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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催眠 ...

  •   苏巧拈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在腮畔比来比去,兴致勃勃地对着黄铜镜仔细端详:“这坠子真好看,像我屋里那件杜鹃红的衣裳。小姐,你这儿的好东西可真多!”

      安瑟正坐在桌边读书,闻言甚至都没看一眼,只轻声道:“你若喜欢,就拿去戴吧。”

      安家万贯家财,寻常金银玉石打小就入不了她的眼,区区一对红宝石的坠子,安瑟戴了都嫌掉身份。可苏巧却喜不自胜,忙把那对耳坠揣在怀中收好,像个吃饱了的小狗似地巴巴跑到安瑟身边,欣然道:“多谢小姐。”

      安瑟没理她,慢慢翻过一页书,读得聚精会神。

      “我瞧小姐那匣子中多得是漂亮首饰,平日怎么不穿戴上呢?”苏巧不识字,一直觉得书是顶顶无聊的物事,她自己喜欢金光璀璨的珠宝,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理应喜爱这些,大着胆子去碰安瑟的发饰:“光秃秃的一根木棍,哪里能显出小姐的天姿国色?我之前新学了一种发式,小姐,我帮您……”

      安瑟偏身躲开,这下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却是匪夷所思的神色:“坐好。”

      苏巧愣了一下,赶忙跑到安瑟面前规规矩矩地坐下,两手放在膝上,歪着头小心翼翼看她。

      安瑟被她看得浑身难受,耐着性子才没发火,叹气道:“这叫南山木。”而且树龄起码有一千年,上面镂空的花样并非出自人手,而是天然腐蚀,截断面幽香横溢,可避蚊虫叮咬,莹润肤色,延年益寿,区区一根木簪已是天价,只有帝都那些奢靡无度的贵族才使用得起,整个西南十九城仅此一支,就佩在她的发上。

      这么珍贵的东西,许多人这辈子可能都没看过,但是猜也猜得到,安家小姐头上戴的怎么可能是根没人要的烂木头?大多数人见了立刻不由分说先夸为敬,只有苏巧不知今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没听出来这弦外之音,依旧笑道:“管它什么木的,不都是木头吗?”

      以前她是不敢这样对安瑟说话的。

      安瑟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心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和她走得有点太近了,面上表情倒没变,却换了一个话题:“我交代你的事,办好没有?”

      苏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特意坐直了身子:“小姐放心,都做好啦。”她像个终于被先生夸奖的孩子似地得意:“我一直留意骋哥……少爷那边的动静,他一次都没去过佛堂,根本就忘了还有兰溪这回事,要我说啊,少爷肯定巴不得她赶紧被人弄走呢!”

      安瑟怕周骋起疑,这两天一直安安生生地呆在自已院子里,连门都没迈出去过,只私下里让苏巧盯紧周骋的动向。按说周骋没和兰溪见面是好事,但安瑟总觉得好像有哪不对,正要细问,忽见碧缕匆匆从外面回来,神情凝重地道:“小姐,不对劲。”

      安瑟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她:“说。”

      碧缕快步走上前来,经过苏巧身边时全无停留,视这特意昂头挺胸等待被问好的姑娘如无物,任她脸色青白不定,只对安瑟一人恭谨行礼。主仆二人无声交换一个眼神,碧缕立刻趋行上前,附耳对安瑟嘁嘁喳喳地说了几句,苏巧就站在她们身后,硬是一个字都没听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登时窘得脸都红了。

      安瑟却没顾得上理她,苏巧只见她表情忽然变得惊讶万分,偏头看向碧缕的眼睛,确认似地:“当真?”

      “当真,我还看见……”碧缕回头看一眼手足无措的苏巧,直接又覆在安瑟耳边,这次她说的话不多,苏巧见安瑟很快蹙起眉头,下一刻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说实话,面无表情的安瑟看上去和平日里满脸笑容的模样很不相同,这一眼里充斥的冰冷厌恶看得苏巧心头发寒,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战战兢兢地道:“小姐……”

      安瑟霍然起身,狠狠朝她脸上甩了一记耳光。

      苏巧被打懵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遭横祸,眩晕的屈辱感和火辣的刺痛一瞬间淹没了她,身体却先一步脱离本能跪下来,刚一开口便落了泪:“小姐……”

      “我让你看住骋哥,”安瑟冷冷道:“你就是这样看人的?”

      苏巧一脸委屈地睁大眼睛:”我看住了呀,骋哥连着两天都没有去佛堂,他天天……”忽然止住声音,缩着脖子不敢讲话了.

      “是啊,没去佛堂,既然有了唐安安这双阴魂不散的眼睛,他还犯得着亲自前去?”安瑟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抬手掀翻桌上新换的茶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就找了你这样一个废物!”

