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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错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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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炎山一役,六大派折损大半,冰炎城几近覆灭,最大的赢家是,无剑天。
三日后,无剑天正式迁居冰炎城,成为冰炎城新主人。
冰炎山再度被封,成为无剑天圣地,任何人等不得入内。
江湖风传《冰炎宝录》仍在冰炎山,只是无人敢再上冰炎山冒险了——如今的无剑天,比当年的冰炎城更强更狠气焰更嚣张。
无剑天在江湖上呼风唤雨,无论是少林寺还是丐帮都必须得让它三分。
人头交易在这里已不限于地上,明目张胆,明码标价。
加入的人望风而来,络绎不绝,无剑天日益壮大,正派人士对此只有捶胸顿足的份。
抗恶的势力需要休养生息,死去的前辈需要悼念,受创的高手需要养伤,有姿质的名门后人需要成熟需要长大。
而无剑天如日中天,与朝中意图谋反的外戚宦官们来往密切。
一代魔帮已然成形,一代枭雄古九寒俨然已是武林第一人,风头直逼百年前组织镇压戊辰一辈白虹慧星剑的武当一剑百旭阳!
这些萧一意都不知道。
他上了冰炎山,下山的日期只能是三年期限的最后一日。
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再出手了。
古玦的教训还不够吗?冰炎城死了那么多人,他怎么能不长记性?
古九寒安排他住进了修炼《宝录》必居的凌阴室,日常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个瘦削羼弱的古玥在凌阴室的寒冷中瑟瑟发抖蜷成一团。
萧一意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妻子,那一刻他又被负罪感纠住了。
古玥见到萧一意先是一愣,马上如所有熟谂丈夫的妻子一般认出了他,那是他久归的相公!
萧一意努力想张开双臂接纳她,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古玥奔来的脚步顿住了,隆起的肚子在无声地控诉他为人父为人夫的不负责任!
萧一意痛苦的别过脸,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为人父为人夫的资格?
古玥自顾自笑了笑,她没有问萧一意为何白了头,没有问萧一意这半年多去了哪里,没有指责萧一意的冷酷无情,她甚至止了泪水,向萧一意笑得尽量嫣然:“你饿了吧,相公,我给你弄几样饭菜?”
仿佛害怕萧一意的拒绝,古玥匆匆忙转身,在她同样不熟悉的新家里寻找炊火用具。
萧一意看着行动不便的古玥大着肚子忙里忙外,看着古玥不时扬起忙碌的手偷偷拭去腮边的泪,他的心痛得无以言表。
古玥从一开始就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可是现在的你要如何做到,玉君,你已是如此不洁之人了呀!
萧一意夺门而出,发足狂奔在广阔的冰炎山上,太多的情感需要释放,他把自己累得什么也不要想,张开四肢躺在湿润的泥土上,他多想从这负载万物的大地上汲取力量。
再回到凌阴室已是深夜,古玥守着一盏煤油灯发着愣,脸上一双楚楚的泪蜿延得盈盈,见到萧一意回来她马上立起了身,绞着一双手不知要放哪里好,低着头仿佛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萧一意安静走到饭桌前,执起了筷子,桌上的饭菜精致而用心。
“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古玥要端盘子,萧一意阻止了她:“不用,蛮好。”
古玥生为小姐,十指哪里沾过阳春水,却为了他做成这样,萧一意眼睛一热,夹了一口,放在嘴里,说实话,味道最多算一般,但他赞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
古玥望见希望般也笑了笑,见到萧一意衣服上都是泥土,忙又取来一件干净外衫:“换上这件吧,相公,那件脏了。”
萧一意不动,古玥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帮他换衫,萧一意抓住她放在肩头的手:“不用了,古玥,你也没吃呢吧?坐下来一起吧。”、
古玥仿佛有些受宠若惊,应了一声,慢慢坐下,心却忐忑。
闷闷地把晚饭吃完,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萧一意抢着收拾了碗筷,又自已刷了,古玥幸福得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萧一意的碗刷得很慢,床只有一张,尴尬的时刻终究还是避不了。
萧一意刷完碗,揩干净手,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古玥连忙为他研墨。
萧一意伸出左手,字迹七扭八歪。
待看清萧一意写的竟是休书一纸,古玥整张脸立时惨白。
萧一意自己按了手印,温柔地交给古玥:“找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吧,这一切,是我对不起你。”
“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律?”古玥胸口起起伏伏,声音仍尽量平静。
萧一意摇头:“没有,没有犯任何一条。”
“那你凭什么休我?”古玥将一腔怨气全出在那张纸上,休书刹那间被她撕了个粉碎,纷纷扬满凌阴室乱飞:“你休了我,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古玥哭得很凶,萧一意无法想象那样恬静的古玥能哭得这么剧烈,古玥捶着他的胸膛,梨花带雨哭得疯狂:“你说啊,你说啊,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对不起。”萧一意现在只能说这三个字:“对不起。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对不起古玥,我娶你是对你父亲的报复,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不要,我不要听对不起。”古玥哽咽着:“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求,你不要休我,萧一意,你什么也不用给我,我没有任何需要。”
“我无法给你爱,古玥,我永远都无法给你爱。”萧一意狠了狠心,话语里的肯定勿庸置疑。
“不要紧,萧一意,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我会慢慢让你了解到我的好。”
“我连身体也无法给你,我已不配做你的丈夫,你可知我这半年在一夕楼,被……被……我……”
“不要再说了,”古玥轻轻捂住萧一意的口:“我知你这半年一定受尽磨难,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不在乎,你都是我一生一世唯一的丈夫!”古玥紧紧搂住萧一意的脖子,脸上的泪贴紧萧一意的肌肤,暖暖地:“无论如何,你是我丈夫,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啊!”
