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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惩罚 ...

  •   “小姐,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梳洗就寝吧。”言外之意,要是还有点眼色就请立刻滚蛋,留在这浪费两边人时间莫不是平日里闲出了毛病?

      对于这些受命于此监视的侍女而言,唐安安简直算得上是九江城里所有大家闺秀中首屈一指的奇葩,无亲无故的,竟硬生生赖在这佛堂里陪了兰溪整整一天,兰溪垂着眼睛默念经书,这大小姐就百无聊赖地趴在一边,头枕垫子身盖外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执拗又任性,谁劝也不走。

      她现今已经满了十五岁,年后行过笄礼便可嫁人,娘家本就是有名有姓的豪富,未来夫君又出身于顶有名的书香世家,既是有继承权的大公子,又是整个家中最有天赋最受宠爱的一个,未及弱冠便进士及第,神童之名远播帝都。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子可能自幼见多了婉约多情的姑娘,口味刁钻,反对唐安安这种脑子缺根筋的奇女子情根深种,恨不能以死相逼,催着父母上门提亲,倒是便宜了唐家——商贾多敬读书人,两家本就门当户对,骤然迎了这么一位出口成章的进士女婿,可让其他对手羡慕得眼红跳脚,自此唐安安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人人都知道那位少爷对她百依百顺,再有不服也只得忍着,毕竟庶女和未来少夫人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别。

      在场几个侍女素日在主家说一不二,连不受宠的小姐都敢欺辱,如今对唐安安已是百般忍让,除了当真不敢翻脸以外,也是因为唐安安如此豁得出去的个性前所未见,让几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纠结该捧还是该骂,该劝还是该打?

      相比之下唐安安反倒一派平常,闻言看看外面天色,终于没再出幺蛾子,乖乖站起来让小侍女整理衣裙,末了脆生生地道:“明日我还来。”

      苦口婆心劝她回去的妇人瞪大眼睛,下巴差点砸到地上:“小姐……”

      “我在这里,小兰的精神就好一些,说明在你们这个祈福中,我和小兰同样重要。”唐安安女则学得一般,诡辩倒是一把好手,插科打诨噎得那妇人说不上话,只听她又道:“所以明天我必须来,一直到祈福结束……你干嘛这样看我?你去看小兰呀,她的脸色是不是比早晨好看多了?”

      兰溪的脸色的确红润不少,她今日吃饱了饭,近乎奢侈地休息了足足半个上午,跪在佛前念经时还被唐安安用毯子垫了膝盖,与昨日遭遇堪称云泥之别,再不恢复才是真的奇怪。

      唐安安却大言不惭地道:“都是因为有我在!”当然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讲也不算错。

      她大摇大摆走出佛堂,一路收获复杂眼神若干,后面跟着的阿燕比不得她修炼多年神情自若,几乎一路掩面,待快走回住处时才小声劝道:“小姐,你现在风头正盛,惹人眼红,还是不要和小兰小姐走得过近为好。她……”

      “她是被人陷害的,”唐安安很认真地告诉她:“那天的事你还没看明白?就是三叔……”

      阿燕猛地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声音都颤了:“求求您了小姐,隔墙有耳,你不要乱说话!”唐安安自恃看得分明,可她又何曾糊涂过?安子岳想杀兰溪,安瑟和周骋又关系暧昧,如今周家落了难,本就乱糟糟地不安生,站错了队比夜里撞鬼还可怕,唐安安想要清清白白的公正,她看到的却是那块名为“公正”的遮羞布后血淋淋的真相,哪怕初露端倪,已是惊心动魄。

      可话又说回来,那一日安子岳带法师闯入兰溪院中,本已占尽上风,却被唐安安当众扫了面子,安家三爷向来睚眦必报,此番隐忍良久,反而更让阿燕心惊胆战,回想自跟随唐安安借住周家以来恨不能日日提心吊胆,随时随地都要跟在小姐身后收拾烂摊子,如今又被连累着招惹上这样一尊杀神,再忠心耿耿也难免心生怨怼,心想自己怎就摊上一位如此不省心的主子,脚下步伐便顿了顿,而唐安安犹自未觉,头也不回地走在前方,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拉远,足有七步之遥。

      这片地方算是周家内宅的后园,山石水景一应俱全,两人身边就有片不大不小的水潭,唤作“千尺碧”,是说那潭中虽清澈无鱼,可你一眼望下却只有沉沉碧色,平静无波,深不见底——老一辈的人都说当年曾祖夫人的幺女一家便是葬身于此,不慎跌落潭中,自此尸骨无存。

