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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天真 ...

  •   片刻之前,树影摇摆的青石小路上,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那个步履轻快,后面的却忧心匆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小姐……”不多时,满面愁容的姑娘终于下定决心,小声道:“我们以后还是离小兰小姐远一点吧。”

      走在她前面的女孩回过头,正是一向心大的唐安安,她活泼得像是天上无忧无虑的小鸟,看过来的眼神单纯又澄澈:“什么?”

      “周家有那么多位小姐,”阿燕快走几步,把手拢在嘴边,像个偷传小道消息的洗衣妇:“您干嘛非得和……”

      “她长得好看呀,”唐安安干脆转过身来倒退着走,一字一句地和她讲道理:“你不觉得她长得像幅画一样?反正我每次见她,总想喂她多吃点东西……”

      喧哗声自她身后隐约响起,阿燕神情一紧,连忙拉过小姐躲在树后,内宅平日从未如此吵闹过,更何况那嘈杂中还夹着陌生男人呼喝的声音,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地向外张望,却见数个道士打扮的怪人自青石路上匆匆跑过,为首一人黄袍披发,项戴铜钱,每跑几步便要对着手里的罗盘念念有词一番,好像非得如此才能确定前行的方向,而后面的人持剑摇幡各有分工,纷纷跟着他的脚步冲上前方,转眼间便远了。

      唐安安和阿燕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隐约反应过来:“……是三叔找来驱邪的法师?可他们去的这个方向……”

      “小姐!”阿燕已然变了脸色,扑上来要把她往回拖:“我们得赶紧走,再呆下去会出事的!”

      唐安安果然“赶紧”走了,只不过走的方向和阿燕所期望的截然相反,径直跟上那群道士的步伐往兰溪院落的方向去了——这位十九小姐似是天生不知何为缜密,心思兴起便不管不顾,阿燕简直为她操碎了心,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苦苦追赶:“小姐……”

      “我们就悄悄地跟过去看一眼,”唐安安手忙脚乱去捂她的嘴,生怕惊动前面的人:“果然是要在兰溪这里驱邪,我就说她脑子不好,肯定是——他们在干什么?”

      那群道士已经闯入兰溪的院落,唐安安勉强刹住脚步,扣着阿燕偏身躲到院外,隔着一块碎砖看他们毫不客气地踢开兰溪的房门,随即一窝蜂涌进去,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他、他他们怎么、敢……”

      阿燕心里有点明白了,赶紧把一只脚已经趟进浑水的自家小姐往外拉:“小姐,走吧!”

      “这是擅闯私宅,兰溪好歹是周家的人,他们怎么敢……”唐安安猛地挥开阿燕的手臂,提起裙子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不行,这个事一定得让骋哥来管!”

      周骋彼时正在回廊上同周伯交代一些琐事,自从周家出事之后,上上下下的事几乎都要他一个人亲自指派,就连池塘里该撒多少鱼食这样的问题都会一路报到他这里,催得这个少年飞速成长,眉宇间越发阴沉,周伯跟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总觉得说错半个字就会被直接拖出去砍头,心想从前竟是从未看出少爷还有做暴君的潜质。

      周骋没有理会周伯的心不在焉,只蹙着眉反复盘算,末了坚定道:“今日起账房关闭,多加几个人守着,就说是我说的,周家的账房不准外人随意出入。”

      “啊……什么?”周伯回过神来,小心翼翼:“这个外人是指……”

      周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不姓周的人,统统都是外人。”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微妙僵持,正好让唐安安的大嗓门得以插进来,她从老远的地方就开始喊,周骋讶然抬头,却见那个女孩满头大汗地一路飞奔而来,忍不住道:“又出了什么事?”瞧这动静,绝非好事。

      唐安安不善运动,十来步的距离还绊了一跤,差点摔进周骋怀里,好在被周骋扶着站稳,也不顾自己鬓发凌乱的模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骋哥,你快去看小兰!”

      周骋一愣:“小兰……”

      “刚刚我看见几个驱妖捉鬼的法师往她院子里去了,直接踢开门闯进去,”唐安安连比带划,一脸焦急:“那些人光明正大地进了内宅,你……”

      周骋猛然转头看向周伯。

      周伯慌乱地眨下眼睛,目光游移,讪讪道:“这……”

      周骋的神情冷下来,对唐安安一点头,绕过她往内宅的方向去了。唐安安尚扶着膝盖在原地弯腰喘气,阿燕心中不安,想赶紧拖着她离开这里,忽听周伯状似无意地道:“十九小姐,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什么事?”唐安安好容易顺过气来,脸都红了,眼神却茫然:“法师进了小兰院子里这事?我本是想去找小兰的,谁知……”

      “十九小姐经常同小兰小姐来往吗?”

