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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童话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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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绍宜给陶皖找的是自己定期会见的牙科医生。
牙医是位年过半百的女性,口腔医院的主任医师,脾气温和,经验丰富,让一路走过来不自觉紧张的陶皖小朋友放松了许多。
她让陶皖躺下来检查了一下,就关上了手上的手电筒,微笑说,“没事,就是智齿发炎了。”
陶皖撑着坐起来,眨着眼睛来看陆绍宜,显然还有点得意自己给自己诊断对了。
陆绍宜含着笑睨他一眼,问医生,“麻烦您替他上个药,然后我们想预约一下拔牙的时间。”
得意的小朋友一下就瞪圆了眼睛,“还、还要拔牙吗?”
“当然要呀,”回答他的是女牙医,语气很轻柔,“你左边上下的智齿都萌出了,发炎的是上边的那个,一定要拔除的,不然之后反复发炎。”
陶皖期期艾艾地转头看陆绍宜,“陆哥……”
陆绍宜爱莫能助地对着他摊了摊手。
“那——”陶皖抿了抿嘴唇,小声问,“那下边的那颗呢?”
女医生微笑着解释,“下边的其实我也建议拔掉。你整个人都长得小巧,牙齿啊什么的都生得小,排得很紧密,已经没有位置给这颗智齿长了。时间长了,食物残渣卡在牙缝里,智齿就容易发炎,再严重一点,它会抵到临近的牙齿,”她用自己的手指做了个大概的演示,“你正常的牙齿就很可能会坏掉。”
陆绍宜看陶皖睁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坐在医疗躺椅上,上去扶住他的肩,在后颈上安抚地捏了捏,“没事,我们今天就只上一下药,拔牙的事情等好了再说。”
小朋友很慢地点了下头,显然还是很怕拔牙。
女医生很理解,之后给他上药的时候动作和话语都格外轻柔,仿佛是在和个孩子讲话似的。
上药需要将药物卡在智齿的位置,会有点疼。
陆绍宜注意到小朋友攥紧的手指,上去牵住他的手,摸到一手心的汗。
一直到从口腔医院里出来,陶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拔牙的时间已经和医生约好了,定在下周的周末。
陆绍宜开车的时候还看到小朋友坐在副驾驶座上,开着手机日历,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他趁着红灯停车,探身过去揉了揉陶皖的脑袋。
陆绍宜带陶皖去吃了一顿十分清淡的养生粥,才将他送回学校。之后一周每天都要敦促他饮食清淡、记得吃药,为拔牙做好准备。
最后弄得小朋友一接电话就主动汇报今天吃了什么、消炎药吃了几道,一条流程下来熟练得不得了。
陆绍音那边已经决定按照陆绍宜的建议更改设计展的走秀主题,和邵黎的合作也谈了下来,加入了男模的走秀部分。只等最终确定之后根据风格和室内设计协商沟通,定下墙绘的设计稿了。
陶皖拔牙那天又正好是更换主题之后的第一次彩排,陆绍宜原本打算带小朋友拔完牙之后就送他去休息,自己再单独去会场和关易聆他们汇合。
但陶皖却坚持要和他一起去,刚拔完了牙咬着棉球不能说话,就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字,举到他眼前来表示意愿。
陆绍宜觉得他是麻药没过还不知道拔牙之后的厉害,但也拗不过他,只能提前打了电话请陆绍音帮忙收拾一间休息室出来,以防小朋友麻药过了之后难受,还没有地方休息。
他刚牵着陶皖进了会场,关易聆就凑上来看,“可怜孩子,拔牙疼不疼啊,怎么不回去休息?”
陶皖低头在陆绍宜给的平板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过了会,耳熟的机械女音就毫无起伏地响了起来,“拔牙不疼,打麻醉的时候有一点点疼。”
向来一口好牙的关易聆同情地摸摸他的脑袋毛,然后被陆绍宜一掌拍开。
“怎么了?”关易聆挑起眉,“我不能摸摸我弟弟吗,这点醋也吃?”
陆绍宜似笑非笑,不是答他的话,“那是你弟弟么?”
机械女声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
“嘿,”关易聆看向陶皖使坏的笑眼,抬手撑了下额头,“你们要是玩统一战线,那就没意思了。”
陆绍宜遗憾地耸耸肩,“很显然,小皖是我这边的。”
那边陆绍音也踩着高跟鞋步步生风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首先就将陶皖拉过去撸了一会毛,冷淡的表情柔和下来,转头对陆绍宜道,“休息室我让人弄好了,就在左边转角,随时都能过去。”
“好,”陆绍宜微笑颔首,“谢谢姐。”
“陆总,这位是——”有人不疾不徐地从后边走出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问的是陶皖,一双细而长的凤眼光华流转直直看的是陆绍宜。
陆绍宜对上他的眼睛,客气而疏离地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了陶皖。
陆绍音不知其中缘由,笑了笑,“是我弟弟带着的小朋友,”她又摸了摸陶皖的后脑勺,道,“绍宜,这是男装秀定下来的模特,邵黎。你们应该认识?”
邵黎微微一笑,妆容精致的脸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他伸出手,道,“是的,不过和陆少许久未见了,不知道陆少近来可好?”
