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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别这样,求你…… ...

  •   废掉的右手紧握着握不紧的玉箫,萧一意在饮泣。

      成坛的酒灌进他的喉,淌过他的颈,漫到他的背,触及他的伤,古玥给的,好疼。

      古玥的孩子没了,是他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他们共同的孩子,还差点让古玥一尸两命,他真该死!

      索性直接扬起坛子对准伤口,让汩汩的酒水将伤口的血肉洗刷得峥狞,钻入体内,渗入心里,再从眼窝溢出……

      还不够!还不够?为何今日的酒,带来的却是更清晰的痛。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为何连冷然的声音都这么地清晰,肩骨似也捏碎,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旋过来,直面的脸,那么清晰,冷然的,那么清晰地隽刻在灵魂里的冷然的,那么清晰!

      终于起作用了的,是酒吗?

      “你要的都得到了,为什么还留在冰炎山上,滚出去,这地方不是你该呆的!”

      冷然的眼,愤怒燃烧得那么明目张胆,那么张扬的不可忍耐,那是冷然从未有过的,比激动更难以形容的情绪,一层叠一层,除了最外层最鲜明包裹的忿恨,萧一意看不透。

      “为什么还用这种眼神看着陆我,”冷然上前一步攥住了萧一意的领子:“玉君,我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给我个解释。”

      萧一意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权力也一早消失掉,那理由是何等的无力啊,萧一意说不出口。

      是的,他的确利用了曾无私帮助过他的冰炎侍的性命,冰炎城被毁,他要负完全的责任!

      “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欺骗我——你连我也骗——你利用我对你的爱骗我!你牺牲自己的色相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欺骗,你用失去记忆你用你的可怜蒙敝我利用我,让我乖乖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的感情,在你眼中一直是一文不值的?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萧一意是真的想解释——曾有多少次他面对质问选择默默承受,选择忽略误解心甘情愿地独自一人负担,可这次不同,这是太大的负担,大到他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的负担啊,他要解释!

      问题是,怎么解释呢?唯一的一次,他负了冷然,却是确确实实不可饶恕的一次!怎么解释也是苍白!

      “真的是一直在利用我?”好像直到这一刻,面对萧一意的无言,冷然才真正地绝望,恨在绝望中蹿升,如爱一般迅速、强烈、不可循因,他从脖子上扯下那串相识时的兽骨掷在了泥里:“亏我还千辛万苦地把它从大火中救了出来!”

      恨恨的一掌将中载打到泥泞里,满眼金星,却被冷然提回,正正反反,再被掌掴,冷然抿着嘴,不说,不喊,不哭,一耳光,又一耳光,全部蓄了足足的力,那么狠,那么恨,仿佛从未那么爱过,仿佛有多爱就有多恨,仿佛恨比爱多了不知多少倍一样地膨胀,胀到他要爆了——他只是一下下扇着萧一意,不快,却密。

      每一巴掌都将萧一意向下坠一层,降到十八层地狱以下,再以下,打到万劫不复时,连耳光也不复存在,气喘吁吁的冷然反手抽出袭月剑,对准萧一意的胸口,刺去的趋势势不可挡……

      完好无损的两个人,没有血,只是玉碎了,萧一意慌忙中右手抵挡的玉箫碎了。

      碎片委顿一地,仿佛在嘲笑着萧一意的懦弱与无能,萧一意想拾起还算完整的最后一节,颤抖的手颤抖的心却做不到。

      总之玉箫碎了,再也拼不起来地碎掉了。

      萧一意望着眼泪也无的冷然,不敢猜度刚才那耀眼的一刹那,冷然可还有些犹疑?

      也罢,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的,又岂是玉箫而已?

      他慢慢爬起来,又慢慢跪了下去。

      “如果,我给你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冷然,我也愿意选择逃离,我也愿意以死赎罪,一死百了。可我现在还不能死,冷然,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所在现在我求你,我跪下来求您——申慧星,请不要杀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看着完全俯进泥里的萧一意,冷然眼底终于有了一点湿意,苍老的声间与人一同老了十岁::“你现在,哪里还像个男人。”

      那湿意也仅仅是湿意而已,他的恨意实在太强,他已再没有一滴眼泪可以给萧一意了,他猛地背过身,回归本真的,那个冷酷的冷然:“你早已成了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的婊子!”

