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残玉簟秋》黛韫

7、寐语

　　一行人浩荡而归，已是近亥时分了。门房上着灯，夹道的士兵影子拉得幽长，与树木错落成片，静谧幽幽。
　　大厅燃了小灯，许是素妈还留候着，他一脸疲态的推门进去，却空无一人。唯见二楼父亲书房的灯还开着。他的心被一按捺，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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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他轻叩两下，门“吱呀”一声自然开了。昏黄晦暗的壁角处缩蜷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在连排的巨大书柜下，如莹光孱弱，似琉璃易碎，一袭柔白的丝稠睡衣孤廖而服帖地逶迤在地。
　　“心岚？”秦浩政大感惊纳。心岚也不知是何缘故，几不进父亲的书房，更惶说如此穿着的蜷在这里，“心岚，你怎么了？”他蹲在她旁边。
　　“政儿…”心岚突然一勾手，紧紧搂住他的颈项，身子贴在他的胸前，不停地哽咽，似秋叶轻颤。
　　他下意识的用手将她推开些。
　　心岚的脸上仍挂着清亮的两行泪，我见犹怜地捧着他的脸，紧紧地凝望，“政儿，这些日子你为什么都躲着我？”
　　浩政拉开她的手，挺直了身子望向窗外，淡然道：“最近军务繁忙，我成日都在各个军政曙里面打转，三姨娘闲适在家，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
　　“你…”她一语噎住，一片气苦的望住他，瞬即无望而痛心地垂低了头，“你终是变心了。你这一身的脂粉味想瞒了谁，莫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搪塞我。”她复抬头，情绪渐渐激动，却仍是压低着声音，“你身边围满了胭脂花粉，就来嫌弃我了！嫌我是你老子的女人，嫌我脏！”
　　秦浩政不想与她再缠斗下去，拔腿欲走，却被一把抱住。“浩政，我刚说那些话都是被你气的。”
　　心岚又是一脸楚楚可怜，顺着他的身子慢慢爬起，将头贴上，紧环着他，“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我不该说你喜新厌旧。你知道的…”她仰望他，媚而娇态，“我从来不喜欢进老爷子的书房，我会觉得煎熬。”她豆大的泪珠喷涌而出，“我自幼出生书香，一世的门楣就在我跟了老爷子做小便毁了，对着满屋的书，就像对着我父亲叔伯的脸，他们的痛心、他们的斥责、他们的鄙夷，我如何面对他们，如何面对他们。”她将头埋地更深，几乎将自己逼得透不过气来，秦浩政叹一口气，却不忍再推开。
　　“然而浩政…”她突又抬头，一阵凄婉，“我想要见你，在这家里，我见不到你，都快要疯了。今天老爷子叫副官唤你回来，我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我高兴能够见到你，却又怕老爷子训斥你。所以，我使尽了力气，将老爷子哄睡了，跑到书房来等着你。”
　　秦浩政的心一阵触动，确然，若不是以为父亲在书房等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见着顾心岚，然而，见着了又如何，两情久浓实不是靠可怜来维系，更者，顾心岚说的对，他是真真嫌弃她了，嫌弃这种肮脏的关系，即便，他早已魔障了这么些年。眼中又浮晃起那抹晶莹剔透的影子……
　　心防更加坚硬厚重，因为里面已经种下了一粒他想用一切保护的种子。
　　“你是如何哄我父亲睡下的，三姨娘…”他问的冷漠。
　　“我…我…”顾心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露出的颈项涨的泛红，终于随着面色一块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浩政面带鄙夷，讥诮道：“陪我父亲睡了就让你这么委屈？三姨娘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这样急切跑来告诉我，你为了我又陪我父亲睡了，是想博得我的感激还是怜惜，你别忘了，那个被你戴绿帽子的，是我的父亲！”他抓住顾心岚的手重重一推，竟将她一下甩了好远，跌靠在父亲那张浑实的红木书桌上，那尖硬的棱角一下便顶着她的腰肢，火辣的痛，她亦不知是何处痛，眼泪无知觉的掉落。
　　“你说的对，我是真真嫌弃你了，嫌弃这种令人恶心的关系。”说完这一句，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书房。只留着顾心岚流着泪，咬牙切齿压着声音道：“你们这一窝的强盗，你父亲是个不要脸的老强盗，你是一个杀千刀的小强盗，杀千刀的…”那扼紧桌几的手指几无血色，蒙光下一片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