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世业》挽殊

41、第四十章 生离

　　几招之后，檄羽似乎察觉到什么，趁着过招的间隙问：“你的剑法从何习来？”
　　惠君亭攻势不止：“怎么，要认输么？”
　　檄羽侧身避过锋芒：“你以利剑对我血肉之躯，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惠君亭收回剑锋：“有道理。”说完手上再化出一柄长剑扔给檄羽，“如今可公平了？”
　　檄羽凭空接住，目光自剑身滑过，微微一笑：“那就得罪了！”
　　剑锋交错，摩擦出激烈的火光，惠君亭眉头一皱，退开两步，剑锋指向檄羽：“你的招式和步法师从何人！为何与我如此相似？！”
　　檄羽欺身上前，打开惠君亭的剑：“怎么，没料到自己堂堂名门正派，却与我这山野小妖的剑法同出一脉？”
　　惠君亭神情一顿，手上却更不留情：“东施效颦而已！”
　　檄羽已拼上十成功力，才勉强抵挡的了惠君亭方才的攻势，如今惠君亭强攻之下，自然不是对手，没过几招，便被找准了机会，一剑刺穿他握剑的手腕，顿时鲜血汹涌而出，檄羽吃痛，手中的剑不由掉落，却在将要落地时化作一道白光散去。
　　惠君亭随之落下，全身不着一尘，轻松洒脱的模样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打斗，而是闲庭信步一般。
　　“檄羽！”苏卓忆情急之下，开始寻了手边东西不断扔向阻障，期望能将它砸破，然而都是徒劳。
　　檄羽起身，后退至苏卓忆面前，张开双臂将她挡住，对惠君亭说：“我敌不过你，你要为死去的凡人报仇，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带小卓走！”
　　惠君亭上前两步，手中的剑微微颤动：“你若执迷不悟，那我的剑便不留情！”
　　“尊驾且慢！”苏卓忆扑通跪下，手里握着方才砸破的一只瓷片，“城中百姓枉死，罪魁祸首是我，檄羽是为了救我与水妖争斗时才连累了他们性命，你若要为他们讨个公道，一该杀我，二该杀那水妖才是！如今我愿自绝于此，以赎罪孽，请尊驾放过檄羽！”说完对着手腕就要割下去。
　　“小卓不要！”
　　惠君亭轻拨袖腕，白光屏障立消，一道寒气随后射出，打落苏卓忆手中瓷片。
　　檄羽回身，一把将苏卓忆紧紧拥住。
　　苏卓忆却挣脱，捧着檄羽受伤的手腕，心疼不已：“你打不过他的，还是快走吧，左右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可你……”
　　檄羽摇头：“我说过要保护你，就绝不会弃你而去，苟且偷生。”
　　“你！”苏卓忆又气又急，气檄羽固执，又急他安危。可眼下情形对峙，苏卓忆左右为难，索性再向惠君亭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尊驾奉天命行天道，还请手下留情，饶过檄羽性命！”
　　惠君亭瞬间犹疑时，檄羽却道：“小卓，这等昏庸之辈求之何用！我愿拼死与他一战，也不向他服软！”
　　惠君亭闻言，举起手中的剑：“倒是个有骨气的。苏姑娘，你生而为人，却处处维护这妖物，殊不知你家人苦苦寻你，夙夜难寐，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苏卓忆面上一白，继而讥笑道：“我家人待我如何，不劳您费心，只是您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纵有高深的修为道法，也不过是白白浪费！”
　　惠君亭脸上终于有了显而易见的愤怒：“真是鬼迷心窍，冥顽不灵！”说着收起剑气，挥掌而来，“今日我定要了结这始作俑者的性命！”
　　檄羽推开苏卓忆，被惠君亭一掌击中，顿感五脏俱裂，体内真气渐弱，低头看去，身体已逐渐被雪白的毛皮覆盖。
　　“你既如此不知悔改，我便废了你的修为，将你打回原形。”惠君亭收回掌风。
　　檄羽强忍着体内剧痛，试了试却发现自己已与普通雪狼一般无二，法力尽失，当下悲愤，冲着惠君亭怒吼不止。
　　“檄羽！”苏卓忆上前，却被拼命挣开，只见檄羽几步跃起，冲着惠君亭张口就咬。
　　原就不是对手，如今没了修为更是不堪一击，还没近得惠君亭身前，檄羽便被一掌狠狠打落在地，奄奄一息。
　　“孽畜！”惠君亭指尖白光渐聚，竟是要下杀招。
　　“住手！”苏卓忆拦住惠君亭。
　　惠君亭不为所动：“让开！”
　　苏卓忆不仅不让，反正将檄羽护在身后：“你若要杀檄羽，便先杀了我！”
　　“你！”惠君亭进退不得。
　　苏卓忆接连向惠君亭重重磕了几个头，直到额头渗出血色：“我愿同你回去，请你饶过檄羽性命！”
　　惠君亭看着苏卓忆：“你可知妖多邪佞？”
　　苏卓忆迎着惠君亭的目光：“你又可知人尽非良善？”
　　惠君亭一怔，神色似有所动摇。
　　“如今他被你打回原形，又身受重伤，已是朝不保夕，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苏卓忆说着又俯身再磕头，只怕若是惠君亭不收手，她就要磕死在这。
　　“好了，”惠君亭终是看不下去，“不必跪了，你随我回去，我饶他便是。”
　　苏卓忆忙如释重负：“多谢开恩，”回头看了一眼檄羽，想了想，对惠君亭道，“可否请移驾屋外稍后，我想同他道个别。”
　　惠君亭目光扫过苏卓忆和檄羽，转身出去。
　　目送惠君亭离开，苏卓忆慌忙寻了方才掉落的瓷片，划破手腕，将血喂给檄羽。
　　“檄羽，你快张开嘴，我求你了！”
　　檄羽迷迷糊糊听到苏卓忆的话，下意识按照她说的做了，入口却发现是熟悉腥甜。
　　他记得这个味道，那是苏卓忆血的味道。
　　他想拒绝，可被苏卓忆强迫着灌下。
　　感觉自己脑袋被搂住，苏卓忆的声音在耳边轻响：“檄羽，我走了。”
　　雪狼想要做些什么来阻止，可维持意识已难，只能不停呜咽悲鸣。
　　泪水落在他头顶雪白的毛发上，像是黯淡的雨滴。
　　“檄羽，你一定要活着。”苏卓忆收紧了拥抱，“一定要。”
　　身上倏然一冷，檄羽知道，苏卓忆走了。
　　可是他无能为力。
　　身心剧痛之下，再次昏迷。
　　苏卓忆推开房门，惠君亭背对着她，太阳西斜，余光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是融融暖意，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寒凉。
　　他任由夕阳照着，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踏青赏花，正准备下山归去。
　　苏卓忆走上前去，惠君亭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可以走了？”
　　苏卓忆不答：“你就不怕我方才自尽么？”
　　惠君亭看了苏卓忆一眼：“只要你亦不怕我杀了那雪狼妖，大可请便。”
　　苏卓忆闻言，苦笑一声：“尊驾经此一役，必会被城中百姓奉若神明，名利双收。”
　　惠君亭神色无波，似乎未察觉苏卓忆话中的嘲讽：“昆仑山弟子行事，向来不为名利，将你送回你亲人那里后，我自当离去。”
　　苏卓忆脚步一顿，忍不住回身看向已千疮百孔的草屋。
　　檄羽，你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