      瓷杯瓷盏在苏巧身边碎了一地,热水溅上肌肤,她哆嗦一下,却没敢躲。毕竟安瑟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她本打算最少也要靠个十年八年,寻常分歧自然要忍,可谁知就连那下人丫鬟看她的眼神中也是充满鄙夷,语气嘲讽:“连这点事都办得乱七八糟,你还能做什么?我看啊,有些人是把我们小姐这当济善堂了。”

      屋里名义上本应有两位主子,然而看她这副趾高气扬的德行,决没有把自己当下人。

      苏巧本能想反驳,却硬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只对安瑟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哽咽着泪流不止——她知道怎么哭才能让人最大限度降下心防,毕竟对于穷人家的女儿来讲,该怎样在一众兄弟姐妹的争抢与父母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下得以存活,是她们前半生必须要研习的课题。

      安瑟的神色果然略微松动,也不知是被她磕怕还是求怕了,竟然摆手让碧缕先出去。丫鬟轻手轻脚地为她们带上门,而安瑟却在紧随而来的昏暗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考虑她到底有多大用处。苏巧害怕功亏一篑,干脆膝行来到她面前,赌咒加发誓,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的忠心,又说肯为安瑟做任何事,绝不后悔。

      这话倒让安瑟眼前一亮,翻来覆去地在舌尖咀嚼片刻,笑意微微:“任何事?”

      苏巧拼命点头。

      “那好,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安瑟说:“唐安安近来太过活泼,你随便找个办法让她在房里多休息几天,只要性命无虞,其他一概不限,听懂了吗?”

      苏巧愣了一下,随即了然,诚惶诚恐地对安瑟磕了一个头:“懂了……小姐放心罢,她这样的人,走路时睁着眼睛都能撞上墙,更别提还是夜路,没人会疑心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安瑟才要说话,忽听窗外隐约风声中似乎夹杂一丝细弱的猫叫声,再听却没了,她面色微变,回头在窗棂边查看一圈无果,忍不住狐疑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原先放进周家内宅里的那只猫应该早被处理干净,苏巧茫然摇头,安瑟等了半天也没再听到第二声,只好作罢,以为自己误将风声认错,却没看见窗外勾连成片的藤蔓花影中正伏着一团毛茸茸的黑影,眼珠如同黄金打造,明亮惊人。

      周骋躲在乱糟糟的小巷深处,满心焦急地望着那间毫无动静的客栈。陆锦生已经进去有一会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动手开打还是尔虞我诈,占尽上风还是身陷囹圄。

      “真是被你害死了……”他小声嘟囔着,尽可能藏好身形,静悄悄地望着那片往来有序的闹市——如同戏台上早已排练过无数遍的话本,所有人都尽职尽责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周围随便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惊起数道目光,在这样的监视下,恐怕连麻雀都难以飞入其中。

      不会真被发现了吧……周骋暗自咬牙,倘若陆锦生出了事,那老头肯定会提高警戒,今晚的跟踪便泡汤了。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陆锦生救了他一次,如果他当真落难,这份情周骋无论如何也得还。

      正当周骋思考该怎么冲进去才能吸引更多人注意力的时候,那间客栈的门忽然开了,白衣的陆锦生出现在门口,看上去毫发无伤,依旧风姿卓然,甚至还有空闲向那殷殷看过来的洗衣妇微一颔首,好整以暇地道:“这份消息来之不易,能传回来已是千辛万苦,他耗费的精力太多,你们先别去吵,让他好好睡一觉。”

      监视者们彼此交换眼神,疑虑和信服掺杂在一起,把气氛搅得怪异不堪。那个玩球的艺人始终阴沉沉地盯着陆锦生,待他走到身边时忽然拦住陆锦生的去路,阴阳怪气地道:“平日里可没见少主亲自来做这些杂活,今天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锦生在一片静谧中巍然不动,眼也不眨地看向他:“消息传递用的是特殊密文,需要辅以催眠术才能转进转出,当前精通此法的人只有我和左右使,此刻‘信鸽’尚未苏醒,任何一个人都能从他口中套出绝密情报,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前去查看,只是今日消息若走漏一丝半点,我定第一个唯你是问!”

      话已至此,再叫嚣不信服的人未免就有些嫌命长了,那艺人依旧梗着脖子看他,目光却已躲闪不定,犹犹豫豫地松懈了肩膀,陆锦生冷冷看他,径直侧过身撞开他的阻拦,扬长而去。

      然后转过那道避身的围墙,一个趔趄跪倒在周骋面前,牙关紧咬却仍颤抖不停,长发散落下,衣领未遮盖的脖颈上尽是青筋暴起,显然痛苦不堪。

      周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不慎暴露破绽被后面偷袭,手忙脚乱地将人搀扶起来,惊慌道:“你怎么样?还能跑吗?要不我背你吧。”

      陆锦生靠在他身上喘了半天,费劲地摆摆手,刚要说话却抑制不住地弓下身去,狠狠颤了一下,随即用手捂住口鼻,可即便如此,鲜血还是从他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周骋这会倒是反应快,赶紧扯过一片衣角接住那些血珠,以免留下痕迹,多生事端。

      “你这是什么毛病?”他震惊地压低声音,心中一时愧疚无比:“不是吧?刚刚在里面动手了?你吃亏了?”

