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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追踪 ...

  •   “周骋?”陆锦生猛地推开小屋外门,不出意外见到一室空旷,他又不死心,气喘吁吁地奔进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连抽屉和床底都仔细查看,除了在摔碎的酒坛边发现一个模糊的脚印外一无所获,那脚印偏于窄长,是特定的走马靴,寻常人不会穿这样的鞋子,看来在他离开以后,还有第四个人来过这里,并且极有可能见过周骋和垂死的大黄牙,甚至将他们带走。

      屋外没有被踩踏凌乱的痕迹,这人应是自己单独前来,而且极得周骋信任,两人之间甚至没有产生争执——不然以周骋的身手,陆锦生还真想不到谁能将他这样平静无波地带走,毕竟在场的还有一个连走路都费劲的大黄牙,若是那人单枪匹马,想悄无声息地同时带走两人何其不易,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会是谁呢?

      屋外忽然传来钝重的脚步声,陆锦生回头,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正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脸上堆满笑容,殷勤道:“少爷是来过夜的?酒菜还照老规矩准备?”

      对于练过武的人来讲,他的站姿暴露出的破绽几乎遍布全身上下,可见是没什么身手的。陆锦生隐约闻到一股浑浊的酒气,又见这胖子面色通红,猜测这人多半是酒馆老板——那间小小的酒馆就坐落在小屋前面,小屋还是周骋等人从老板手里租下来的,想来老板平日见惯了那群纨绔子弟在此纵情欢乐,直接把陆锦生当成其中一员,不过他全无防备的模样倒让陆锦生松下一口气,心想周骋应该没遇到什么麻烦。

      这便清楚了,既是熟人,又是公门中人,家境殷实到能和一众少爷玩在一起,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在整个九江城里并不多见。

      陆锦生打量几眼搓手堆笑的老板,心中一动,也不纠正,干脆故作不耐道:“酒菜个屁!今天上午有谁来过这?小爷我少了好几个金锞子,若是说不清楚就让你蹲大狱!我的钱也敢乱动?”

      往这跑的小孩多半家里有钱有势,酒馆老板万万得罪不起,更何况他也不敢真的跟着上公堂——之前有几个好找新鲜的富家子撺掇他偷偷卖绯阑汀给他们,这绯阑汀催迷致幻,极易成瘾,服下一盏便会神思飘然,没个一时半会清醒不了,前朝人喜好拿这东西作消遣,当朝官府却明令禁止流通此物,倘若这事被捅上公堂,他这辈子就算折了。

      酒馆老板当即白了脸色,声音都颤了:“不、不是我啊……”

      陆锦生不知里面还有这茬,以为是自己随口编造的天文数字吓坏了老板,当即追问道:“那你实话实说!若不是你,还有什么人来过这?”

      昨夜他和周骋是翻墙进来的,院墙边的土地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印,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定是从大门进入,老板既然将这屋子租了出去,不可能连谁来过都没留意——除非那人身份隐晦,是讲都不能讲的,不过这也没什么,权当又排除一部分怀疑的人。

      那酒馆老板吞吞吐吐,本就通红的脸这下更宛如火烧,像是快哭出来:“我真没看清……是、是有一个人来过,少年人,披一身灰色斗篷,头脸都遮得严严实实,我以为你们又在玩什么新玩意,就没问——寻常客人也不会直接就往后院走呀!那人个子和小爷差不多高,进来不久又走了……”

      “自己走的?”

      “自己!”酒馆老板想了半天,斩钉截铁地点头:“就他一个人,不过拖了一个挺大的黑布包,我还问他用不用搭把手,他说不用——小爷,这么大,”他用手比出大概轮廓,长度几乎从腰间垂到地上,陆锦生心想那里面肯定藏了人,却听老板磕磕绊绊地辩白道:“那,金锞子……也装不成……”

      “哎行了行了,”陆锦生一摆手:“这事你管好嘴就成,真传出去丢了小爷面子,我拿你是问!说,那人往什么方向去了?”

      老板哆哆嗦嗦地指向南边:“他……”

      “城南?”陆锦生眯起眼睛:“城南有什么?你就这样肯定?”

