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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未清 ...

  •   兰溪推开窗子爬到外面,像她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如今她比起十二岁时已经长高许多,甚至连椅子都用不到,踮脚就能攀上窗台。周家的宾客仍在宴饮谈笑,不知周夫人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大家安抚下来,竟没人发觉周骋这个新郎倌失踪已久。

      她悄无声息地绕过主院,直接向东边摸过去,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门,她早就注意到了,但是从没跟陆锦生提过。

      陆锦生不会发现她,他大概还等在原先说好的柳树下,以为她会像个傻乎乎的兔子一样主动蹦到他面前,兰溪不清楚他口中所说的“想救她”究竟是不是实话,但真话也好谎言也罢,她都不打算去信了。

      她累了。

      陆锦生阴狠多疑,兰溪不愿也不敢和他拼心机,她拼不过他,相比较陆锦生而言,她反倒希望对手是周骋——不过周骋对她毫无疑心这事还是让兰溪觉得有点不对,如果周骋的确心虚的话,绝不应是这种反应。

      可是……

      东院近在咫尺,兰溪忽然顿住脚步,下意识躲到一个大肚水缸后边,她夜视奇好,能看清昏暗角落里一晃而过的阴影,那里有人正在匆匆走动,鬼鬼祟祟的,而且绝不止一个。

      大喜的日子,周骋为什么要安排一群奇怪的人守在这里?

      兰溪屏息看着,惊觉那伙人竟越来越多——他们不是原本就守在这里的,而是一个个从墙外像只大鸟似地翻进来,一身利利索索的黑衣短打,落地后才有条不紊地换上周家仆从的服饰,有几个还从地下捡了长条状物拿在手里,一人将它抽开细看,赫然是把寒光熠熠的长刀。

      兰溪睁大眼睛,忽然觉得手心一阵湿冷,这时她才觉得那水缸壁上沁出的水珠好像触感有异,不像清水,倒像……

      远远望去,差不多能有十个这样的水缸在东院两侧错落排开,全是通风的好位置。却见一人漫不经心地走到离得最近的水缸边,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一抖,一团明艳艳的红色便跳在他手里了。

      那是一只火折。

      “待会少主那边打了信,我和十八十九立刻点火,大家都动快点,今日周家能喘气的一个不留!”他随手揪过一个瘦弱些的男人扔到院门口,不客气地指点道:“你哪也不用去,就守在这里,到时火烧过来,该怎么办心里有个数。”

      兰溪立刻知道这缸里乘放的究竟是什么了,她甚至能摸到缸壁不起眼位置被凿开的小孔,黏腻的油脂从里面滴滴流出,转瞬渗进草丛里,没有一点痕迹,而缸口则被竹篾盖子扣得死紧,如果不是非得较这个劲,的确不会有人掀开细看。

      “周骋……”她猛然想起还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的周骋,还有那满院的宾客,陆锦生只对她说会放一场不伤人的火,可陆锦生从没说过会是这样局面——怎么可能不伤人?那群人分明就是要将今日在周家的所有人都屠个干净,再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陆锦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只顾跳起来往回跑去——她是恨周骋不放她走,可是今日两人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清了,她不能眼看周骋和那么多人全死在她面前。

      ”安安……“唐安安早被她嘱咐过要好好呆在自己房里,还有可爱和小黑猫,他们同样全然不知,她应该先去主院,周家有那么多护院日夜巡逻,即便挡不住,多少也能给大家预个警,这时她便可以趁乱去找周骋,虽然陆锦生没说那迷药要怎样才能解开,但是……

      “什么人?”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喝问,下一刻却戛然而止,兰溪闪身藏于树后,眼睁睁见一把刀抹上九夫人的脖子——今日周骋成亲,她自然也要出席,可九夫人年纪太小又是孩子心性,正因为安瑟的事伤心不已,在婚宴上做做样子便趁乱溜出来,谁料在这散心的僻静地方会被歹人撞见,她身边的丫鬟护主心切先喝问出声,那人立刻返身而上,刀光在深浓树影里转了两转,顷刻间便毫无动静地抹掉两条人命。

      兰溪猛地捂住嘴,后背冷汗涔涔,险些叫出来。

      那人显然没发现她,草草将尸体拖到一旁藏好便走远了,兰溪直等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六神无主地背过身靠在树上,好久都没缓过这口气来,心跳得快要挣出胸膛——不是害怕死人,可这场谋杀当真突然,她死了也便罢了,周家一众老少和满院宾客何其无辜,方才听那人说“今夜能喘气的一个不留”时还有所存疑,如今看那杀人者如此狠辣无情,竟是真的。

      杀戮一旦开启,周家必然大乱,明明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等到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时机了,可茂密草丛和粗糙树干仿佛生出一道又一道的钩子,把她双脚牢牢困在原地,哪怕几次狠下心来闭眼想走,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你疯了吗——她在心中乱七八糟地劝慰自己,焦急万分:陆锦生这样做肯定不是为你,既然他志在必得,你又能阻止得了什么?周家下场如何与你有何相干?周家的恩你还了,周家的怨你也结了,现在什么也不要管,偷偷溜出去才是正确,否则陆锦生一旦察觉……

      陆锦生一旦察觉,绝不会放过她。他口口声声说要替兰溪治好沉疴,但兰溪对那种眼神太熟悉了,藏在哄骗之下的漠然和算计往往相生与共,愈是温柔,愈是狠厉。

      天晓得他究竟是想帮兰溪解毒,还是想靠兰溪这个唯一存活下来的试验品将药方重新修复?

