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心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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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不是周家那小子多管闲事，我们早就带药人离开此地，如今多半已经出城走远了！”布庄地下金碧辉煌的密室里，扮成黄衣道士的男人犹自忿忿，将脖子上的铜钱一把扯下：“他妈的！老子受够这些气，实在不行咱们就冲进去光明正大开抢，怕他一个小毛孩子？今天这事都他妈成了笑话了！”
铜钱哗啦啦撒了一地，陆锦生漠然抬头看一眼，手上动作顿了顿：“周家就没有一个人反对？依周骋的性子，但凡有一个亲近人阻止，你们也不至于被赶得这样狼狈。”
“本来三爷说周家人都怕兰溪惹来厄运的时候，那小少爷已经犹豫了，谁知道莫名杀出来一个黄毛丫头，非得说这事跟小姑娘没关系——周家的人也是贱，有人煽动时都在下面跟着喊，结果站出来一个丫头嚷嚷两句立刻噤声，要不然……”
“明里暗里混进去这么多人，看不住周骋也就罢了，结果连个碍手碍脚的小姑娘也看不住，”陆锦生睨他一眼，神色讥诮：“年堂主可真是担得重任啊！”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话绝非夸奖，那位年堂主登时怒了，把腰间充作道具的桃木剑抽出来凌空一挽，径直贴着陆锦生的侧脸插在桌上，陆锦生面色不变，仍旧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好像全没看见那木制的剑刃在明亮灯火中隐隐生寒，冷锋明灭。
坐在副位上的黑衣男子轻咳一声：“少主，自家兄弟，就不必寻隙滋事了，倒是老年这次失了先机，周家必然会加强防范，究竟该如何带走药人，恐怕还需少主定夺。”
陆锦生淡淡道：“这法子我早就说过，可你们谁都不信——药人檀脉未成，还差三年，如今带走也无济于事，横竖周家把她当摇钱树养，我看倒比咱们还要精心些，为何不借此机会先行将其他几味药引找全，反而非要在这里空耗时间？”
“冰川焦骨，旗州夺木，药人檀血，不腐之尸，”黑衣男子轻叩桌角，眼神里满是怀疑：“除了这女孩的心头血，我们还差什么？”
陆锦生将手中的瓶子放在一边，抬眼看他，蓦地嗤笑一声：“差什么？当年我爹也是这样想，搞出多大的阵仗，你们见他成功了？”
他摇摇手中的瓶子，把它端端正正地搁在桌上的锦盒里，拔出桃木剑扔回给那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周家出了事，获利的是安家人——我可没见安子岳拿出什么新的诚意，如果这一趟单单弄死一个周之柯，我们付的帐可有点太多了，毕竟周之柯随时随地都能弄死，但安家现在一家独大，绝非好事。”
“呵，”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少主这是想……公报私仇？”
陆锦生毫不躲闪地直视回来：“不在此时遏制安家，他日安家绝不肯任你摆布，你何不问问在场诸位，今日被周骋如此羞辱，安子岳可曾伸出半点援手？”
平心而论，他这话不算挑拨离间，因为今日之混乱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原本大家只想借法师驱鬼的理由把兰溪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周家偷出来，谁知被周骋碰个正着不说，还被个不怕事大的小姑娘逼问得寸步难行，安子岳到后来脸色愈加难看，可是周家人一声不吭，他身份再高也占不了上风，只能任由周骋拿这帮倒霉蛋出了气，叫上几个护院把这些假扮道士的江湖高手从内宅一路打到大门口，男人们何时吃过这样大的亏？可是未得命令，也只好忍气吞声，直到此刻被陆锦生一言揭破，登时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叫嚣着要报仇，倒是分散不少那黑衣男子的注意力。
陆锦生趁此机会将手下的细长瓷瓶转了半圈，面无表情地合上盒盖，一抖衣衫重新坐下来。
“其实这件事，”他在一室嘈杂中仍然保持低沉的声调，喧哗声却立刻小了不少，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只听他轻声道：“我们可以换一种做法……”
周骋手肘一歪，从昏昏沉沉的睡意里猛然惊醒，差点一头砸在书案上。
桌边烛火幽微，半死不活地一跳一跳，烛芯攒得老长，而兰溪却持一把小银剪伏在他对面，呼吸起伏，睡得正香。
能让她睡着也是一件难事，上半夜周骋本来执意要兰溪睡在床上，奈何如今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这女孩吓得不轻，连听到他翻书的声音都会发抖，周骋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却仍然无济于事，护院在外面巡过第二更的时候，兰溪面色苍白地披着一件他的长衫下了床，趴在周骋桌前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
周骋没办法，只好由着她来，好在兰溪寡言少语，还知道拿着小银剪帮他拨弄烛芯，乖巧得像个软绵绵的娃娃，并不惹人生厌。
到了下半夜，两人都有些困倦，周骋瞧兰溪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心想这是困死在他这里也不会走了，索性脱了斗篷披在她身上，打算等兰溪睡得沉些再接着整合账目。谁知这浓重睡意可能会传染，兰溪的眼睛还留一条缝，他却已经失去知觉，以手撑额睡得天昏地暗，再醒来就是四更天了。