      萧一意身子一颤,心脏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一般。

      那污辱的话语萧一意不是没听过,再难听十倍百倍的也常听,可没有哪句能与这句相比,只因说这话的,是冷然,他今生来世,最最亏欠的爱人,冷然啊!

      萧一意十指嵌入泥里,狠狠地抓着,只是狠狠地抓着——他说不出话。

      “不,我说错了”,冷然转过头,盯着萧一意一字字道:“你哪里比得比上婊子,婊子都比你有情有意!”

      萧一意低首,沾满污泥的白发垂下,满面泪痕挡得住,纠结的头发醒目的颜色却在昭未着他不堪的过往,他痛苦地绞着它们,似乎扯断它们,一切不耻的回忆就都能扯断。

      一只纤长的手伸进了他的发瀑,捏住了他尖尖的下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们?”

      这个问题要萧一意怎么回答,他若知道答案,一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站起来,萧一意,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样。”冷然最后一次温柔地将萧一意扶起,慢慢抽出他的袭月剑,指在萧一意心脏的位置:“让我剖开来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

      剑尖没入胸口的肌肤,萧一意倔强地挺立着,鲜血染红了冷然的眼,萧一意知道他现在已看不清自己的失望与无奈——我们的爱,终敌不过变化万千的外在。

      剑尖仍在没入,冷然没有不忍与犹豫,心脏在下一刻就可以被刺透,一切的纠葛都将不再纠葛,一切的爱与痛,忠诚与背叛都将在那一刻完结。

      然而一双无畏的手伸了过来,以血肉之躯牢牢定住袭月剑不令其再前进一点,那双鬼魅一样的血手顺着剑身滑向了冷然的手掌,两手一分一震一握,剑柄已到了手中,毫无怜惜地一拔,剑尖飞离萧一意胸口!

      萧一意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鲜血顺着指缝下落:“秦玄羽?你——”

      秦玄羽挡在了萧一意面前:“你现在不能杀他,我还有问题要问!”他转过身面向萧一意:“玉君,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是古九寒的儿子?我真是叫古珂?”

      秦玄羽无论从声音还是从轮廓看都已是个男人,却不像秦玄羽了,看来古九寒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是。”

      秦玄羽硬住了,仍不死心:“在你想办法将我赶出无剑天之前?”

      “……是。”

      秦玄羽似已被这回答击得发蒙:“原来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早就知道了我是你仇人的儿子?”

      “……是。”

      “问题可都问完了?”冷然单手拔开发着愣的秦玄羽,杀萧一意的目的那么迫不及待,好像萧一意一死一切便有了归宿营,一切便有了结局,一切成原因的不成原因的便都有了原因。

      “再等一等。”秦玄羽捉住他的手臂:“我还没有问完。”他炯炯有神的眼居高临下迫视萧一意:“你为何知道我是门主的儿子还不让我们父子相认?”

      “什……什么?”萧一意万没料到秦玄羽知道真相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古九寒到底向他灌输了什么思想?

      “你为何知道我是门主的儿子还不让我们父子相认?”秦玄羽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但答案他分明已很肯定:“你为何知道我是门主的儿子还诱导他废我的武功?你为何知道我是门主的儿子还诱导他驱我出门?你为何知道我是门主的儿子还诱导他派人杀我?你为何知道我是门主的儿子还不告诉我真相,你是不是也想逼我像我哥一样弑父!”

      萧一意瞠目结舌,秦玄羽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情,然而连在一起却成了个他完全不熟悉的逻辑,明明不是这样的,然而,难道这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难道他真的隐隐纵容着秦玄羽恨他自己的父亲?难道他合谋古玦弑父不是实情?

      太多的真假纷扰在萧一意的脑中,那里成了一团浆糊,他发现即使对着秦玄羽他依旧无法解释,难道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张毁了古玦毁了古玥也毁了他李家最小的儿子秦玄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萧一意拼命想理出个头绪,然而不能,一切的头绪都在指向他,他自己也开始相信自己本就如此邪恶!

      萧一意的头无法抑制地疼了起来,够了一切都够了,再不要解释了再不要承担了,再不要爱了再不要恨了,让我解脱吧,让我逃开这循环着的魔咒吧!