      曾祖太爷当年悲痛万分,本已请了工匠要将这片水潭用石墙封住,谁知那墙却毁在一个风雨夜里——三人高的墙,厚约两尺,用顶坚固耐磨的衡州青砖砌了一半,共用砖石六千七百余块,铜墙铁壁也不过如此,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直接砸倒,砖石残片落入千尺碧潭中,一丝踪迹也无,从上往下看依旧是碧沉沉的,仿佛一张无底的巨口。

      那日晚间周家人才发现又有两个丫头葬身潭中,接二连三的丧命让所有人都惶恐不安,急得曾祖太爷第三天就请了法师上门,焚香摇铃地闹了七日,最终得到的结果是那池中歇着一个得罪不起的龙神,镇是镇不住的,只能靠从帝都请回来的佛塔龙珠延续风水灵气,内宅最东边有座七层还珠塔,便是用以供奉这颗灵珠,年复一年地封锁着,只有家主才能在焚香净体后出入其中,祷告祈愿。

      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水潭不太平,可法师又说应把女眷居所移到周围,龙性阳,女性阴,阴阳调和,自为天道,得以安宁。

      然而话虽这样说,阿燕却觉得这个潭子不管怎么看都是阴森森的,她平日白天经过这里时都要快走几步,今夜不知怎地,尤其毛骨悚然。她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唐安安,却见少女因为走在树下,身上落了无数枝桠阴影,她衣上又缀着大把殷红的珊瑚珠串,在暗淡月光下宛如遍身浴血,恐怖非常。

      “小姐……”她的喉咙有些发哽,声音几乎被卡在嗓中,连自己都听不到:“小姐……快回来……”

      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假山石后探头探脑,阿燕看个正着,登时腿就软了,再没办法往前迈出一步,就那样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无知无觉的唐安安渐行渐远,直到一群突然冒出的黑影将她团团包围,那些人显然早有预谋,直接堵紧唐安安的嘴,七手八脚地把她塞进一个放牲畜的笼子中,径直推下千尺碧潭。

      阿燕霍然瞪大眼睛,脑中却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见那些人将一根连在笼上的粗绳绑在潭边树上,随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时,她迟钝的感官才依稀听到“咕咚”一声,是那笼子坠入水中的声响,漫天乌云缓缓聚集在一起,悄无声息地遮蔽了月色。

      “小姐……”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燕忽然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往潭边冲,她摸索着找到那根粗绳,却没力气将它从水中提起,绳子末端毫无动静,任她如何哭叫都没有一丝回应,阿燕颤着身子抱住自己,头脑中一瞬间过了七八种想法——毕竟夜色漆黑,毕竟空无一人。

      如果唐安安死了,她趁夜离开,带着那些年攒下的金银珠宝逃出九江城,没有人会知道……而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毕竟是苦出身的孩子,自幼便被卖为奴,无父无母,不怕连累。

      月亮被完全遮住了,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阿燕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蓦地扑入那片众说纷纭的水潭中。

      她不能走,那不仅是她的小姐,还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一阵疾风猛地从屋外灌进来,将烛台上摇摆的灯火和佛前袅袅的供香一齐吹灭,兰溪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愕然回头,只听那个看守她的妇人惊慌至极地喊叫出声,拎起棍子合身守在门口,生怕她趁乱跑走——那棍子长且尖,顶端将梁上悬挂的风铃碰得叮当作响,其中一束不堪刮扯,穿起的线绳忽然断裂,原本高悬的玉佩从空中直接摔落在地上,立刻碎成几片。玉本是祥瑞之兆,又在佛堂中受尽香火,这一碎可着实突然,即便不信命如兰溪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心脏狂跳,莫名心惊。

      她夜能视物,一眼就辨认出断裂的风铃正是白日里唐安安称赞过的那束,思及此次周家宅院里阴谋重重,人人连打个哈欠都要左瞧右看,唯有唐安安还一派赤诚地出手相帮,毫不顾忌,想来定让很多人暗中不满,立时惊慌站起身来,却被人重又按回到地上,那人在她手臂内侧的柔软肌肤间狠狠拧了一把,嫌恶道:“就知道你要趁乱逃跑!”却是那个一直针对她的黄衣妇人,兰溪听旁人说她是拼尽全力爬上安子岳床的侍女,连妾室都算不上,此番得了这个差事,越发努力证明自己忠心,想来于她而言,每次揪紧兰溪都等同于离自己的高升之路更近一步。