      “往南走……两条街,”老板可怜兮兮地告诉他:“有个金碧赌坊,少年客都爱往那去。”许是怕找不见人,回头这位主又要找自己的麻烦,老板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对了,就是金碧赌坊,他他他……他手上还带着青塘金雕花的戒指,这个只有金碧赌坊的常客才有,他……”

      陆锦生推开他走到外面,趁那老板长出一口气的功夫,忽然又转身恶狠狠地指向他:“你要是敢向旁人说……”

      胖墩墩的老板慌忙双手捂嘴,把头摇成拨浪鼓。

      陆锦生冷笑一声,挥手把身侧的花盆拨到地上,碎得稀里哗啦,看得那老板心惊肉跳,这才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转身走了。

      金碧赌坊。

      身披灰色斗篷的少年和站在角落里的精壮男人低声交谈片刻,只见男人伸出肌肉虬结的手臂,在少年肩上拍了拍,咧嘴笑起来,随后向身后一挥手,立刻有人悄然无声地跑上前来,将他们脚下尚在微微起伏的黑色袋子拖走,飞快消失不见。

      “放心吧,”男人满不在乎道:“够他受的,要死要活给句话就行,老子剐了他。”

      少年低声道:“还是送他来的人自己决定吧。”他站直身子,对男人抱拳相谢:“有劳了。”

      “别这么见外,以后你我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的是,就当哥哥送你一份人情。”男人向四周扫视两眼,忽然用肩膀撞他一下:“不过话又说回来,屋里那个……”

      “那个是我兄弟,”少年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礼貌却疏离:“他不是这条道上的,只是借檐下一避,得了空就走。”

      男人哈哈大笑,倒也不以为意:“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您两位慢坐,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就行,要是有旁人找过来,老规矩,碎杯为号。”

      两人擦肩而过,少年拉紧斗篷,谨慎地将面容完全遮住,然后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在左起第一间门外两短一长地敲了敲,推门进入:“骋哥,办妥了。”

      周骋靠在桌边闭目养神,瞧着像是睡着了,但眼睫一直在颤,直到少年脱下斗篷后才睁开眼睛:“多谢。”

      少年足踏走马靴,右手食指带了一只青金相间的戒指,正是他那入了衙门当差的幼年玩伴,数日前还被父母以重病不起的理由扣在家中,如今风头渐弱,又担心兄弟遇难,千方百计跑出来,却被周小僮告知周骋在酒坊后的老地方约他相见,结果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被先地上的半死不活的男人吓了一跳,那人他隐约有几分印象,长着一口黄牙,好像是周骋家新招的武师,向来风光,却不知为何沦落到这步田地。

      周骋彼时正坐在地上发呆,见他来也没意外,只道:“城西有个破庙,里面聚集一堆乞丐,和那群草菅人命的捉妖道士相勾结,这事你知道吗?”

      少年犹豫一下,没吭声。

      周骋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叹口气:“是衙门内部的事?”

      “不是,但也不能说。”少年有些窘迫:“骋哥,你知道我……倘若这事就跟我一个人有关,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可一旦祸及爹娘,我不能……”

      周骋点头:“行,我不问了,你先帮我找个隐蔽地方,这人还有用。”

      少年在一堆杂物下边翻出一卷帆布似的东西,又宽又大的一幅,质地粗糙结实,两人费了好大劲才将大黄牙塞进里面包好,由少年装模作样地拖出去,而周骋趁他和老板短暂交谈时故伎重施,踩着院墙轻车熟路地翻到外面,两人雇了个车马佬,像一对江洋大盗似地将这个硕大包袱一路运到金玉赌坊。

      “这里超过三成的钱都归我外公管,”少年说:“没办法,庙堂江湖都是一路的,有点人脉总比单枪匹马要好过些,他们好几个人也都如此。”

      周骋心知他说的“好几个人”都是公门同僚,当即无精打采地把手盖在眼前,心想这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道理?愈是光明与阴影的夹角处,愈催生无数顺应秩序的管理者,国泰民安少不了他们,可老百姓也着实被这群人祸害得不浅。

      少年也知这话题不该延伸下去,当即尴尬万分,不得不硬着头皮新起一个话头,状似无意道:“别说这些了——我被关了许久紧闭,外面动静一概不知,你家中可还好?”

      周骋斜他一眼,指指脸上火泡:“看见这个没?就没下去过,隔夜的剩饭馊了都要来我这报一声,等见真章的时候又个个都把心思藏得死紧,我现在真是谁都信不过,连前几天跟我二弟说话都要疑神疑鬼,走路时先迈哪只脚都得考虑半天——你说我家中可好?”