      萧一意咬紧了牙,不发一字,让我来承担这一切的罪责吧,让他们的苦痛都随我而去吧!

      “说话呀!你干嘛不解释,你干嘛不告诉我说爹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秦玄羽歇斯底里地吼着:“这一切是怎么了,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要是你仇人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对我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为什么明明你这么该死爹还不让我杀你!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真的没想到,玉君。”一直立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冷然忽然开了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你对你相依为命的弟弟也是利用,你对你弟弟的照顾也是假象,你连弟弟都用做复仇的工具!”他对萧一意的恨意又添了一分,原来从一开始他爱上照料弟弟无微不至的玉君已是个错误:“我真是杀你千次万次都不解恨!”

      他又提了剑过来,没想到沉在其中的秦玄羽反应却异常机敏:“他的命谁也不能取,他现在是我无剑天第一个要保护的人!”他扬起了头,宣称某样战利品一样:“他现在更是我的人!”

      “哼,你的人?”冷然嗤笑:“他现在只能做我剑下的鬼!”

      “就算成了鬼,他玉君也必须是我古家的鬼!”秦玄羽答得自信:“爹说的,他朴家的,不论是人是鬼,生生世世都是我古家的!”他的剑已出鞘,《冰炎宝录》他虽未修炼完成,但毕竟那是比袭月剑法精深的武功!

      “看来,我们只有用剑说话了。”冷然把剑鞘一扔:“他的命我今天要定了。”

      话未说完,他已闪电般攻出了八招,秦玄羽就势踏着身后的松树向上一攀,蛇一样灵活一扭,衣袂翻飞处,他的长剑已抵在了冷然腰眼:“你现在戾气太重,剑风不稳,不是我对手。”他收了剑:“你走吧,我不杀你,为了辛涵。”

      冷然望向萧一意,阴晴不定的脸上的表情无人能说清:“他不会是你的人,我保证,”他对着秦玄羽认真道:“你们不会幸福,他不爱我,同样不会爱你。”

      “这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玉临风不爱爹爹,但他依旧是爹爹的人。”秦玄羽道:“我不管萧一意爱不爱我,他是我的!”他的手不无暧昧地探入萧一意领口:“至少我可以拥有他人尽可夫的身体!”

      萧一意反射性地抓紧领口,眼中的秦玄羽仿佛成了一个陌生人,他将求救的眼望向冷然,冷然视而不见,无动无衷一般。

      “你可知我曾经多么崇敬你,哥?但现在不了。”他用力掰着萧一意的手:“我也不知我从何时起就爱上了你,哥,我爱你爱得要爆了,恨你恨得要疯了,这些你可知晓?”

      萧一意千方百计捉住秦玄羽的手,摇着头,声泪俱下:“不要这样,秦玄羽,求你,我是你哥啊,秦玄羽你清醒点看看我,我可以忍受任何人的污辱非难,只你不行,秦玄羽,你要解恨就杀了我吧,把最后一点点尊严留给我,秦玄羽!”

      “你还知道你是我哥,你是我哥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地对我!”秦玄羽动作更粗暴了:“是哥哥又怎么样,我爱的就是你,我的哥哥,玉君!”

      萧一意知道劝不了秦玄羽了,再不还口,每一分力气都用在了阻挡秦玄羽上,心下一片死灰,想到自己被弟弟欺负要逃得如此狼狈,不禁悲从中来,“哇”地返上一口鲜血,斜眼觑见冷然已转身要走,最后的希望如风中之烛也将寂来,死命挣扎,一迭声地叫喊:“冷然!冷然救我!冷然!冷然!”

      现在的他,只能财冷然心中还能念一丝一毫往日情谊,绝望中希望若隐若现,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秦玄羽竟难以近身。

      场面正是僵持不下,冷然忽然改了主意,右手一击,一长截竹子应声而断,抓住以力一摧,碎成数十支竹签,他将佩剑向地下一插,在空中捻了一支竹签,风一般飘了过来。

      萧一意心下一松,手上却一紧,冷然一手将他双腕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另一手仔细地将竹签自他右边红樱插入身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对谁也不会有的冷漠:“不要再喊了,我了解,这是秦玄羽应得的补偿。”

      萧一意喊不出来了,肺部被刺空了,一呼一吸都成了难熬的酷刑,鲜血自他紧抿的唇边溢出,他想大口大口地吸气,却只是不停地将鲜血咽下去,既然都要向他索要补偿,那就一次都拿走吧,既然我能给你的只有这身体!