      换班休息的监管者都被惊醒,连忙来到佛堂中帮忙,熄灭的烛火被接连点亮,众人这才看清地上碎裂的玉佩,不由都变了脸色。

      “就说她不祥嘛!”始作俑者满头大汗,拼尽全力为自己开脱:“你看连月亮都没了,那香火也被吹得一根不剩,这是佛祖发了怒,肯定是她……”

      “这玉为什么会碎,还不是她身上煞气太重,把这向佛的信子给杀断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那黄衣女子攥紧兰溪手臂炫耀似地站在众人之间,还在大声和旁人吹嘘她是怎样急中生智地阻拦了一场逃跑,唯有兰溪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第二天,第三天……唐安安果然再也没有出现。

      当然她不是死了,只是大病一场,病得浑浑噩噩,被接连的高烧和噩梦折磨得瘦骨嶙峋,连床都下不了。那一夜被装进笼里投入水中的情景成了她日后无数年的梦魇,那些人有着阴森的眼睛和无法反抗的力量,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失去了一切自由,从水下往上望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黑暗,那笼子锁得很紧,即便她水性过人也是要呼吸的,肺部抽痛得快要炸裂,她近乎痉挛地抠紧笼子边缘的竹篾,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一串串气泡还是从她脸畔飞快逸出,生还的希望愈加渺茫。

      直到这时,她仍然不知道是谁要害她。

      阿燕在此刻潜了下来,她水性没有唐安安好,但仍坚持去摸索笼子外的绳结,边拉拽边轻轻触碰小姐的衣角,让唐安安渐渐镇定下来——这时她已经快不行了,好在那群人百密一疏,只用绳结在笼子外面拴紧,被阿燕挣扎着解开,然后手忙脚乱地掀起笼门,把蜷缩在里面快要僵硬的唐安安拖出来,两人在冰冷的水中抱了抱,阿燕渡过来半口气,然后托着唐安安慢慢往上游。

      她水性不好,可是即便到了那一刻,只要唐安安能安全浮上水面,只要她还能抓紧那根绳索,一切本该有惊无险。

      然而阿燕没能从水中出来。

      也许是一股潜伏的暗流,也许是传说中那只择人而噬凶兽,总之肯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拦住了阿燕上浮的路——唐安安清楚记得她握紧自己脚踝的手猛然向下一沉,然后彻底松开了手,一股新的冲力带着她突出水面,乌云已经散开了,月影在翻动的潭水里碎成一片银光,唐安安迷迷糊糊地靠在一块平滑的假山石上,就着这个鲛人出海似的姿势昏迷过去,再清醒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前来照顾的婆子说她是不慎落水,被冷水伤了肺腑,怕是要在床上多躺几天,唐安安没当回事,只一门心思追问阿燕去了哪里。

      婆婆最后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得对她说了实话,自那以后唐安安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等到兰溪把周家搞得天翻地覆时,已经渐渐有了痴意。

      在冷水中泡了那么久,连惊吓带高烧,她还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她娘后来悄悄托人前来探望过一次,也知这个夜里落水的说法蹊跷,可是周家乱成一锅粥,明天谁当主子都说不好,唐家老爷没意愿来淌这趟浑水,这事便也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了。

      当然这是后话,很多年后唐安安都不知道在她卧床的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最后见到的兰溪仍旧身陷囹圄,任人宰割且无力反抗,等勉强能下床散步后才发现周家内宅已经变了天,兰溪安然无恙地从那间恶意堆积的佛堂里走了出来,所行之处人人让步,虽然依旧独来独往,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可怜模样了。

      这还要从她在佛堂中度过的第五天说起。

      唐安安和周骋俱是三日未来,妇人们心中有了数,对待兰溪变本加厉,毕竟人人都知道她马上就要被城西的道士带走了,结局算是早早尘埃落定。兰溪被看管得更加严密,如今连拴在腰上的绳子都被人解了去——她不再被允许能在佛堂中四下走动了,妇人们恨不得拿个笼子把她罩在原地,只要兰溪的眼神没落在佛经上,必然会有三双甚至更多的眼睛同时看过来,佛堂中任何有助兰溪逃跑的东西一概封存,连墙角边滋生的蘑菇都被拔了去,迫得兰溪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已是急得快疯了。