萧一意抗拒的身体慢慢放松,心都似被古玥这一番话溶化了。
“原来你早有妻室!”
不知怎的,冷然已进入凌阴室站在他们面前,目睹了最后一幕的他步步后退:“好,好一对恩爱夫妻!”
喊声未绝,冷然已一闪身没入黑夜,再无踪迹。
原来冷然还没出城,他一定是来寻我的,他不能乱跑,下面全是无剑天的人!
萧一意心念如电,想追上去跟冷然解释,古玥却深怕他一下子又逃得音迅全无,死死抱着他!
“那个人是谁?”古玥执拗地追问,抱得更紧,她看见萧一意眼中死寂的哀伤,萧一意眼中却只有冷然因误解而扭曲的面孔和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到底是谁?”
“他就是我的爱人!”趁着古玥惊异的瞬间,萧一意死劲推开了她,心中的剧痛令他迁怒于古玥,他拾起一块较大的休书碎片:“不要再把感情浪费在我这儿了,古玥,我永远不会爱你,永远!你不要休书我也不会再承认你是我的妻子!”
将休书塞到古玥怀里,他又要去追冷然,古玥牢牢地抓住他的右手,随手抄起女工篮内的剪刀:“不许去追他!你若是敢休我,我……”她将剪刀抵在自己肚子上:“我就杀死你的儿子,一尸两命死给你看!”
见她变得蛮不讲理起来,萧一意更是不愿再与她纠缠,一心只想去追冷然,使劲甩开古玥的手:“都说了我不会爱你,你如何这般胡搅蛮缠,松手!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不许你去!”古玥挥舞着剪刀,用力戳在萧一意肩膀,鲜血溅了出来:“你是我丈夫,我不许你去追那个男人!”
萧一意现在一心担心的是冷然的安危,一把推开了她:“我非去不可!”
“啊——”古玥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别……萧一意,我……我好难过……”
萧一意只道她又在做戏,心中更是鄙夷,扭头没入夜色之中。
黑夜笼统一片,目光撞不破它,找不到冷然,萧一意不知他往哪边去了,前面是不能踏出的界线,下面是无剑天,他不能越过那条线!
起风了,大雪迷漫,迷了萧一意的眼,黑夜已隐去,晨光再度降临,世界却被纷扬的大雪充斥着,飞雪迷茫中,萧一意望不见冷然的身影。
“冷—然——”萧一意呼尽全力地大叫,他的爱人又去了哪里?
四野将他的呼喊一次次重复,声音被一次次降低,他无助地倒在了雪里。
雪烟苍茫中,他又把冷然丢了……
刚才那声呼喊——是萧一意在找我?还是我太过期望他追来,产生了幻听?
冷然回头,到处回荡着一声凄厉的呼喊:“冷然——冷然——冷然——冷然——冷然……”
冷然捂住耳朵,不停摇晃着头将眼泪甩进雪烟里,自己已爱他那样深了吗?爱到被骗得这么傻,还在期待他会来追已无利用价值的自己?
不——那不是他的玉君,他的玉君不会只追到冰炎山脚就止步不前,他的玉君不会有了家室还与他山盟海誓蜜语甜言,他的玉君不会为了复仇,利用曾无私帮助他抵挡六大派冰炎侍的性命,他的玉君不会,不会是无剑天的间隙故意利用他的感情冰炎城的善良,不会,永远不会!
他很没出息地哭了,哭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暗哑的嗓音吞没在呜咽的北风里:“为什么要骗我——”
萧一意听不见,他已返身回了凌阴室,他弃下了我,他不再追我了。
冷然飞溅的泪卷入北风,化做一颗颗冰珠,如同他冻死的心口,不要再溶了。
壮志豪言尚未想完,一个身影飞奔而来,白发飘扬,那难道不是他又爱又恨的萧一意!
完全忘记了一切的情感,冷然直起身向萧一意招手,萧一意却箭一般与他擦过,咫尺的距离却视而不见,手中抱着他的娘子,古玥,冲过了冰炎山脚,冲进了冰炎城,现在的无剑天!
冷然完全绝望了,那真的不再是他的玉君了,他的玉君怎么会看不见他雪烟中奋力挥动的手臂?他分明已经不在乎他了,他的存在于他已再没有意义,没有重量。
冷然愤怒地哭了,哭光了他毕生的眼泪,哭得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了,他被骗了,他失败得彻头彻尾,那萧一意再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另一半,再不是他缺失的另一部分自我,更不再是他一世的想望!
萧一意是他心上裂开的一道伤,流失的一切血液与情感唯有仇恨能够补偿!
他无力地趴在遍地的雪中央,任冰雪覆盖着他的躯休,再也找不到坚强起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