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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前朝(二) ...

  •   大栩朝末代皇帝史称昭华君,一生残暴多疑,唯独宠幸身边一个跟随多年的老太监,那太监也是个奇人,得圣眷宠却未曾矜傲,一辈子安分守己,在昭华君身边侍奉四十余载,年近花甲还是个未挂闲职的内宦,清苦度日,忠心耿耿。

      老皇帝晚年后看谁都像觊觎自己黄金王座的乱臣贼子,唯独这太监不仅不要他的赏,还时时从宫外弄些新鲜玩意哄他,好像他活这一世无欲无求,只为守皇帝一人平安。老皇帝愈发琢磨不透这个人,可从他身上又实在找不出什么错处,正纠结不定时突遭横祸,那日皇帝与太监在花园中散步,一只毒蜂被人混进花园中的蜂蝶群里,届时哨声一响,毒蜂直朝皇帝撞过去,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这太监从身后扑来,抬臂为皇帝挡下攻击,因此中了蜂毒险些丧命,还被迫截掉半支手臂。

      独臂的人怎能侍奉九五之尊呢?于是太监便来皇帝御前请辞,皇帝此刻大为感动,认定这人是个万里挑一的忠仆,不仅赐他大批金银,良田千顷,还准他于行宫中颐养天年,在宫中不自在时便来找这个太监陪同散心,慢慢就成了习惯。后来有一天皇帝腿伤复发,散步到一半便疼痛难忍,此处离皇家的休憩处还有一段距离,太监见皇帝连走路都费劲,权衡片刻,壮着胆子问皇帝可愿去他住处先行休息,皇帝对他十分信任,想都没想便允了,于是两人来到太监居所,趁太监取药的时间,皇帝将整间小屋连院一起打量个遍,颇为惊奇,问太监既然赐下金银无数,何以这住所仍家徒四壁,连床多余的被褥都看不见。

      太监恭恭敬敬地解释道,他是个残人,与国家无利,这笔钱理应慰劳军士百姓,所以一开始便捐了出去。

      这行为往大了说便是无视天威,好在皇帝当日高兴,听过解释后只说太监忧国忧民,倒没追究别的,只是任那太监给他上药时忽听门口传来隐约响动,抬眼便见一个肉团似的小孩跌跌撞撞跑进屋里,玉雪可爱,十分讨喜,皇帝正看得有趣,忽见他身后又出现一双芊芊细足,鲜艳的绣花鞋上支出两截欺霜赛雪的伶伶小腿,麻裙略显凌乱地挽在腰间,露出的肌肤白的发光,却是一个婷婷袅袅的秀丽女子,每一步都似踏花而行。

      她可能没认出屋内一身便装的老人就是当今圣上,羞涩又好奇地看他一眼,俯身行礼,却没说话。这女子身上有一种质朴的纯真劲,看似不谙世事,然而礼节严谨,绝非乡野粗人,皇帝正好奇她为何一直不说话,却听太监悠悠道:”她叫采花姑,是老奴在宫墙外收留的义女,天生聋哑,不能说话,还望皇上恕罪。“

      “据说他原话就是这样讲的,没有一点恭敬,全是煽动和撺掇。”在被充作囚室的小屋里,谢睨回忆起那些流传下来的往事和模糊不清的传说,忍不住叹了一声:“大概是在给昭华帝的腿伤上药时做了什么手脚,总之那一天全失了控,等昭华帝清醒过来时,已不知和那采花姑翻云覆雨过几次了。”

      采花姑是个生产过的妇人,又非天人之姿,按说昭华帝三千后宫粉黛,绝不应被这样一个女人迷住视线——可问题是,她真的成功了。没人知道那个天生聋哑的美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总之那段时间昭华帝每隔几天便要秘密前往行宫别苑中与她相会一次,未到年底便见她的肚子大起来,于是第二年春末夏初,皇帝力排众议,到底接采花姑进了宫,封瑶台美人。

      两个月后采花姑诞下一子,天生左足残疾,宫中对此众说纷纭,老皇帝也对采花姑失了兴致,采花姑的日子陡然变得艰难万分,当时只有一个人还在默默接济她,便是昭华帝唯一的女儿谢瑾——也是后世传说里消失于战火之中的慕禾公主。这位公主很得民心,据说城破那日,百姓本已投降,听宫中传出的消息说谢瑾死无全尸,登时一呼而起,恨不得同入侵者以命相搏,在他们眼中,国主更迭算不得什么,但是公主是天降的神灵,国破便算了,公主绝不能枉死。