      晚逃一刻,她的危险就要多一分,如今佛堂里外都是人,她跑不出去,可正因为她如今孤身一个,所以必须要跑。

      可爱和黑猫后来再也没来过,这给了兰溪少许慰藉,心想它们两个或许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没准就是陆锦生——这些天她完全与世隔绝,听不到一点外面的消息,并不知道周骋和陆锦生两人已经失踪足足三天,周家如今由二少接了手,大权都在安子岳手里,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姓“安”的架势。

      佛堂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妇人们的笑语声凝住了,一直低头边念经边思考怎样逃跑更可能成功的兰溪猛然抬头,疑心自己神志不清,竟隐约听到可爱的动静。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君答应过的投喂(2/10),祝小天使们吃得开心~
    “什么声音?”安家的女人最先反应过来,走到紧闭的门前侧耳倾听片刻,回过身狐疑道:“你们刚刚听见没有?门外有动静。”
      其他人也隐约感觉不对,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却再没听到半点声音。其中一人终于受不了这疑神疑鬼的氛围,强自干笑道:“没准就是风声,这个季节一向如此,风大的时候能把屋顶卷起来——我说你们一个个没别的能耐,平白吓唬自己做什么?”
      这话显然没法糊弄旁人,众女又纷纷看向那个一贯抢先的安家侍女——她今日换了一身打扮,但手腕上仍旧带着那个金灿灿的镯子,此刻正将它攥在手心反复摩挲,面上满是犹豫之色:“要不……打开门看一眼?”
      那绝不是风声,听着倒像是有人在外叩门,可是那敲门声的来源又极低,除非门外站着的是个三尺来高的小孩,那小孩还是用脚踢的门——可是偌大的周家,就算真有这么一个孩子独自乱跑到佛堂里来,哪能只发出一点声音就没了呢?他至少要再多敲几下吧?至少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叫喊吧?就算无聊走远了也该听到脚步声才是呀。
      然而,除了那一声若有还无的“咚”,什么都没有。
      安家的女人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门栓上,回头道:“那我可开门了?”声音探询,和以往的嚣张跋扈大不一样。众女纷纷躲在她身后探头向外看,一时间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兰溪也想探头瞧一眼,才一动却见面前供台上铺盖垂下的黑色缎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滚来滚去,末了缎子一掀,从里探出一个漆黑浑圆的小脑袋来,头顶一双柔软的三角耳,两只眼睛像金子般闪闪发亮。
      兰溪无声地睁大眼睛。
      那小猫似是颇有几分灵性,知道自己一身漆黑足以蒙混过关,干脆寻了个帘幕堆积的角落窝着,公然向外四处打量,最后眼巴巴地瞧向兰溪,虽然不叫,眼中却满是依恋和想念。须知自兰溪被关以来,这佛堂几乎日日紧闭,天晓得这猫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钻过来的,竟能一直摸到佛堂正中,兰溪倒是知道这供台下原是空心,如今心中却一动,瞬间生出其他念头。
      如果猫能从外面进来的话,她是不是也能里面出去?当日她为帮那只消失的大猫止住腿上的流血,特地悄进佛堂里偷拿一把香灰,临走时却不慎摔了一跤,手臂探到供台下边,依稀摸出里面有一片狭小的空间,现今想来,倘若她想藏身进去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行。
      只是那通往外面的密道究竟有多大?能容下一只猫,可不一定能容下一个人。
      “装神弄鬼!要是让老娘抓到是哪个贱种在外面寻开心,看我不扯烂他的脸!”就在这片刻之间,女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佛堂外面果然空无一人,勉强放松下来的妇人们顿觉被恶作剧耍了个底朝天,纷纷唾道:“无良小崽子,定是外院哪个破鞋和野男人的种,有娘生没娘养,敢到姑奶奶这来取乐,该打!”
      却是把那声音的来源当成误入佛堂的仆人家小孩了,毕竟周家在没了大少爷后已日渐成为一盘散沙,下人们霍然失了管教,这些天已陆续长了胆量,总有几个对以下犯上跃跃欲试的。
      兰溪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不对,心想周骋大概出了事,现下自顾不暇,想来决计不会按时出现了,如今她若还想活下去,大约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供台下的那条路足够宽敞,能塞得进一个她。
      “也别太宽敞了……”兰溪在心中默默祈愿道:“最好只能容我一人勉强通过,免得届时被人追上——可是这条路的尽头又是通往何处的?千万不要是人多的地方,否则……”
      刚被关好的门忽然又响一声,和方才一模一样。