“挺好的。”陆绍宜勾着唇和他轻搭了一下手,就将手掌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到了要把棉花吐出来的时候了,于是上前半揽过陶皖的肩,将人带到自己身边来,含笑道,“失陪了。”
陆绍宜带陶皖去了洗手间,看他小心翼翼地将浸透了红褐色血的棉花球吐出来,轻声问他,“嘴里有感觉吗,疼不疼?”
陶皖小心翼翼地用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脸,张了张嘴,细声细气地说,“麻麻的。”
陆绍宜抬指贴住他拔牙一侧的脖颈,很轻地抚了抚,“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和我说。”
小朋友的眼尾弯起,很认真地冲他点头。
“没事的。”
事实证明,这种话不可早说。
模特们还在进行彩排前的最后排练,陆绍宜就带着陶皖在T台边上坐了一会,不过一个转头和陆绍音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陶皖就已经皱着眉毛捂住了嘴。
陆绍宜留意他的面部表情,低声问他,“是不是疼了?”
陶皖抬起眼睛,眼眶里像是含了一汪泉水,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陆绍宜曾经也是拔过智齿的人,自然清楚拔完之后会多遭罪。他下意识将嗓音放得愈加轻柔,揽住他的背轻轻拍了拍,“陆哥带你去休息室里睡一会,好不好?”
陶皖说好。
小朋友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大舒服,陆绍宜又担心抱他过去会牵到伤口,两个人就牵着手慢慢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来来去去的模特和工作人员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其中有一道视线有如实质。陆绍宜没去理会,只一直观察陶皖的神色。
好在休息室离主会场并不远,不一会就到了。
开门是一间布置舒适的小会客厅,卧室在里间,床铺上已经铺好了软软的床垫,被子也被细致地展开了。
陆绍宜将陶皖扶到床上躺好,给他掖好被子,拉上窗帘,然后转身抬步往门外走。
“陆哥。”
陶皖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环境里很清晰。
“怎么了?”陆绍宜止步,回身在他床边坐下,微低了头问,“很难受吗?”
陶皖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在昏暗里睁着眼睛瞧他,“陆哥可以在这里陪我吗?”
陆绍宜一怔,然后笑了,点了点他的鼻子,“陆哥不走,只是去看看有没有凉水,渴了可以给你喝一点。”
被子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小朋友伸出他的几根指头,轻轻搭在了陆绍宜的手背上,难得有点撒娇的意味,“那陆哥也不要去。”
不舒服的人最大。
陆绍宜无奈,反手捏了捏他的指腹,轻声答应说,“好,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小皖睡觉。”
陶皖抿着嘴对他笑,眼睫颤了颤,乖乖地合上了。
但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
应该是伤口疼得厉害,连带着一系列的吞咽困难、嗓子疼痛,陶皖虽然闭着眼睛,但和他牵着手的陆绍宜知道小朋友一直都没有睡着。
等到了十多分钟的时间,陶皖的呼吸还不见安稳下来,陆绍宜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问,“要陆哥给你去找止疼药吗?”
陶皖睁开眼,小声说不用。
陆绍宜用指腹摩挲他微微皱着的眉心,很温柔地问,“小皖不是说很多童话故事都没有听过吗?睡不着的话,陆哥给你念故事听,好不好?”
“好。”这句话转移了一点小朋友的注意,他的眼睛微亮,向这边微微侧过头。
陆绍宜笑着揉揉他头顶柔软的发丝,用手机搜了格林童话,挑出其中一篇,声音低而缓地念起来。
他并不是单纯地复述故事上的文字,而是像念台词一般,改变声线语气,将每个人物都演了出来,仿佛真的有这么一只穿着靴子的猫,可怜的磨坊主的儿子和被蒙在鼓里的国王。
陶皖认真地听着,一直到故事的最后也还清醒着。
陆绍宜有些无奈地按熄了手机屏幕,笑着看他,“我还一直等着你睡过去呢。”
小朋友不好意思地笑,小声说,“陆哥的故事讲得太好了,我舍不得睡呀。”
“那还疼吗?”
陶皖老实地说,“还疼。”
陆绍宜撑着额头笑了声,抬手盖在他的眼睛上,手心是睫毛簌簌的触感,“我继续念,但是小皖要认真睡觉了。”
陶皖眨了眨眼睛当作回应。
很乖。
这次陆绍宜特意挑了一篇很长的故事,讲到一半,陶皖终于沉沉地睡过去了。
小朋友侧着头,半张脸藏被子里,额前的头发被他给揉乱了,软软地耷着。
陆绍宜静静看了一会,伸出手指拨了拨,那撮头发便乖顺地歪到了另一个方向,和他的主人一个模样。
他垂眸轻笑,手撑在陶皖脸侧,起身将里侧他露在被子外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去。
小朋友有点被惊动了,无意识地转了头,在被子里动了动,脸颊擦过陆绍宜手腕上的皮肤。
陆绍宜直起身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到他扇子一般垂下来的睫毛不安稳地颤动着。
他很轻地摸了摸小朋友的额发,像是一个轻若无物的吻。
“没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