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业》挽殊

42、第四十一章 死别

　　檄羽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时而如万蚁噬咬般疼痒，时而如千刀万剐般钝痛。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寒冷彻骨，却又看到苏卓忆被绑在烈火燃燃的另一端。檄羽想要去到她那里，然而想尽办法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小卓！”檄羽只能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眼睁睁看着小卓被逐渐汹涌的火焰包围起来。
　　“烧死她，烧死她！”火光周围层层叠叠的人影夹杂着嘈杂的轰鸣声，檄羽想让他们闭嘴，可无论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火舌一路向上，舔舐着苏卓忆的脚，腿，腰再到双臂，檄羽看得到苏卓忆痛苦的表情，还有脸上的水渍，不知是汗，还是泪。
　　从头到尾，苏卓忆都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唯当火苗窜上胸口，眼看就要将她全部吞噬的时候，她才看向檄羽的方向，微微一笑，嘴唇翕合。
　　然而下一瞬间，烈火便急不可耐地将她拆吃入腹。
　　红色的光焰在燃烧的大火中勾勒出苏卓忆的轮廓，而后渐渐扩张，突然炸开，明光飞溅，亮的令檄羽难以直视，待到红耀散去，慌忙去看，原本熊熊燃烧的大火早已熄灭，苏卓忆依旧被绑在原处，双眼紧闭，容色平静安详，全身上下竟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火烧过的迹象。
　　檄羽心跳加快，更是拼命挣扎着向苏卓忆而去。
　　小卓一定还没死！她在等着自己去救她！
　　“小卓！”一声惊叫，檄羽醒了。
　　像是刚刚被救上岸的溺水的人，檄羽急促地呼吸着，感觉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湿。
　　衣服？
　　低头看去，自己正躺着草屋的榻上，举起手看了看，诚然是人的模样。
　　自己不是被打回原形了么，怎么……
　　檄羽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掀开被子坐起，顿感一阵天旋地转，檄羽好不容易稳住，正要再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阖上，定睛看去，推门的竟是一位美髯长须，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檄羽愣住，脱口而出：“你是谁？”
　　来人将手中药碗放下，不带一丝情绪道：“你现在刚醒，还很虚弱，不宜乱动。”
　　檄羽追问：“你到底是谁？”
　　中年人顿了顿，还是回答：“我是天界的药君。”
　　“药君......”檄羽喃喃自语，“我昏睡了多久？”
　　“三个月。”
　　“三个月！”檄羽闻言起身，光着脚就要走，被药君拦住，“你做什么？”
　　“我要去找小卓，还有山神！”檄羽挣开药君。
　　“站住！”药君拦在他面前，“你现在哪儿都不许去！”
　　檄羽毫不理会，绕开他就要去开门。
　　“来不及了！”药君在他身后道，“已经晚了。”
　　檄羽回身狠狠看去，只见药君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事实。
　　“不会的，不会的。”檄羽努力说服自己，手上用力推开房门，却呆立当场。
　　侧对着草屋不远处的山坡上，孤零零立着一座新坟。
　　檄羽呆呆看了一阵，像是猛地清醒过来，朝着山坡跑去。
　　沿路的断枝杂草划破了檄羽的双脚，他却全然不察，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在孤坟前面站定。
　　坟上立了块木板，却还未写一字。
　　檄羽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却在伸向一半时停下。
　　药君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离涯出关看到你晕在草屋里，只剩一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救回来，再下山时，才听说你的妻子因乱族之罪，已经被城里的百姓活活烧死了。不过不晓得什么原因，虽然人死了，但她的尸身却丝毫未损，于是城中人便传言说，她是妖物变化而成，是为大不祥，便将她的尸身丢在乱葬岗，连她的家人都不愿意为她入殓。”说到这里，药君似乎也有些不忍，“是离涯将她带了回来，葬在了这里。”
　　檄羽想到了他昏迷时看到的景象。
　　原来一切竟是真的。
　　俯身手握了一抔土：“凡人死后，转世之前，都要去鬼界走一遭吧？”
　　“不错。”药君说着眉头一皱，“你要做什么？”
　　檄羽直起身：“去鬼界！”
　　“你疯了不成！”药君抓住他手腕沉声道，“那地方掌管生死轮回，岂是你说闯就闯的？！”
　　“可我妻子死了！”檄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隐忍的情绪，“我们成亲的时候曾立下誓言，生死同往，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要去鬼界救她回来！”
　　“你以为我想拦你么！”药君亦怒道，“要不是我答应了离涯，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药君的话让檄羽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方才未来得及询问的困惑：“山神呢？”
　　听檄羽提到离涯，药君的神色隐隐黯然起来。
　　檄羽见状，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追问道：“山神呢？”
　　药君躲过檄羽的目光：“离涯闭关时曾用自己修为炼了丹药，不知要作何用处……”
　　檄羽想起他成亲的那天离涯说过的话，更是悲怆：“他是要助我变做凡人，成全我和小卓。”
　　药君一愣，似恍然大悟，语气生硬：“真是胡闹！”随后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后来他出关见你已法力尽失，气若游丝，便偷偷上九重天求了我来，我断你伤势太重，须他人以修为配合我的药石来用才行，于是......”
　　“于是......山神便把自己的修为给了我。”檄羽原本满心的悲恨伤痛此时已麻木，目无焦距地开口，“后来呢？”
　　药君见檄羽这样，心中喟然：“你们本非一族，他一个神仙，渡你修为，已是触犯天条，又强留命中将死的你，更是逆天而行，罪上加罪，便被天君罚下凡间，受十世轮回之苦，他临走时，嘱托我一定要治好你身上的伤。”
　　“檄羽何德何能，竟让山神如斯相待。”檄羽一字一句，似有千斤重。
　　药君不言，因他亦有此惑。
　　“既然如此，”檄羽收紧拳头，咬牙说，“那我便更要去鬼界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