      少年憋着笑给他倒一杯茶:“喝这个,去火。”

      周骋郁闷道:“滚。”

      他将那杯茶拿在手里一饮而尽,翻来覆去地玩着茶杯,好长时间才道:“我娘……有消息吗?”

      少年站在窗边眺望楼下,谨慎地把自己藏在窗帘之后,闻言犹豫一下,却答非所问:“你刚才问我那群乞丐的事,可是和你家有关?”

      “八九不离十,”周骋道:“大黄牙就是他们的人,出事前一天老头进了我家,我本来让两个兄弟把他丢出去,结果大黄牙暗中捣鬼,还害那两位兄弟丧了命。你不是见过陆锦生?他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大黄牙跟他原来应该是一伙的,但是姓陆这小子临时反水,这才把他揪出来。”

      “所以你打算去找这群人,得到你爹的下落?”少年的声音略微压低了些:“骋哥,现在周家腹背受敌,你若是出了事……”

      “出事不怪你,你帮我至此,已是天大恩情,我知你步履维艰,不为难你。”周骋坦然道:“可找你也是因为信得过你,如果我出了事,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崔捕头。”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少年离得远,只能看清信封极薄,上面封了蜡,中间有道金红相间的竖纹,不似寻常样式,疑惑道:“这又是何物?”

      周骋定定地看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把它推开,轻声说:“保命符。”

      “若我回不来,这东西到了崔佑安手里,至少能保我娘和两个弟弟周全,你到时帮我给他们带个话,无论如何都要记得把事情推到我一人身上,跟着官府意思来,与周家上下无关。”

      少年毫不惊讶,只提醒说:“那小兰姑娘怎么办?”

      “要是我和姓陆的都死了,就该她倒霉,我三叔多半不会放过她。”周骋对答如流,显然这些问题早在心中想过无数遍:“但若是姓陆的能活着回来,他肯定会想办法带小兰走,看命吧。”

      少年默然良久,叹口气:“骋哥,按说我拿你当兄弟,这事本该有份,可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只能多嘴一句——此行凶险,还是静待时机为妙。”

      “嗯,”周骋将那茶杯倒扣在桌上,淡然道:“多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少年继续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正耐心等某个人出现,周骋怔怔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他低声唤道:“骋哥,你来。”

      他将烟黄的窗纱撩起一角,让出半个位置给周骋,指着楼下闹市给他辨认:“那个脏兮兮的老酒鬼,对,穿褐色衣衫拎酒壶的那个,他是给城西破庙里传递消息的人,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在这里,在那个卖酒酿的女人摊位上放下几文钱,取一壶汤走——那钱币和汤壶里都有东西。你再看左边,福泽茶馆牌楼下喝大碗茶的虬髯汉子,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边,左手从没拿上桌面过,那手里多半握着什么厉害玩意。还有右边走街串巷的货郎,包括转角那里摆着棋摊下棋的闲客,他们几乎都没动过地方,始终盯着这边看,你若想跟上这老头,就得先想个法子不让他们发觉。”

      周骋遥遥看了片刻,微一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少年没料到他竟这么痛快,下意识追上去阻拦,焦急道:“你先别冲动……”

      周骋抬手止住他的追赶,郑重道:“今日之事和你毫无关系,你就当全没发生过,回去罢……若这把老天助我,回头好好谢你。”他抱拳行礼,这已是同辈人中最高级别的礼遇,少年脚步顿住,面上神情非常复杂。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周骋已经跑出金玉赌坊,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他没有贸然去接近目标,而是先靠自己方才在楼上看好的隐蔽点顺利藏匿行踪,来来往往的眼线一时间竟也全没发现他的踪迹,可是他总不能一直躲在围墙后,前面无遮无挡,他想再前进半步,已是难如登山。

      那老头看似蠢笨,然而步伐飘忽诡异,几乎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周骋藏身的地方固然不会被他发觉,可稍不留神也会失去他的行踪。那个卖酒酿的女人和老头拉拉扯扯地调情,眼见老头就要拔足离开,周骋暗自咬牙,觑准机会钻进一队路过的工匠之中,大摇大摆地跟上去,却不巧那群工匠做事的地方就在茶楼旁,给他打掩护的人到了目的地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独留周骋一个人站在原处,仿佛白雪地里忽然掉了一块煤,显眼得不行,好巧不巧正和那女人四目相对,登时身上就见了汗。

      女人睁大眼睛,刚想查看究竟,却冷不防街上一阵拥挤,好多人争先恐后地跑过去,乱糟糟地半天才安静下来——这时那少年已经不见了。

      “哎?”女人揽着围裙走过来,东张西望地转了好几圈,她身边卖杂货的扁担郎惊奇道:“你在找什么?”