      “叛军入宫时昭华帝已经殁了,当时后宫和仅剩的御林军听得全是慕禾公主的调令,她是真的心善,那样生死关头,还能顾及到身体虚弱的采花姑,特意派侍卫将她秘密送出宫外,”谢睨回想彼时情景,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毫不掩饰的怨忿:“而那哑巴女人当时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她自己的那个,另一个却是龙种。马车在半路遭到劫持,侍卫全死,她领着两个孩子仓皇逃窜入山,却不慎坠下陷阱,两个孩子都被腰带捆着悬在半空,以当时情况来看,只能救一个小孩的命。”

      周骋看了陆锦生一眼,喃喃道:“莫非……”

      “没错,”谢睨攥紧拳头,嘲讽似地笑了半声:“她断了谢氏王朝最后的血脉,带回的却是自己和别人所生的小孩。”

      五姓找到采花姑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鸡皮鹤发的老妪指着面前笑容憨厚的男人,一口咬定这就是姓谢的种,于是那个男人被顺理成章带回五姓旧地,又同复国军中挑选出的血统最优良的女子进行婚配,生下继承人,这个错误本应一直延续下去,直到谢睨刚三岁时,一个疯癫的星官趁夜掘开当年那个冒充皇子的男人的坟墓,从中取出尸骨,曝于众人眼下——看,这个人左足有明显伤痕,他根本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后来硬生生打折了腿。

      轩然大波一夜兴起,天亮后却消弭无踪。再没人谈论为之效命的太子究竟是不是谢氏血裔的问题,谢睨的父亲死了,而谢睨摇身坐上王座。

      他成了史上年纪最小的太子,也是最没排场的太子,他的继位大典如此敷衍,走向王座的青石台阶上铺满了他父亲的血。

      “脚抬高点,”护卫附在他身后小声提醒,心情微妙地看着站都站不稳的小太子被鲜血沾湿了鞋子,上一位太子的尸体如今就倒在他脚边:“太子害怕吗?”

      谢睨咬着指头看他一眼,呜呜大叫出声。

      “我打小在侍卫军中长大,其实并不害怕死人,但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幕,父王满身是血倒在我脚下,而我连停下来多看他一眼都不被允许。”谢睨盯着幽幽跳动的烛火看了一会,仰头闭上眼睛:“我小时候很怕师傅他们,觉得只要做错了事,他们就会把我打得浑身是血然后丢出去,就像父王一样——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就算我把什么都做得天下第一好,他们依旧不会放过我!”

      “你不是太子吗?”周骋忍不住道:“你为何不……”

      “我觉得这个问题晏公子可以替我回答,”谢睨的眼神在陆锦生身上转了一周,笑笑:“如果你问的是我为什么不反抗,很简单,我怕疼又怕死,打不过也不想打;如果你问的……”

      “我问的是,如果你们真要召集军队,势必需要一个明面上的统帅,”周骋直接打断他的话,微微眯起眼睛:“你毕竟还是太子,为什么会担心他们不肯放过你?”

      “晏家当年被赶出五姓就是因为这个,”陆锦生忽然接口道,他走到桌边勾过一张椅子坐好,先转眼看向谢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偷听吧?”

      谢睨单手托腮,笑而不语。

      陆锦生便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把这些事都讲明白,我先开始罢,毕竟在这个故事中,晏家人一直都在。”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大栩朝彻底宣告结束那一年开始讲起。当时新君上位将五姓逼得苦不堪言,便有人暗中活动了心思,这股潮流也不知是谁兴起的,总之到最后人人都讲光复前朝,曾经也没见他们有多爱,此刻全如疯魔了一般。久而久之,五姓竟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件事,王朝葬送在他们手上,一个人说,我们应当让整个王朝都重生。

      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回昭华帝的尸骨,用冰棺封存了藏入密地,又因晏家先祖擅制毒,五姓便召集所有晏氏子弟通过一张残缺不全的药方研究传说中的起死回生之药。可这种药哪有那么容易成功?短短数年内,死于试药的人不计其数。晏家先祖宅心仁厚,实在不忍一批又一批的人将生命葬送在此处,于是和五姓里的其他四姓大吵一架,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晏家祖上遗命,世世代代都要倾尽全力复原这副药方,可惜一直成果寥寥。”陆锦生说:“但我爹却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到他那一代才真正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药方接近成形,这时五姓的人又找来了,后来他们屠了我全家,带走这幅药方,我又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把我爹留下的漏洞一一完善,倘若现在有足够的药引,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周骋慢慢明白过来,看向谢睨的眼神中满是迷茫:“这么说……是让旧君起死回生?那你怎么办?”

      一旦有了曾经的国君冲锋陷阵,谁还需要一个假冒的谢睨?

  •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是玄幻QAQ,死人就是死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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