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赴遥

98、墓室

　　“你说……这玩意能吃吗？”谢睨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软塌塌堆成一团的蛇尸，忽然问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既然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肯定是要考虑吃食的，我也没怎么往这边来过，丁点储备也没有，要不我们大胆一些，把它……”

　　周骋对蛇倒不算畏惧，看他的眼神却有些怪异：“你就这么饿？”

　　“话不是这样说，”谢睨毫不心虚，一派理所当然：“事急从权，我堂堂太子都懂这个道理，你区区一个少爷不要那么娇气——喏，那些人全在对面守着，这边又走不了，难不成要活活饿死在这里？吃蛇怎么啦？要是你俩刚才反应慢一点，现在被吃的八成就是……”

　　周骋被他吵得头晕目眩，用力拽紧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谢睨吃痛，剩下的话还没到嘴边便被吞下腹去，只剩下半声闷叫。

　　那天进了墓道以后周骋和陆锦生便合力按倒了他，任他如何指天画地发誓自己不是复国军的人也毫不松动，谢睨欲哭无泪，本以为清者自清，过几日这麻烦自会消除，却没想到自那以后他们和复国军就像约好了似的，墓道蜿蜒曲折四通八达，鬼晓得那群人究竟进的是哪一条，竟能连续几次和他们正面相撞，搞得谢睨自己都有些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泄露踪迹，没道理能巧到这个份上——可是现下一共就只有三个人，倘若周骋和陆锦生之间毫无嫌隙，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可疑。

　　墓道之中全靠明珠照亮，没有珠子的地方就得凭运气瞎摸乱走，周骋这时倒有些想念兰溪，他还记得她远超旁人的夜视能力，想来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于她而言同白昼无异，而思及白昼几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既然这墓道里不见日月，又该如何判断天数或时辰呢？

　　“看肚子饿不饿呗，”谢睨三句话不离吃喝，看在周骋和陆锦生眼里几乎就是把“装傻”两个字贴在脑门上，诚然谢睨自己并无此想法，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缩在这个破山洞里，即便贵为太子，奈何西南物资本就不足，着实没在吃上享过什么福，但断粮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搞得他甚至有点新奇，笑道：“我们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在那个黑漆漆的墓道里，按说五到六个时辰没进食肯定会有感觉，男的还能多挺一段时间，既然大家现在还撑得住，估计时长也就在这前后，差不多的。”

　　周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又隐约觉得不应该才过去这点时间，他脾气不算急躁，此时也在这一片阴森的地方待得心烦意乱，足足像被困了一天有余，但若说饥饿乏力，似乎也的确没有……

　　“不止五 六个时辰，”陆锦生从一旁的堆叠老高的乱石上轻巧跃下，眉头紧蹙：“这地方的雾气有问题，能让人的身体飞快补充精力，但是精力这种东西肯定不会凭空出现，我怀疑填补的仍旧是我们自身的体力，若果真如此，就非得尽快出去不可，否则待在这里，怕是会被活活熬成干尸。”

　　“你说得轻巧，”谢睨冷笑道：“这鬼地方前有追兵后有蛇盆，随便哪个都不是请来当摆设的，万蛇蛊盆里面白骨如山，全是当年建完公主墓后被推入其中的工匠，这条路压根就不是给活人走的——至于另一边，莫非你想和追捕我们的士兵正面撞上？我是没意见，最不济我也可以说是你们两个挟持我，可你们怕是……”

　　“我怎么不记得墓室风水中有这个讲究，水银池里还要放条船？”周骋学陆锦生的动作攀上石头堆向下望去，似乎对什么东西颇感兴趣，看了许久才迟疑地打断他们的谈话：“况且我看那条船——是，单凭所见当不得真，可我也曾同我爹一块跑过江，这条船无论形状还是配置都与寻常载人轻舟无二，若单只是陪葬所用，何必……”

　　“对嘛，我也说那船是能走的，小时候有次我不知怎地跑来这里，还是太傅特意赶来接我回去，就乘那条船出了墓室。”谢睨思及往事，不由叹了口气：“可惜当年和我一块跑来玩的伴读温珩没能出来，太傅说他一头栽到水里沉下去了，他还是温柔的哥哥，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认识的阿柔……”

　　说到温柔，他声音不觉低了下去，那个女孩用最决绝的方式死在他面前，拿自己的命同时成全了家人和深爱的少年，他其实不是没怀疑过温柔的身份，但在这段年少初萌的感情里究竟是谁先动了心，恐怕至此已不为人知。

　　陆锦生却无法对这份柔肠百转的少年心事感同身受，只专注追问一件事：“那你们是如何让这条船动起来的？”