      “刚刚这里,有个脸生的男孩,你们看见没有?”女人见和自己监视同一片地方的人纷纷摇头,深觉不可思议:“怎么……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货郎说,他殷勤地捧了水囊递给她:“这大太阳,烤得人眼睛都花了。”

      周骋躲在一辆紧靠墙停下的马车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白衣萧然的少年,右手勒着他的肩膀,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动作快且狠,当真没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唔……”周骋拍拍他的手,示意可以了,那少年慢慢松了手劲,退后一步,周骋回头看他,果然是陆锦生。

      他看上去比早晨狼狈许多,白衣上带着细碎的污痕和血迹,像是被谁按在地上痛揍了一顿,面色还是冷的,但周骋总觉得他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尤其眼神,周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你真是去报仇的?报完了?你这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啊?”

      陆锦生没理他,只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骋刚要说话,忽见陆锦生变了脸色,道:“跑!”——却是那卖酒酿的女人心中疑虑,到底忍不住带人前来查看,这下两人可是险境环生,毕竟跟踪这种事一旦暴露就等不到下个机会了,拼死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一丁点踪迹。幸好这一段岔路繁多,两人在小巷里拔足狂奔,直到周骋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身影,惊愕道:“等等!”

      陆锦生差点没绊在地上,怒道:“等什么等!你不要命了么?”

      “我得跟着他,”周骋说,他指着正在街上招摇过市的老头,两人此刻窝在巷道阴影里,正好能够遥遥看见他的背影,陆锦生眉心拧得更紧,却听周骋道:“这人肯定知道我爹的下落……你别跟着来,我自己解决。”话音未落,已箭似地窜出去了。