      他的心被敲破了一个大洞,只是泄着无尽哀伤的双目盯着漠视一切的冷然。

      冷然被他看得心底松动了起来,压住萧一意的手却更加用力了——他是无论怎样也不要再原谅萧一意了。

      心都碾成了齑粉,还有什么可以守住的?只欠一阵风来,就散了——萧一意不再挣扎。

      真到了毫无阻碍,倒是秦玄羽不忍了,想起过往恩怨,秦玄羽湿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啊,为什么?为什么!其实,只要你是爱我的……”

      他轻柔的指尖划过萧一意发际,无限怜惜,但萧一意已什么都不知了,嘴角淌着血,他只是轻咳。

      秦玄羽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早该知道,那又怎么可能!”

      再无怜惜的秦玄羽一鼓作气贯穿了萧一意,再不胜折磨的萧一意狂喷鲜血晕了过去,半腔子血喷了秦玄羽一脸。

      这样的结果冷然也没有料到,但他更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竟会比秦玄羽还要狠心,想也没想,提起竹签一拔而出,用巨大的痛苦将萧一意从昏迷中唤了回来继续面对残酷的现实,又立即恢复了压住的姿式,向着再度不忍的秦玄羽嘎声怒吼:“你要原谅他了吗?忘了他是怎么骗你我的了吗?他骗得可是你我的真感情啊!你现在看到的,都是他□□上的痛苦,可曾想过,我们所受的欺骗,可是强过这千倍百倍啊!”

      秦玄羽不再犹豫,他的难过之情比起冷然来又怎会逊色半分?体内本存的凶残与冷然体内本存的冷漠一同挥发,疯狂律动起来,萧一意一口血尚未吐完,铺天盖地的疼痛又将他席卷了过去,无休止的残虐中,两人总有办法把他从昏迷的解脱中拉回来,本就残破的身体意识聚少离多,萧一意只求就此死掉才好。

      也不知是第几次被弄醒,早已熟悉了这一过程的萧一意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醒来,虽然之前也想过可能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但若果真如此,怕是到了阎王殿上也说不出口。

      眼睛早已哭肿,不是他想哭,实在是被迫的生理反应,他最后望了望秦玄羽,终于有些不忍的他逐渐放缓了攻势,再看冷然,亘古的冷漠仍不散的愁去一样凝着,萧一意笑了:“欠你们的,我可还清了?”

      这句话萧一意到底没问出口,嗓子已暗哑得说不出话,在意识游离之前,萧一意的感觉都变得清晰,他听得到两人的争执,看得到两人的纠半,但都已晚了,因为他很快就被最后的黑暗召了回去。

      再醒时却在床上,冷然和秦玄羽都已不在,那在一旁为他煎药的,是美兮。

      “你醒了?”美兮笑得盈盈,“我就说嘛,经我余美兮手里治过的,哪会死人。”她摇曳着过来掖掖萧一意被角:“不过,秦玄羽把你送来时还真是吓我一跳,兄弟俩都是一份要咽气的模样,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要你们兄弟俩的命?”

      昏迷前的种种潮水般涌来,回忆起一切的萧一意偏过头,泪就从紧闭的双眼中溢了出来:“干什么又要救我?”他猛捶胸口的伤口:“像冷然说的,死了多干净!既然连冷然和秦玄羽都那么恨我,我干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

      这下子可吓坏了美兮,连忙上前扶住萧一意乱舞的手臂将不断撞击床板的头用力拥进怀里,抚拍着萧一意后背:“没事了,玉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自幼没受过什么抚慰的萧一意又想起了死去的母亲和钟离,千头万绪更是悉数涌了上来,紧紧抱着美兮嚎淘大哭:“冷然……冷然他恨我……连秦……秦玄羽都不……他要我死……死……就因为一次的欺骗,他就要把我们……我们过往的种种全部抹杀掉了……全部……全部啊……”

      美兮长唉了一声,任由萧一意在她怀里哭光了力气,再轻轻把萧一意放回了被窝:“那你怨他们吗,意?”

      萧一意轻轻摇了摇头:“怎么……怎么能怨,终究是我欠……欠他们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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