      唐安安隐约觉得这话有点奇怪,还不待她想明原因,阿燕已经从身后挤过来,偏身将她挡住:“伯伯,我们小姐平日里是个活泼性子,和谁都能处得愉快,这次去看小兰小姐也是一时兴起,以后不会了……小姐!”

      唐安安莫名其妙道:“谁说以后不会了?”她似是还想说什么,阿燕直接去捂她的嘴,周伯冷眼旁观两人的打闹,心中有了衡量,笑道:“活泼是好事,不过最近宅子里面乱得很,十九小姐还是多在自己院中走动为妙,尤其是小兰小姐这边,少来为好——毕竟在风口浪尖上不是?”

      他也不是非得点拨唐安安这一句,而是当年唐安安初来周宅的时候,随行的丫鬟阿燕私下里曾给他塞过不少银钱。阿燕是个沉稳缜密的性子,早就想到自家小姐会在这种大染缸似的地方言多必失,此刻得了周伯一句提醒,立刻心神领会,默契地替唐安安接过话头:“一定一定,绝不会再随意添麻烦了,伯伯您放心。”

      她匆匆忙忙地向周伯一行礼,拖着唐安安就往反方向走,周伯远远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小,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

      一个护院同他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只见那护院突然停下脚步,似是确认一般探寻地望过来,周伯点头,护院立刻转身走了——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回廊下阴影中的陆锦生尽收眼底,他手里握着一个细长红塞的青瓷药瓶,手指在瓶身上一下下叩着,表情冰冷,眉宇含霜。

      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那时他还年幼,也像唐安安一般天真懵懂,对大人眼中的针锋相对一无所知。某日他的父亲终于走出那间几乎从早到晚藏身其中的密室,将他抱在怀中看了又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和脸蛋,罕见的慈爱。

      “你认识字吗?”他的父亲问他——很多年后陆锦生甚至已经忘记父亲的模样,但是对这段堪称诀别的对话仍然记忆犹新,他窝在父亲怀里用力点头,于是他的父亲笑了,拉着他的小手握成拳头:“那么,爹就把家中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你,你一定要藏好它,任何人都不准给,记住没有?爹要你把它从头到尾背下来,牢牢记在心里,不准跟任何人讲,待你成年后才可将它默出来留于己用,这是家中传世的宝贝,一定不能让它断在你的手里,听懂没有?”

      小孩子茫然无知地点头,于是得到薄薄一叠写满字的纸,他攥着那些纸被家仆抱进密室中藏好,不知过了多少天,那个忠心的家仆忽然满身带血地闯了进来,这次他把小孩的手交到自己妻子手中,又把他们从密道带至海边,那里停着一艘木船,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小少爷,”那家仆跪下来看着他,他的嘴边不停往外流出发黑的血,额上全是冷汗,眼生却冷定如昔:“那些纸……您还带着吗?”

      陆锦生心想他早就把那叠纸藏在密室的一个石洞中,不过既然他父亲说“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他便索性将错就错,用力点头。

      家仆松了一口气,目送两人登上小船,眼里出奇平静。

      陆锦生这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扑到船边哭喊着要自己的爹娘,可是岸边很快就有持刀握剑的人包围上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家仆被刺穿身体流干了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被高高吊起,尸身随风飘荡。

      船离岸已经很远了,家仆的妻子仍然恐惧万分,她按着陆锦生的脑袋将小孩强行拖进船舱,然后背过身子哭了整整一夜。半夜的时候陆锦生忽然闻到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他扑腾着想爬起来,却被一只手狠狠压住,随后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岸上。被杀害他爹娘的人带回药王谷,从此精研毒术,有了新的身份。

      很多年后陆锦生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近乎崩溃的女人迷晕他后企图纵火烧船,然而女人死了,船沉了,只他一人被追杀者千辛万苦地救出来,除了添一身轻伤和见水就呼吸不畅的毛病,几乎全无影响。追杀者也不太相信一个小孩能有如此心机,追问几次那叠纸的下落却未果后也信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只好接受了这份秘籍确实下落不明的结果,退而求其次地单将人带回来,借以弥补。

      那叠纸上所记载的是一个奇药的配方,经陆锦生父祖三代共同修成,据说能够长生不老,在一个名为“岁”的计划中实验多次,虽有纰漏,却已近成功。

      可是“岁”早已下落不明,如今能查到的唯一信息,只有某个当年意外逃出的女孩。

      天生异瞳,是为标志,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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