兰溪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紧拧着，眼睫时不时便要一抖，让人疑心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周骋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睡颜，心中思忖良久，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好在天快亮了，今夜倒是难得的平安无……
房门被咚咚敲响。
周骋眼睁睁地看着兰溪像个被戳了一刀的兔子似地蹦起来，表情空茫地要往外冲，连忙将她拉回来按在凳子上，用力摇她肩膀：“小兰？小兰！醒醒，我在这，没事！”
兰溪起初还虚着眼神看他，后来许是逐渐清醒，慢慢停了手里挣扎的动作，妖异的双眼里浮现出他的身影，竟显得无比澄明。
“外面……谁？”
周骋甚至能感受到手里紧握的双肩正微微发着抖。
“没事，”他叹口气，摸摸兰溪的头发：“应该是巡夜的兄弟，这几天他们偶尔会来我这喝口水……你到屏风后面去，乖。”
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谁家护院胆子能大到三更半夜往少爷屋子里钻，就为了贪那一口水？兰溪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厚，像个耍赖的小孩一样紧紧拖着周骋不肯撒手，眼里水光闪闪，硬生生磨得周骋没了脾气，只好把斗篷又往她身上兜了兜：“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胆子这样小……那你坐在这里，我去开门。”
兰溪乖乖看着他，结果周骋才一转身，便感到身后坠了条尾巴——那女孩毫不犹豫地从凳子上滑下来，拽紧他的衣边不肯撒手。
周骋：“……”
外面的敲门声一直没停，他没办法，只好拖着这条尾巴走过去开门，却没想是周伯站在门口，看见他和兰溪的模样眼睛都直了。
周骋在心里骂了句娘，赶紧把披着男人衣服的兰溪往自己身后塞，却听周伯磕磕巴巴地道：“少……少爷，出事了。”
“啊，”周骋头也不抬，平静得就好像周伯是来叫他吃饭的：“你们一来准没好事，我都习惯了——又怎么了？”
周伯颤巍巍地拿出一卷红白交织的布帛来：“这……”
周骋叹口气：“血书？您看过了？大半夜的就别故弄玄虚了，小兰胆儿小，你再把她吓出个好歹——写的什么？直接告诉我吧。”
“还是……和小兰小姐有关，”周伯有点为难：“少爷，三爷的意思是……让您看过以后，带着小兰小姐，到堂屋里去一趟。”
周骋的眉头又拧起来。
已经四更天了，整座周家大宅都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里，唯有堂屋灯火通明，安子岳和几位有生意往来的叔伯穿戴整齐地坐在一旁，面上表情俱是十分严肃，周骋牵着兰溪的手匆匆赶来，先低头读完了那张血色斑驳的绢布，脸色也有些微变。
贯通阴阳，天降祸星；生人血祭，同归于尽。
这句话阴魂不散，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哪来的？”
“兰溪原来住的院子外面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钉上的，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安子岳皱眉道：“阿骋，我知你不愿伤及无辜，可是如今宅院中人心惶惶，兰溪不能……”
“兰溪多走几步都费劲，能诅咒到谁？”周骋把血书拿高一些，尽可能不让兰溪看见：“如今当务之急……”
安子岳没等他说完便摔了手中茶盏，只见门口骤然冲进来几个高大武师，都用布巾蒙着脸，两人牵制住周骋，另外几个则强行把兰溪从他身边拉开，拿绳子捆了就往屋外拖。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个能引起恐慌的源头隔离开来严加看守，不容许再在旁人眼前出现。”安子岳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阿骋，你不要太不懂事！”
周骋推开身前的武师，霍然翻了脸：“这是我周家的事！”
“小少爷，话不是这样说，”一个穿锦衣的胖子笑眯眯地道：“如今周家账上空了大半，可让我们几位搭了钱的愁到不行，倘若周家没了，我们这钱也没处去要不是？周家就是我们的银票，这银票如今绑了个邪神在上面，你说我们要不要管？”
周骋怒道：“那些钱早已结清——当时你们都是在场的！”
“是嘛，本钱清了，这利钱……嘿嘿，”胖子搓搓手，同身后的几位老板交换一个眼神：“小少爷，要不今日您把这笔利钱一并结了，我立刻就走，要不然……”
要不然，利滚利地翻倍下去，永远都没有完结的那天。
周骋的动作微微一僵。
安子岳笑着接道：“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地听叔叔伯伯们的话，免得你周家倾家荡产，明日连口粥都喝不上，岂不凄惨至极？”
周骋默然片刻，忽然道：“三叔，你……”
“三叔是个生意人，你乖乖的，三叔不会害你，”安子岳露出些逗小孩似的表情：“可你若是……”
“若是那一日你们查的账簿中，根本就没有你想要的那本呢？”周骋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忽然如暗夜般深不可测：“三叔，你这个生意人，做得可不算合格。”
作者有话说第69章 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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