      陆锦生伸出手,只握住一把空荡荡的风。

      “废物!”他恨恨道,在墙上狠踢一脚,到底还是咬牙追上去:“我脑子进了水才管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答应过的投喂1/10,希望小天使们吃得开心~)
    两人追着老头钻进一片极为拥挤的巷子里,这应是贫苦人家和三教九流的聚集的地方,脏污不堪,鱼龙混杂。陆锦生把自己和周骋身上的衣服看了又看,刚要说什么,却见周骋探手从旁边院墙内扯出两套缝缝补补到色彩斑斓的旧衣,又从钱袋里摸出半个指头大小的银锞扔进去,面上表情竟有些心虚:“我只有这么多,也不知够不够……”
      他自幼没用过铜钱,月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全然不知那点银锞就算买两件丝绸的新衣都有剩余,陆锦生懒得纠正他,边套衣服边道:“怕是不够,回头你再给人家送些来。”
      看表情,周骋应该是当真了。
      陆锦生发觉自己开始忍不住去观察周骋——如果那封信写得是真的,他孪生的弟弟一出生就被送到周家,那么的确也只有周骋和他年岁相当,可是周骋不管长相还是脑子都差得太远,头脑这个东西先避过不谈,单说面相……
      周骋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疑惑地看向他:“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陆锦生摇摇头,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心想看久了,其实还是有一点像的。
      两人趴在院墙拐角的阴影里,瞧那老头醉醺醺地穿过喧闹人群,走到一间只提供大通铺的廉价客栈前,先在桌上拍了两下,然后自行探手取过钥匙,摇摇晃晃地走进客栈里面。
      “他往左走,你听,”周骋说,客栈方向隐约传来摔门声响:“按他的速度,应该是第二或第三间房,我觉得第三间……”
      陆锦生道:“第二间——你是不是没住过通铺?”
      周骋没心思和他斗嘴,又凝神看向街边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有点头疼:“这么多人……你说这里面会不会藏着眼线?可惜我找不出来。”
      陆锦生笑了一声:“找不出来?我教你,”他在周骋眼前打个响指,带着周骋的视线移到檐下第一个洗衣妇那里:“看那个洗衣服的女人,她每动作七次,就要抬头向左前方笑一笑——可是你看她的眼睛,分明是往后看的,喏,她后面站着一个小孩,你仔细看,他下巴上有胡须,那是一个成年的侏儒,你看他是不是在跳舞?同样,每段相似的舞步间歇都要向右边看一眼,那里有个杂耍艺人,你看他手里抛着玩的球,有时两个,有时三个,偶尔还会换颜色,但都是有迹可循……”
      周骋听得晕头转向,按他教的方法寻找良久,忍不住道:“可照这样看……岂不是这里人人都……”
      “对,”陆锦生说:“所以我说你不要命了吗?敢单枪匹马往这种地方跑。”
      周骋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从颈间的衣服里拽出一个镶珠嵌玉的小小印章,取下来递给陆锦生:“你的仇报完了?”
      他没等陆锦生说话,直接竹筒倒豆子似地道:“这个是周家家主才有的信物,你拿了它去找小兰,他们一定会让你带她出来。你随便编个什么理由都好,然后带她离开这里——小兰是这场阴谋里真正无辜的人,如果你对她还有怜惜之情,就带她走吧。”
      陆锦生看一眼那枚印章,却没接过,脸上露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带兰溪走?那你呢?”
      周骋将印章放在凸起的砖石上,低声道:“我不走。”
      “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大黄牙昨夜出了事,这群人肯定以为会有人白日摸到城西破庙,此刻必定戒备万分,只有跟着他去,我才能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陆锦生点点头,心想还是有点头脑的,这样就更像了。
      “你等着没用,一来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出发,二来这里岔路繁多,你跟他容易,别人跟你也容易,”他像哄孩子似地将那印章重又放回到周骋手里,慢慢收紧袖口:“这种时候,你得想些别的办法。”
      周骋愣了一下:“什么办法?”
      陆锦生对他笑笑,随即把他拨到身后,正大光明地迈了出去。喧嚣的小巷霎时静了,所有人都抬头盯着他看,周骋吓了一跳,刚想跟着一同冲出去,却见陆锦生背在身后的手对他轻轻摇了摇,仿佛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洗衣妇第一个走上前来——她是认得陆锦生的,但没接过陆锦生回来的命令,眼神警戒中混杂茫然,迟疑道:“少主,您怎么突然……”
      周骋的动作顿住了。
      陆锦生倒是一派自然,他永远是面容冷漠的模样,不耐烦地从怀中取出一叠盖着花签的信件向女子扬了扬,凤眼高傲地挑起。洗衣妇赶忙将信接过来,却只专心查看那枚花签,对信的内容毫不关注——何嘉岭生性多疑,为防私密泄露,分给每一组的暗语都有所不同,唯一能辨明真假的只有信上的花签,女人检查无误后才对身后虎视眈眈的众人做个手势,在重新响起来的嘈杂声中柔和了神情,向陆锦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规矩森严,少主莫怪。”
      陆锦生冷哼一声,刚要拂袖而去,却听那女子又道:“不知是什么人能劳动少主大驾?属下愿为少主分忧一二。”
      陆锦生转头上下打量她,露出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面色如常道:“大黄牙早晨没了,有一份重要消息传到刚刚进去的那位老爷子手里,何左使让我前来询问——老爷子住哪间房?”
      洗衣妇有点犹豫,堆笑道:“还是我给少主带路吧……”
      陆锦生冷冷瞥她一眼:“怎么?私密消息也要从你们耳朵里过一遍?”
      妇人登时白了脸,唯唯诺诺地向客栈指了指:“那里……一楼第二间,少主明鉴,我愿为复国军当牛做马,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陆锦生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想证明忠心?那就把这里给我守好了,事态紧急,绝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余那妇人如闻诏令,尽职尽责地守在客栈门口,当真不让任何人再接近了。
      这条巷子里的消息传得比人还快,客栈老板见了陆锦生立即殷勤领路,亲手替他开了第二间客房的门,那老头果然在里面,许是酒意上头,此刻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全然不知陆锦生已经站到床边,甚至还有余暇向那客栈老板道了声谢。
      “锁门罢。”他轻声说,回过头看着依旧昏睡的猎物,嘴角勾起,笑意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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