈,却总要卖天心几分面子,终是把已到喉头的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