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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pa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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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ater.10
没有人再提起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的事情。
他们本就没有什么亲人,平常也并不与其他刀派有什么往来,更多时候只是两个人在一起。
所以,即使是身死也无人置喙。更何况,他们是触怒了审神者才被强制碎刀的,这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说到底,这份狠绝还是让刀剑男士们对这位来去无踪,又鲜少与他们接触的审神者生出几分忌惮与畏惧。
——万一哪一天就落到自己、或者兄弟的头上了呢。
怀着这种想法,最近一段时间的本丸十分安静和平。
骨喰藤四郎远远地观望着,观望着,不禁觉得发笑。
是啊。
即使是拥有了人类的身体,也终究不是人类。他们都只是可以随意折断、丢弃的刀剑。更何况还是有着无数把一模一样复制体的刀剑。
主人想要做什么都应该满足,不可以反抗。因为刀剑的刀锋是向着敌人砍去的,刀剑是主人的所有物。
不能反抗。
他偶尔会发呆。忍不住的想: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
这个本丸没有审神者、甚至没有人类……那该多好?
*
大和守和加州的碎刀就像是把钥匙一样,放出了审神者心中阴郁而凶暴的猛兽。
那是由手入室的灵力符供应不足开始的事情。
厚藤四郎是第一次出阵,被审神者随心所欲地安排到了日战中,也并无兄长同僚照拂,同他一道行动的萤丸实力强大,但事实上也是个习惯于被宠着的孩子。况且在爱染国俊和粟田口家的长兄一期一振一起行动却并未得到保护而身受重伤后,粟田口家就和来派刀剑隐隐结下了梁子。小孩子心性的大太刀只是敷衍一般的砍几个溯行军,最多拉一把厚藤四郎罢了。
至于厚藤四郎他和溯行军缠斗时被割开的伤口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视而不见,糊弄过去。
——毕竟,战场上受伤可是在正常不过了的。至于他,萤丸……左不过也才是个三十来级的大太刀嘛。
是以,回到本丸的时候,厚藤四郎已经被砍到了重伤状态。
虽然还没有夸张到战线崩溃的残血程度,只是恰恰擦着重伤的边线过来,但是对于一把一级小短刀,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伤了。
一期一振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地抱起喘息间都带出一丝血气的小弟弟。“好厉害啊,厚。”
厚藤四郎勉强睁着眼睛,圆嫩的脸上的伤痕里头,血丝掺着些许尘土沙粒,显得他很狼狈。他健气的嗓音有点虚飘,脸上笑容也显得有些怪里怪气。“那是当然的!”他这么说着,强打精神挥了挥手臂,极具粟田口家特色的有些破损的护甲叮当作响。“……啊,有点困了。那,睡一会儿,没关系的吧?一期哥……”话还没说完,小孩子已经一仰头昏睡了过去。
青蓝发色的青年把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凝视着弟弟的脸。
他回过头看着已经软倒在地上的明石,他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萤丸的话茬,刚好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
“到此为止了吧,明石。”
“呜哇?”紫发的青年眼神迷离,仿佛刚睡醒的样子。“你在说什么……?我可不知道哦。”
一期一振垂了垂眼睫,语调平铺直叙,像是刻意掩盖着些什么,而却又浸染着些贵气古韵。
“弟弟们还小,心性不定,要是做出些什么来,一期也只得纵容。”
及此,萤丸抱着大太刀嘻嘻笑了两声,暗色的刀鞘贴在军装短裤的线边,小孩子特有的手上小小肉涡可爱极了。
他独具特色的军帽压着不服管教乱翘的白发,下颚骨漂亮的线条向前延伸出两团婴儿肥,大大的混点隐约银色的绿色猫眼眨巴着,小孩子精致的脸部线条配上这样一双湿嗒嗒的眼睛——
可爱的不得了。
他交换了一下身体侧着的方向,尽量用左腿支撑身体重量,又不耐烦地踢蹬了几下鲜血淋漓的右腿,扬起些沙子。
“萤——”明石根本懒得挪腿,运动裤上就铺了薄薄一层细沙碎石。
萤丸扫了眼自家监护人,没在意。
他对着一期一振的背影,满含恶意地笑了一笑。
平日里干劲满满,因为声线而微微沙哑的少年音色压低来的时候也显得缱绻而又有点诡异。“一期殿——都是刀剑,别在意嘛?”