      兰溪闭眼又睁开,手指在树干上抠得血肉模糊,终于放弃似地卸了力,任身体重重靠在树干上,随即借力弹起,头也不回地向传来隐隐人声的主院跑去。

      不值得,你肯定会后悔的——她气喘吁吁地想,却始终都没放慢速度,直到和一人重重撞在一处,那人也是毫无防备,向后趔趄半步,“哎呦”一声,脚下还没站稳,刀尖已从袖口里探出一截来,像一条恶狠狠叼过来的蛇,万幸力道不够,擦着兰溪鼻尖横扫而过,只划断几根发丝。

      兰溪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慌乱惊惧之下甚至来不及抬眼去看,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逃。她本以为自己这次凶多吉少,却不想那刀竟没再挥下来,一只手猛然从后面扣紧她肩膀,声音隐隐熟悉,却又惊诧非常:“兰溪?你怎么在这?”

      话音未落便反应过来,立刻反手把滑出衣袖一半的短刃隐回袖下,这人轻易制住兰溪的挣扎,扳着她的肩膀转过身,一手将她牢牢按紧,一手摸着下巴,端详片刻后猜出端倪,秀美精致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挑起的桃花眼里满是邪气:“看不出你小心思还挺多,姓晏……陆锦生还不知道吧?不错不错,你先跟我回去,回头问他开个好价……”

      竟是许久不见的谢睨。

      兰溪全没惊讶神色,干脆撞进他怀里,带着谢睨一同摔倒在地上。她临走时为防万一,特意贴身藏一支尖端锋利的发簪,不过一掌来长,握在手里极是方便,此刻摸出来便毫不犹豫地向谢睨身上招呼过去,任是谢睨早有防备也不禁悚然,立时一掌切开她手腕,急道:“先别动手,你听我说……”

      兰溪力气小又不懂武功,却敢狠下手来同人拼命,她动手的架势其实没有几人看了会不怕,那种孤注一掷的打法近乎疯狂,毕竟她赢面太低,一命换一命都得凭运气好,所以下手时从来不留情面,阴狠冷漠得让人头皮发麻——譬如此刻,谢睨只要放松一瞬,那把发簪立刻就会刺穿他的眼睛。

      谢睨头一次庆幸自己身为男子天生拥有更强悍的力量,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倘若兰溪得到机会,就连陆锦生都未必能从她手下讨到便宜。

      平心而论,谢睨实在想不通周家究竟是怎么把一个本该知书达理的闺中小姐养成这副模样的——那可是近十年的礼仪教化啊,如今看着竟像江湖出身,天生草莽一般,也是难得一见。

      “女孩子就该娇娇弱弱的,怎能像豹子似的扑上来就要见血呢?”他格开兰溪手臂,侧肘敲掉她手中发簪,这才松了一口气:“兰溪,这样说话才……”

      一团小小的黑影突然从树影间直冲下来,谢睨余光觑见,也不抵挡,袖中刀翻腕亮刃,直接就要把那黑影劈成两段,万没想到那黑影竟灵巧至极,没有重量似地在半空中轻巧转了方向,长长的尾巴挟风狠抽过来,扰得谢睨眼睛一眯,不防被它欺身而上,一爪钉在颈侧,眨眼撕出三道血痕,立时痛得呼喊出声。

      兰溪惊道:”小黑?“

      小黑猫咪咪叫着,闪身躲开谢睨的攻击,绕着他身体攀到背后,这下更加肆无忌惮,饶是谢睨浑身上下都捉过一遍也没能把它拎走,狼狈之余险些跪在地上,偏还硬撑着对兰溪道:”你若敢走,我现在就杀了这畜生!“

      兰溪从地上爬起来,见小黑猫一时半会不会落于下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却在亭廊前被一个早就等候在此的黑影给拦了下来。

      贯通整座周家的九曲亭廊是东院通往主院最近的道路,也是兰溪从主院偷溜出来时走过的,然而此时台阶上却站着一个颀长的白衣身影,腰间坠一枚颜色如血的玉佩,正望着遥远的水面静静出神。

      ”小兰小姐,“他忽然笑了一声,好像终于等到这出戏里最期待的部分,甚至有几分孩子气的埋怨:”若你再不出现,我可要派人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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