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诊器和计算机》舒西

4、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江怅一直以为，四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比如四年奥运会的主办城市会从一个变成另一个，比如四年旧的国家领导人会退任，新的国家领导人会上台，比如四年足以让一个灵动俏皮的女生变成成熟干练的医生，会让一个无知无畏的少年成长成精明沉稳的商人。
　　可是，当他自陶然身边路过，听到陶然与电话那头的对话时，他忽然觉得，她还是那个会在咖啡厅点一杯热牛奶的女孩。
　　“嗯，哦，这样啊……”电话这头，陶然点头。
　　“您真的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电话那头，陶喆的班主任焦急万分。
　　“嗯嗯，我听明白了，明白，陶喆吞了一块橡皮是吧？”电话这头，陶喆语气淡定。
　　“那请您赶快来学校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听懂了还这么淡定，电话那头的班主任瞠目结舌。
　　“不用不用，没事的，过几天，橡皮会自己拉出来的。”陶然安慰道。橡皮在胃肠道是不可吸收的，不可吸收的东西最终会经过肠道，□□排泄出来，对身体没什么影响。
　　有这样的父母吗？班主任老师气结，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请问您是陶喆的亲生母亲吗？”
　　陶然乐了，信口胡诌道：“不是，他是我充话费的时候送的！”
　　江怅在她身后不远处听到，也微微笑了。
　　他逆着光看去，陶然穿着白大褂站在落地玻璃的走廊的尽头，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撒上一层微薄的光，她的眼里透着狡黠，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比初春的阳光还要美好。
　　当然，陶然最终耐心的和陶喆班主任解释了个中原理，才洗脱了恶毒的继母的嫌疑。
　　陶然收了线，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江怅，哦，工作狂先生。
　　她走近了过去，发现他脸上竟然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笑意，有些意外，原来，工作狂先生，也是会笑的呀。
　　陶然主动打招呼：“江先生，您的胃镜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十二指肠球部的浅溃疡。”
　　“球部？”
　　“额……请稍等一下，”陶然小步急走到办公室拿来一张图谱，指着胃末端不远处的小肠一个球形部位对他解释道：“就是这个地方，你的溃疡在前壁，不过还好，溃疡比较浅，我们会给你开一些抑制胃酸分泌的药和保护胃粘膜的药，根除幽门螺杆菌的药也要吃，同时也要戒烟戒酒，浓咖啡也最好不要喝了，我听您的同事说，您经常熬夜，喝咖啡，三餐不规律，这些对您的病情有害无益，所以希望您最好可以调整一下您的饮食规律。”
　　“我不吸烟。”江怅淡淡地道。
　　“我只是顺便说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检查做完，我可以出院了吗？”
　　“嗯……”
　　陶然话才至嘴边，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急急忙忙跑过来，焦急地对陶然说到:“陶医生，那天呕血的病人有点异常，你快去看看吧！”
　　陶然转身和江怅致歉，“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说完，一边走一边向小护士了解情况，“怎么了又呕血了吗？”
　　“不是，就是……那个……”小护士刚工作不久，又急又经验不足，说了半天没说清楚。
　　陶然跑过去看，刚至病房门口，迎面便砸来一个水壶，陶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外之物吓得一愣，眼看水壶就要朝她额前砸去，忽然头被人护住，有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一侧蹲下，水壶擦着她的鬓角堪堪飞过，砸在走廊的墙上，四分五裂碎开，滚烫的热水自湖中溅出，四散开来。
　　陶然惊魂甫定，看了看护着她的江怅，有些惊讶，不知他何时跟了过来，又很是感激，若不是他及时施以援手，只怕自己的脑袋被这么一砸，估计比那水壶也好不到哪去，轻则脑震荡，重则颅脑损伤。
　　她又恍然，肝性脑病，病人是是肠道内积血过多，蛋白分解，氨气过多，引起氨中毒诱发了性格行为失常。
　　陶然立即起身去病房内一看，果然，病人站在病房内怒目圆瞪，叉腰鼓腮，手里举着一只玻璃杯破口大骂:“你们欠我的钱怎么还不还？上次说这次还？这次说下次还下次你们是不是不准备还了呀？我告诉你们，做梦你们今天必须还钱？”
　　“还还还，我们今天就还，你先把手里的水杯放下，我们坐下来好好算算要还多少钱，好吗？”
　　“不好，你现在就把钱拿来，不然，我就和你斗个鱼死网破！”
　　“哎呀，你手里的玻璃杯可是我们医院的古董，砸坏了，你可赔不起……”
　　“我不信……一个杯子能值多少钱？”
　　“不信我走过来指给你看。”陶然说着，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趁他不备夺过他手中的玻璃杯，这时，科室里几个的男同事也赶来了，于是病人就交给了他们处理，陶然夺玻璃杯时，被抓了几下，众人让陶然去处理一下。
　　陶然出了病房门口，却见江怅依旧靠在走廊的墙上，没有离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已经被保洁阿姨清理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陶然走过去，和他道谢，江怅点了点头，嘴角似笑非笑。
　　“你的手被烫伤了”陶然看见江怅的手上红了一片，想来是护住自己的时候被溅开的热水烫到的，她有些惭愧，作为一名医生，连累自己的病人为了自己受伤，真是太不合格，太失职了。
　　“你跟我来，我给你上点药！”陶然去药柜里拿了烫伤药，小心地替江怅涂上，涂完还仔细叮嘱道:“最近这几天就不要沾水了，电脑能少用就少用吧。”
　　“你自己呢？不处理一下？”
　　“我这个小伤而已，我待会用酒精消消毒，贴个创口贴就好了，对了，之前你不是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检查做完了，等我给你开了药，交代一下药的注意事项，你拿了药，就可以出院了。”
　　“嗯。”江怅点头。
　　这时，有个脑袋探了进来，“师妹，听说，你被人砸了有没有伤到吗？”徐皓风问道。
　　“没有没有，谢师兄关心。”陶然摇头，“师兄不是在外科吗？来内科会诊”
　　“路过，听说你被砸了，顺便问问怕万一你被砸出个颅脑损伤，被送来我们神经外科，看在校友的份上，我也得提前给你留个床位才行啊！”徐皓风开玩笑道。
　　“哪能啊，神经外科的床位这么贵，我可睡不起，浪费师兄一片好意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嗯嗯，谢谢师兄，师兄慢走。”
　　徐皓风的脑袋犹犹豫豫地缩了回去，神情有些依依。
　　陶然浑然不觉，还在摆手作别。
　　江怅觉得好笑，陶然真的是，迟钝得有些傻气。可是，工作起来，又可以那样的严谨认真一丝不苟，这样矛盾的两种性格竟然在她的身上如此和谐的共存了下来，真是奇妙。
　　江怅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陶然，他按医嘱吃药，症状逐渐改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腹痛过，但是，他依然爱在熬夜的时候喝一杯浓浓的苦咖啡。
　　喝咖啡这事，习惯了，改不了。饮食也不是很规律，明哲南他们会提醒他，比以前要好一些。不过，腹痛没有再犯过之后，他便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了。药照样吃，咖啡照样喝，饮食照样不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