　　“我真不知道，”谢睨终于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我那年才几岁？我连温珩是什么时候掉下船的都不知道，昏昏沉沉醒过来时就已经上岸了，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不说的吧？我图什么啊？”

　　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在慕禾公主的主墓室里，面前是一具巨大无比的石棺，外表光滑且棱角分明，全然没有丝毫攀爬的余地，将他们前行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复国军一部分追在他们身后，被谢睨想办法绕开了，如今大概还堵在千回百转的墓道里，另一部分则另辟蹊径，从其他墓道中找出同样通往主墓室的方向，如今就在他们对面，隔着一道破烂不堪的酥脆土墙遥遥相望，那墙年久失修，吐口唾沫上去都能崩掉一块土，偏偏两侧都是深坑，倒也勉强起了防御作用，总之现在双方都进不了对方地盘，谢睨和陆锦生又摸索着开启了地道口的机关，将身后的追兵严严实实阻挡在外，总算暂且安全下来。

　　深坑土墙在他们右侧，前方则是足有七丈高的巨大石棺，彻底断了他们想靠蛮力爬过去的念想。左边倒是有路，之前陆锦生和周骋并未看出端倪，摸索着走过去时只见地上满是大片猩红涂色，再往前却一片深黑，地下错错落落地露出不少白点，远处还有一小堆架高的雪似的东西，一时间也看不分明，陆锦生却猛地止住脚步。他却对死气极为敏感，隐隐察觉到这地方不对劲，在谢睨身上搜出火折后切下一段绳索点燃，高高抛向那片似乎还在缓慢蠕动的黑暗中。

　　火光照亮了一片地狱惨象。

　　“这是死了多少人？”连掌握过生杀大权的谢睨都不禁咂舌，没人会将那些堆叠如山的白骨错认，还有黑色下星点的灰白，全部都是死人枯骨，皮肉却剥离得一干二净：“这这这……”

　　周骋膝盖微颤，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听陆锦生道：“不好，快跑！”

　　他话音未落，几人已经听到越来越大的嘶嘶声，盘踞于白骨上下的黑色竟然全都缓慢移动起来，黑暗中亮起一对又一对暗红发亮的圆点，那是这群怪物的眼珠，宛如血雨挥洒，腥气顿起。

　　“蛇？”西南不是产蛇的地方，周骋从没亲眼见过这东西，几乎不敢确定：“这里……都是蛇？”

　　骤然亮起的火光将这群沉睡许久的妖魔彻底惊醒，它们欣喜若狂地爬过来，尚在后方的几乎能将蛇身立起一半，把人衬托得宛如手指般大小，周骋一把拽过谢睨往回跑，陆锦生却停下脚步，喘着看向蛇群，把指尖放在嘴里用力咬下。

　　“你干什么”周骋吓了一跳，赶紧又回手去拉他：“你想喂蛇吗？”

　　跑不了的……陆锦生几近绝望地想，巨蛇太多了，而且前行速度远比他们要快，他想救周骋，只能自己先站出来拖延片刻，毕竟那个东西他也吃过，单以鲜血而言，应该同兰溪身体里的奇毒别无二致，可是这样一来……

　　“走啊！”周骋还在用力拽他，汗都要下来了，干脆摸索着要将他抗到肩上：“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出了问题……”

　　“打开机关，左三右七，正一反六，向下扳，回到墓道里。”陆锦生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话若今次不说，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讲了：“你不应叫周骋，你的本名是……”

　　“蛇不往前走了！”谢睨忽然喊道，嗓子都岔了音，十分难以置信：“老天爷，你们快看！它们到那里就不动了！”

　　陆锦生反应极快，当下闭嘴回头看去——果然见黑色的恶浪在红色边缘徘徊不前，前赴后继的毒蛇几乎摞在那里，瞬间堆起几人高，但没一条敢越雷池半步，仿佛那里不是平地，而是一座坚固城墙。

　　“这是什么宝贝啊……”谢睨感叹，被死里逃生的刺激冲得腿软，差点跪在地上：“我还以为……还以为……”

　　陆锦生忽然知道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刚要俯身去看，却被刚从浑浑噩噩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周骋一把拽住，此刻的他胸膛仍剧烈起伏，眼神却清明下来，一字一顿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陆锦生想装糊涂，这不是个适合认亲的地方，他和周骋之间变数太大，实在不能轻易承认：“我刚刚说话了？”

　　“我听见了，”周骋紧紧盯着他：“你说我应该叫什么？”

　　陆锦生第一次露出些狼狈神色，刚要找理由搪塞过去，忽听谢睨嚷道：“等等，你们快看，这里好像有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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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卸载了小黑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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