      陆锦生摇头,哑着嗓子道:“我们先离开这。”

      “可是……”

      “今晚亥时,他一定会来严家酒肆一趟,我们可以悄悄跟上去,”陆锦生手疾眼快,一把捂住周骋张到一半的嘴:“闭嘴,走。”

      周骋扭头挣开:“不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何况严家酒肆人没那么多,我们太容易暴露行踪……”

      “那你随便挑个人多的地方,”陆锦生说,从袖中取出一枚朱红的药丸交给周骋:“你看哪里合适,就把这东西放进酒里摆在那,亥时他自会循着味道过来。”

      周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宛如听闻神话:“你……”

      陆锦生道:“走。”

      他俩最后在闹市与城西之间取了位置,歇在一个人声鼎沸的小酒馆中,两人平素都是养尊处优的主,被穷困闲人插科打诨到快掀开房顶的喧闹声音吵得晕头涨脑,又不得不坐在这片乌烟瘴气中,只好寻个角落位置叫上一壶烧酒慢慢打发时间。陆锦生修毒术,素日滴酒不沾,周骋则没这么多讲究,仗着经常和狐朋狗友四处吃喝玩闹练出的好酒量兜头灌下整整一杯,随即“噗”一声喷出来,搞得左右听见动静的酒客纷纷转头来看,一时间人人嘲笑,连掌柜都被惊动了,亲自捧半盘下酒杂食来看望这个喝酒喝到吐的可怜小友,忍俊不禁道:“少年人,莫得那个酒量,就不要逞强嘛。”

      陆锦生嫌丢人,直到身边喧嚣声散得差不多才将捂脸的手拿下来,奇道:“不会吧?你堂堂周家大少,就这点酒量?”

      “量个鬼!”周骋面上有些红,讪讪道:“这破地方的酒水淡得像刷锅水一样,那些人怎还喝得下去?我……”

      他捞起一枚果子,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陆锦生微微皱眉,伸手拦了拦:“这种地方的酒菜,自然入不了你周家少爷的眼,放过这东西吧,你少糟蹋点,回头店家还能卖给别人。”

      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周骋已经知道他方才吐血是因为在客栈中给那老头下了毒,却仍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不去瞧那些难吃物事,专注盯着陆锦生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那虫子是养在你身体里面的?那你每次出手都得吐这么一遭血,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直接砍死了?”

      陆锦生眉梢眼角弯得一派柔和,耐心地道:“自然不能每次都拿出来用——如果用多了,折得是我的寿命。”

      周骋睁大眼睛道:“那你还养它作甚?”

      “没办法,别人下到我身体里,本是为了控制我的,”陆锦生云淡风轻地笑笑:“结果被我研究出来新的用途,也算因祸得福了。”他倦倦地打个哈欠,见周骋仍然满脸震惊,忽然觉得这种和睦气氛出现在两人之间很不真实——他们两个曾经一见面就要打,而且如果他想完成父亲的遗愿,不论周骋是何身份,决不能留。

      他忽然有点迟疑,想贸然求一个迫不及待的答案,却又畏首畏尾,在心中反复思量,终于豁出去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周骋愣了一下,道:“你说。”

      “在你小时候,应该有个陌生的白衣女子常来看望,她身量不高,但是面容很美,说话的声音像水一样温柔,”陆锦生想起生母晏文氏曾经的音容笑貌,眼角微微酸涩:“她大概还抱过你,每年都要来个一两次,你还记得吗?”

      从周骋绞尽脑汁的表情上来看,他应该全无记忆:“大约是……多小的时候?”

      陆锦生在心中默默推算片刻,犹豫道:“你那是许是两岁……或者三岁?”

      “三岁?”周骋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确定陆锦生不是开玩笑后又想了一会,抱头苦笑道:“你可太抬举我了……三岁?我三个月前见过谁都不一定还有印象。”

      ……这话倒也挑不出错处。

      陆锦生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仍忍不住失望,目光殷殷地望着周骋,几乎是在哀求:“你再仔细想想,她一定来过……”

      周骋刚要说话,忽然目光一凝,望向重重人群外的柜台,那里摆着好几只木制的酒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些酒桶边缓缓走动,看似细心挑选,可步伐凝滞,动作僵硬,绝异常人。

      “是他!”他同陆锦生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正好两人坐在临窗的地方,陆锦生就手推开窗子翻身越出,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猫,周骋则按照原先商议所定走上前去,将另一枚红色丹药藏在手里,不动声色地拍拍那老头的肩。

      丹药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皮肤,只留下一块飞速变淡的红印。那老头缓缓回头,一张青灰色的脸,眼皮沉沉耷着,在酒馆跳跃的烛火中显得阴森如鬼。

  • 作者有话要说:  投喂在下一章,下一章正在产出中
    ps:划重点,小兰要越狱啦!靠人不如靠自己QAQ
    关于五姓错综复杂的关系:五姓下设杀手组织沉舟绝地,安子岳本来是和五姓联手的,结果这个奸商越过五姓直接找了沉舟绝地的头领,所以消息传递时会被陆锦生钻了空子,破庙里的人是五姓人马,而闹市中的监视者都隶属于沉舟绝地,所以锦生哥哥空手套白狼时也很忐忑,稍有不慎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倒是被人揪出他杀了何左使的事就惨了(锦生哥哥只是名义上的少主,基本所有权力都是架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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