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圈头号绿茶》一方土石

11、弟妹

　　他正要问，费泽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厮的小媳妇模式在听闻最后一句话时收了起来。他往床上一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不正常……你就跟邵光宗一样，不要也不管我了是吗？”

　　南仰星抬头，感觉那种“费泽不像费泽”的陌生感又来了：“小孩子家家说什么胡话，手臂伸过来我看看伤。”

　　费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将手掌搭在了南仰星的手心里：“你不是问我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吗？我如果告诉你，你是我年少时最后一个愿意管教我庇护我的人，你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南仰星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瓶药油。他拉着费泽格挡椅子的那只手轻手轻脚卷他衬衫袖管，企图看清楚他的伤处。他全副心力都放在这上头了，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只疑惑地应了一声。

　　费泽看他研究袖子的模样，那较真的劲儿又突然过了，甚至想要抬手摸摸眼前为自己操心戮力的人：“兰悯有了清清之后，总说我要害她们，所以我初中就开始住宿了。初高中都一直住宿，不被允许走读。好不容易快要毕业，邵光宗为了表忠心，又随便找了个由头把我丢出国自生自灭。”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房间里柔和的黄光将他的五官轮廓雕琢得格外有破碎感：“学校还不错，可是同学很糟糕。周遭不是不学无术过来混学历文凭的，就是排外又好斗的的本地学生。学校周边每隔几个月就有恶性案件发生，隔三差五就有恶心的男同在楼道里堵我……”

　　南仰星卷他袖口的动作越来越慢，及至后来完全停止。他干巴巴抓住费泽的手腕：“对不起啊，不该凶你。”责备一个早年丧母，亲爹又跟后爹没区别的人行事没有分寸，也并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永远不会怪你。这世上没几个人希望我好，你是其中一个。”费泽压制住想要摸他的冲动，只借着碰袖子的遮掩捏了捏他的手指，换了话题，“椅子打在手肘靠上的部位，这样卷起来也看不见……”

　　“我把跟组的医生叫过来吧。”
　　“我脱了上衣，你帮我看看严不严重吧。”

　　两人异口同声，费泽只是随口提议，南仰星抓人手腕的手却微微一紧。

　　费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手腕，心里痒痒起来。他素日里乖巧的皮囊被刺破，伸出刺探的爪牙：“先别叫，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刚才的事。”他将药油放在南仰星手里，仿佛之前被兜头砸也面无表情的人不是他：“帮我推一会儿药油再走好吗，我怕疼，自己推下不去手。”

　　照理说男人之间互相看个肩背什么的再寻常不过了。别的不说，至少上学那会儿每个室友的裸背南仰星都瞧见过。从未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费泽刚解开半拉子衬衫露出肩膀，南仰星就咻一下站起来捂住了他另外半边衣裳：“够了够了，解半边就看得见了。”他脸不自然地别到一边，连开药油的动作都是摸索着完成的：“天已经有点凉了别给冻着。”

　　费泽扫过头顶的空调，没有反驳他。

　　南仰星把沁凉的药油倒在手心里搓热，目不斜视地给他抹在手臂上。他手掌缓慢而有力地顺着费泽胳膊上的青紫按压，视线只落在墙上。

　　目之所见如此枯燥，心里便万花筒一样升腾起各种念头：还好没伤到筋骨，揉一揉化瘀了就好……看来以后不仅得留意他后妈，还得小心陈默欺负他。陈家三教九流，费泽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怎么跟人家斗……他好像还没签约经济公司，要不也放到廖姐门下……他一个艺术生怎么肌肉比我还结实的样子，改天跟他掰个手腕……小可怜连个帮忙揉药的助理都雇不起，我给他雇一个的话会不会伤到他自尊心……

　　这般想着，嘴上就顺口带了出来：“陈默好像还没接新的剧本。”那不就是很闲，随时可能来找我们算账，得防他很久。

　　“你就这么惦记他？”突兀的诘问打断了南仰星的神游天外。

　　他终于把头扭到了费泽的方向：“嗯？”刚刚是谁在凶我？

　　两人对视，今天第三次没绷住乖仔人设的费泽眨眨眼。他正要装作被揉疼的样子转移视线，一阵电话铃声及时救了场。南仰星的手机上显示了来电人的备注：庄一陌。

　　庄一陌是一档非常老牌的娱乐综艺《一起远航》的主持人。这是一档嘉宾访谈游戏秀节目，以游戏为主，辅之以歌舞、情景演绎、悬疑推理、恐怖探险等元素。由于节目内容新颖多变，嘉宾又多是当红的演员歌手以及各行各业的精英名人。远航如常青藤一般红火了十多年，在同类型综艺中国民度一直稳居第一。

　　一般小火的电影电视剧播出以及刚播完那段时间，远航节目组就会邀请他们过去当嘉宾。当红剧的演员能给综艺带流量，综艺也能增加演员的曝光度，合作双赢的事。

　　演艺圈但凡有点名气的演员都参加过他这档节目。南仰星就去过好几次，和庄一陌都熟到私下有约的程度了。

　　他此刻两只手上都是药油，便直接指使费泽帮他拿手机，歪着脑袋就凑过去：“师哥？”他两同一个戏剧学院毕业，刚认识那会儿又聊多了武侠剧。凑在一起就是一双中二病，往日里都师哥师弟的叫。