      这次那个安家的女人反应倒是快,直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到门前将大门一把推开,满拟能看到一个畏惧发抖的可恶崽子,谁知竟还是空无一人,佛堂两边空旷至极,倘若真有小孩子敲门后转身就跑,这短短一瞬绝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飞毛腿也没这么快的,除非那玩意根本不是人。
      “和我待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人,大多活不过第二天,”那一晚兰溪的话语犹在耳畔:“我诅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妇人忽然有些胆颤地看了兰溪一眼,她还记得那时少女阴戾的眼神,本就妖异的眼睛变得尤其可怕,老一辈的人都管这个叫“蛇眼”,据说能勾通阴阳两界,是天煞孤星,打出生起就要克尽旁人。
      “可能……真是风声?”她的手有点抖,掌心全是冷汗,忽然道:“谁出去看一眼?”
      慈眉善目的佛祖坐在供台中央,虽说普度众生,可人人都困在这一方佛堂里,说什么都不肯踏出一步。兰溪回头看她们顾左右而言他地彼此推让,先还莫名其妙——她早已听出那是可爱弄出的声音,这是她俩早玩腻了的把戏,可爱无师自通地学会用尾巴敲出声音,它长得小又跑得快,常常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等人追过去时当然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时候它一般就躲在不远处,如果有人肯出去找的话,绕过半面墙就能按住它,可是……
      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些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躲躲闪闪,满是畏惧。
      她们怕她。
      很多人都怕她。
      那天晚上众人原商议大家一起守夜,谁知上半夜风平浪静,只有蝉鸣声声,和闷热的天气一起催得人昏昏欲睡。下半夜几个人终于忍不下去,又改了主意说要轮换着来,后几天夜里每两人守两个时辰,若出了什么事叫醒他人便是。第一班守夜的两个倒霉蛋算是胆大的,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避开兰溪,还像从前一样坐在她身后紧紧盯着,兰溪正慌乱时,忽见那乌黑的垂帘又是一动,随后静止下来,显然是后面的捣蛋鬼已经离开了。
      约半柱香的时间后,门外发出“咚”地一声轻响,那个神出鬼没的敲门者再次出现,这次却没急着走,而是连敲数响,又急又重,听得人心头发憷,就连兰溪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心中却是万分惊奇,难以相信一猫一狗竟然能配合到这种地步——谁能相信它们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帮她?莫非真通了人性不成?
      留守的两女胆子不算小,商议片刻后便决定拉开门看个究竟,免得叫醒帮手后一无所获,反被他人嘲笑。其中一人推开门手持烛台试探着走到外面,看得兰溪担心不已——猫狗天生听觉灵敏,只要人的脚步声响起,它们必会听见,可爱当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跑,可是现在入了夜,它一身雪白皮毛何其显眼,慢了一步就会被人发现,到时怕是……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隐约的烛光一下子熄灭了,烛台掉在地上敲出叮当声响,只听那出去查看的女人颤声道:“快帮我按住这只畜生!”
      佛前一炷香,桌边两只烛,这是屋内仅剩的光源。留守屋中的妇人被吓得不敢动弹,可那惨叫声顷刻就能将熟睡的人尽数惊起,兰溪不能再等,蓦地起身扑过去,直接脱下外衣甩在那两只光线黯淡的蜡烛上,又用垫子扫断点点香火,屋中一瞬间陷入黑暗,那妇人就在她身边,下意识探手来抓,却摸了一个空,忍不住也跟着惊叫起来,才要随着脚步声追过去,却被一只肉乎乎的东西绊得摔倒在地上,抬眼只见一双金子似地圆眼睛,忽然跑远不见了。
      纷乱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喧哗里还带着朦胧睡意,是那群正在歇息的人终于赶到,摸着黑惊道:“发生什么了?”
      又闹了一会,蜡烛终于被重新点燃,先前出门查看的女人被扶进屋里,脸上好几道血淋淋的抓痕,颤声道:“是猫!”
      但是没有人在乎她经历了什么。
      所有人都脸色难看地面面相觑——那个本应规规矩矩跪在佛前的影子,已经消失无踪。
      “没从门口跑!”受伤的女人坚持道:“我确定,我一直守在那里,还有月亮照着,不可能没看见!”
      肉体凡胎总不会凭空转移,安家的女人在佛堂中巡视一圈,眼神忽然锁定帘幕低垂的佛台,走上前去一把拽掉垂帘,在一片“造孽”的惊呼声中弯下腰去,只一眼便瞧出端倪,登时恨道:“不要吵了,你们看,这里有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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