性格温和贵气的青年没有回头。
“……这么护着他们?”萤丸忽略了眼皮打架的明石懒懒散散的一句抱怨,睁大的双眼在夕阳下晕开湖绿色暖光,“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兄弟——”
“好了,萤。”一向宠萤丸宠的没边的明石歪歪斜斜站起来,搭住他肩膀。“该走了哦……手入室还要排队的。”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爱染呢?”
“哈?不知道哎……刚刚好像还在的?”
“明石你这家伙怎么还是这样……”
一期一振垂着眼睫看怀中疲累酣睡的弟弟,忽的有些恍惚。
还有一个兄弟……
是啊,还有一个。
“……”他步履平稳,向手入室走。
*
爱是什么?
妥协、忍让、宠溺、细水长流。
欲是什么?
侵略、放纵、糜乱、及时行乐。
*
骨喰藤四郎绷着脊背站在门外。
审神者断了灵力符的供给,现在的灵力符寥寥无几,只能留给重伤的主力刀剑。
门里面递出来的是短刀们隐忍而克制的低声抽泣,还有年长些的刀剑忍痛故作镇定的安慰与在话语间抑制不住的因疼痛而起的吸气声。
他抿着唇,转身过去,看见了自己的兄长。
“……一期哥。”最终还是打了招呼。
青年琥珀般的眼眸融着的暖意被锁在薄层下,见得他便好像被咬开的夹心巧克力,浓融的骨喰感觉自己心尖都开始热烈欢欣的小心震颤。
“骨喰。”长兄喊了一句,便久久沉默在那里,只凝望着他却并没有说话。骨喰藤四郎没有动,就这样睁着眼睛望着他,像是在等候。
在无边深渊摸索的少年看见了光。
“最近,辛苦了。很累吧?”蓝发的、温柔的兄长缓声道。“可以跟哥哥说说话吗?……抱怨也没关系哦。”
眼前的一切光影迅速褪色,瞬息之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来。记忆里只有一片漆黑,耳边响起的是审神者潮湿而阴冷的呼吸。
他的表情崩裂空白,像是失去了所有盔甲,又像是得到了一切春光明媚。
“我……”他未能说出的话语卡在喉口,便支离破碎的发不出声音。
紫色的瞳孔微微颤着,映出的是兄长带着温暖柔和的歉意的面容。
“审神者对你……还好吗?”
兄长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他却仿佛像是整个人被解剖摊开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他知道了。
——他们都知道了。
——兄长,弟弟,小叔叔。
——所有人。
指尖开始颤抖,深秋的寒意侵袭上他的皮肤,烈烈的焰火卷上他的心口。世界旋转成了一个陌生而扭曲的奇怪模样,肩膀一下子变得沉重,让他忍不住开始厌恶这累赘的护甲。
手腕好像又被束缚,腰侧被掐的生疼,脖颈被吮吸的痛感挥之不去,肩背上还残留着审神者发丝拂过的触感。
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嗯。”他低着头,把所有表情掩在暗处,努力挤出一声应答。
“审神者大人最近都没有来本丸了……骨喰知道为什么吗?”
“在的。”他闭了闭眼睛,额角有汗珠顺着脸侧滑落,唇色发白。
“他在的。”只是这段时日一直不曾离开阁楼罢了。
接下来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从前付丧神并未完全成型时,听外界的声音模糊不清,意识也混沌朦胧。
“我们……担心……兄弟……”
“大家……审神者他……照顾好……”
“偶尔……退、秋田、药研……”
“最近……是……出阵……”
“大家……手入……”
“灵力符……”
是灵力符啊……对,厚、是厚那孩子。
还有先前的乱……
小夜……
萤丸……
三日月……
蜂须贺……
堀川……
还有……谁?还有、还有——
“可以帮忙、跟审神者提一提吗……灵力符这件事?”
一期一振的声音在约莫三五步远的地方传过来,突然无比清晰。
“……知道了,一期哥。”他微微压低的声音在木质的回廊里落下。
青年依旧笑着,包容、温和。
骨喰藤四郎侧过脸,抿着唇说了句再见,就步履匆匆回去,赶在审神者到来之前将公文批改完。
转过一个又一个回廊拐角,他陡然止住脚步。
手指收拢成拳,颤抖着抬起,最后又无力地砸在木桩上。
白发的胁差把头埋进手掌里,沉默着放任泪水濡湿手心。
——他的光褪去他所有盔甲,却并没有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