　　行动间他鬓边的软发落在费泽手腕上，滑滑的，凉凉的。费泽透过落地窗看他两的倒影，玻璃影影绰绰照不分明，不细看就好像南仰星依偎着他一样。

　　两人一搭话，今晚陈默约他的原因便也随之揭晓：《一起远航》最近一期录制是邀请了某个新近成立的选秀组合。但是这个组合中有一个成员的代言爆出了公司支持境外恐怖活动的丑闻。这孩子反应不够快没有速速解约，连带着被骂了进去。现在整个组合都被要求低调做人等风波过去，连综艺都推掉了。

　　时间紧迫，庄一陌只好找别人救场。但是最近又有话题度，又没上过他们节目，而且能抽得出空的人选实在难挑。毕竟当红的都是提早一个月半个月就定下行程了。就算他人脉颇广，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琢磨着排除着，他就想到了南仰星和陈默。

　　他、陈默和郑小斤的剧播完不久，余热尚在，庄一陌看上他两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南仰星这边非常难约。

　　准确地说是自从剧刚播陈默那边开始炒真人cp，南仰星就拒绝了一切的双人综艺。他或者陈默，所有的综艺都只能选一个。这也是他们剧组成为远航的漏网之鱼的原因。何况现在他进组了，就更不好为了上一部剧的营业耽误现行剧的拍摄。

　　“大哥，大师哥，”南仰星手上揉药酒的动作没停，跟电话那头抱怨，“你上次约我，我不就表态过不会和陈默同框的么，你怎么还为难我？”

　　庄一陌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大家都以为你们要一起演朱紫谣。你怕你两真人cp热度下不来，不愿意来我们节目我也能理解。可是现在不是不用和他搭戏了吗。说句公道话，你们就算是在我节目里牵手拥抱了，朱紫谣放几张路透出来谁还把这茬当回事儿。真刀真枪搞男男的耽美难道不比两直男干部好嗑……”

　　费泽在一边听着，嘴角微微上扬。南仰星搞不明白这弟弟怎么心情又突然晴朗了，只窘迫又愤然地伸一根手指把音量戳小：什么嗑不嗑的，乱讲教坏小朋友。

　　庄一陌那边不知道这里还有别人，依旧在悍然输出：“你要实在担心你来我们节目会喂饱CP粉，我也不反对你反向操作嘛。你完全可以在我们节目自己拆自己cp。你和陈默一起参加这期双人综艺，把你们的CP粉都骗进来发刀，那节目效果也是大大的好……”

　　费泽芳心大悦，小声说道：“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南仰星白他一眼，继续艰难戳音量键：有种奇怪的羞耻感怎么回事？

　　庄一陌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开始撒娇耍赖：“师弟，好师弟，我们十多年交情你就帮帮我嘛。我一定不让剪辑给你们乱剪也不让后期乱配。你要实在不放心，我这儿还有招更绝的——以毒攻毒。你现在剧组的太子爷愿意来咱们节目吗，你还可以带着现任打前任，三角恋观众最爱看了。或者你不来，你让太子爷和陈默来，情敌变情人的戏码也有人爱嗑的……”

　　救命，谁来救救我。现在的综艺为了吸睛都没有节操了吗？

　　南仰星灵魂受到了暴击，一时手重把费泽按出了一声闷哼。他赶忙松手：“怎么样阿泽，是不是很疼。”

　　费泽倒吸一口冷气：“有点，还好。”末了看看手机，又用温软的语气补充了一句：“你轻一点，慢一点。”

　　南仰星隐约觉得他这话有点怪，但也琢磨不出什么来。便连声应是，又倒了点药油搓了搓，拍在他手臂上又搓起来：“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他给又揉了几下才又顾得上庄一陌那边。再招呼人，那边画风却从吱吱喳喳大话唠冷不丁转换成支支吾吾闷油瓶。

　　庄一陌：“……阿，阿泽？……你房里有别人？”

　　南仰星与费泽对视一眼，见他不排斥就应了：“没别人，自己人。是你三角恋剧本里的男主，也是你情敌变情人戏码里的男主。”

　　“啊……我，你们，这……”庄一陌看了看指向11点的时钟，脑中反复回放刚才的对话与响动，灵魂受到的暴击不比刚才南仰星受到的轻。
　　他嗯嗯啊啊了一会儿，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弟啊，你还真是不把我当外人。”

　　南仰星满脑门问号，刚要问他就听对面来了一句“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再聊。帮我跟弟妹带好，晚安”就火速挂了电话。

　　南仰星使唤费泽把手机拿开，还是没明白过来庄一陌怎么突然不纠缠了：“而且他说的是哪个弟妹啊？咱们剧组有谁是我两校友的爱人吗？”

　　费泽笑得意味深长：“是啊，哪个弟妹啊？”

　　一刻钟后他揉完药油走出费泽的房间，才灵光一闪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火速给庄一陌去电，但对方识相到底，连续好几个都不接。他在对话框反复输入修改，不知道怎么措辞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且不暴露费泽出去跟人打架的事。

　　正修改着，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这个“正在输入中”也反复出现了好几次，最后化为一个购物链接。南仰星一脸疑惑点进去，就看见一行十分震撼人心的商品标题：北京同仁堂六味地黄丸浓缩肾虚补肾药六位地黄丸男女肾阴虚。

　　淦，他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抹个药油能要多久？

　　这龌龊的灵魂，这肮脏的世界。南仰星此生都不能与脑补星人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