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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错乱 ...

  •   混在酒中的迷药非常霸道,片刻间便让周骋浑身麻痹,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觉着自己用尽全身气力扑腾着想翻身站起,却不知在兰溪看来,不过指节微动,膝盖轻弹而已。

      是陆锦生的药……他头脑中一片混沌,唯有这个念头是清晰而锐利的,简直骇然——能把这种迷药交到兰溪手里的人只有陆锦生,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只等东院里一把火,从此……

      “他日若想寻我,便来洛城十里桃源。”

      那日陆锦生的话猛地在他耳边炸开,周骋当时只以为是句随口道来的客套,如今想来几乎目眦尽裂——陆锦生要做什么值得他千里迢迢赶去洛城的事?他联手兰溪下药将他迷倒,可见两人私下里早有图谋,可为何在他面前只字不提?

      “求你……”他喉结剧烈滑动,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声张合嘴唇,涨出血丝的眼里满是恐惧,拼命向兰溪伸出手,如果这一刻兰溪肯帮他恢复自由的话,周骋想,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怕过,即便他对将要到来的一切同样是懵懂未知的,可陆锦生瞒着他,陆锦生说——“来日若想寻我”,他凭什么断定周骋一定会去寻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东院即将燃起的火,满堂毫无提防的宾客,周骋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酒里放的是软骨散,一个时辰以后自会解除药性,随你怎么编造我的下落,死了?跑了?怎样都好。”兰溪绕到他身后,两只手在他肋下扣紧,费力地想把他拖起来,毫无知觉的周骋显然分量不轻,她折腾半天也没能让他移动半点,再开口时气喘吁吁地,像刚经历过一场长途跋涉:“你之前拿我和陆锦生做交易,若陆锦生能帮周家度过危机,你就把我交给他——周骋,在你心里,其实从没拿我当过人吧?我之前怎么会相信你?一旦新的利益出现,你便立刻追逐上去,不顾一切,像你这样贪婪的人,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周骋霍然睁大眼睛。

      兰溪身上有股甜腻的脂粉香味,不久前周骋才刚刚同她开过玩笑——那时他以为这将是最后一次与兰溪相见,面前一袭红装的小小少女终于能够跳出无穷无尽的阴谋,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梦中被人所杀,他是真心替她感到高兴,甚至连兰溪亲自斟了一盏酒乖乖送到他手里都没觉得有半点不妥,他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践行。

      他以为兰溪就算没有感恩戴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

      ”你穿嫁衣还挺好看,“他说,两人才一进洞房就替兰溪取下盖头,鬼使神差地,就是想看看兰溪穿鲜艳颜色的样子,印象里这女孩似乎一直都是周身浅淡的装束,像一缕随时都可能消散不见的轻烟,而今她艳丽得像朝霞一般,看着可不大像小女孩的轮廓了,可惜还是消瘦太过,那嫁衣穿在她身上总显得肥大,在她细肩两侧软塌塌地垂下来,周骋打量着那套不合身的衣服,忍不住笑了:”缘分一场,小兰,我总觉得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你。“

      兰溪轻声道:”也不是不可能。“

      “马鞍上挂的同心结有一个是反向绑的,若新娘不知不觉跨过去了,就应下一道劫,日后这两人间必有坎坷,婚后怕是永无宁日。”周骋笑嘻嘻地讲给兰溪听,还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聪明至极:“你方才没瞧见那司仪的脸色——嘿嘿,他肯定想不到这玩意是我让人绑的,总归咱俩间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不用你多跨这一回,待后你有了心上人,也能完完整整嫁过去,咱们两个的事到此为止,以后天各一方,何必还给你添堵?”

      兰溪手指慢慢搭上鎏金酒盏,闻言动作却一顿,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周骋,你是不是很希望今天站在这的人是安小姐?”

      周骋笑容僵住。

      兰溪看他一眼,低头斟了一盏酒,手指在灿然金色和如血艳红的映衬下近乎惨白,有种令人寒毛乍起的夺目,她将酒盏捧到周骋面前,花一样的脂粉香气和酒香腻在一块,竟有些醉人。周骋怔怔看她,忽然想起今天也是安瑟出嫁的日子,心中猛然翻起一阵绞痛,纷杂思绪被搅得乱七八糟,一时也忘了该说什么,只茫然道:“我……”

      “你想不想?”

      “……想。”

      “那你就喝了它,”兰溪嘴角微微挑起,幽碧的眼眸深处藏着跃跃欲试的蛊惑:“周骋,喝了这杯酒,你就能见到安小姐了,这不是你原先的计划吗?让我离开,让安小姐替代我完成这场婚事,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让一切回归原点不好吗?”

      “……好。”周骋从她手中接过酒盏——那时他仍留有一丝理智,忍不住道:“你身上这香气……”

      香得过分了,而且催人欲醉,不像胭脂,倒像烈酒。

      兰溪歪头看他,左眼一眨:“好闻吗?”

      安瑟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周骋还满心期待日后与安瑟举案齐眉浓情蜜意的日子,他从没想过那会是两人间最后一次心无旁骛的交谈。

      “好、好闻……”他的动作开始不受控制,理智被压在欲望底下拼命叫嚣,而他充耳不闻,眼中只有这一盏酒,随他动作悠悠荡荡地散开涟漪,连带着里面的影子也模糊了,这样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人竟有七八分像安瑟。

      喝了这杯酒,安瑟就彻底走进他心里了——周骋盯着那涟漪深处看了许久,忽然将酒抵至唇边,毫不犹豫仰头而饮,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瞬,兰溪看得分明,心底松了一口气,悄悄将手探进衣袖里,收紧陆锦生挂在她身上的香囊。

      香的名字叫三日忘,一旦着了道,立刻对旁人言听计从,三日内一切记忆会自动照此人所说的样子在头脑中重新构建,譬如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自己对安瑟的感情深到愿意为她殉情地步的周骋,他从来不记得防范身边的人,以前这样,现在尤甚。

      周骋倒在床上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头脑中昏昏然的,以为自己醉了。

      “这酒挺厉害,”他费力地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可是失败了,这回他眼里才浮出些许疑惑,好奇地仰头端详着自己伸高的手臂,颇尴尬地扯扯嘴角,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我怎么……我是醉了?不应该啊,那什么,小兰,你扶我一把行不行?”

      兰溪叹口气,转身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件宽大的暗色外袍,瞧着像是男子式样,在周骋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披到身上,她开始慢条斯理地系扣子。

      她理也没理周骋,仿佛倒在那里说话嗡嗡像蚊子似的不是一个大活人。

      周骋这时才觉不出不对来,三日忘服饮有效,他才闻了那么一会,自然醒得也快,立刻发现自己手脚全不能动了,他眼睁睁看兰溪走到妆镜前拔下满头珠钿,眼神在镜中落于他身上,冷得如同檐下寒冰。

      “小兰?”

      后来周骋时常回忆起兰溪当时的眼神,藏于其中的恨意和快意让他毛骨悚然,他觉得也就是当时兰溪手中没有刀,不然他肯定活不到现在。

      “我不会杀你,”说到这个话题时兰溪总要辩解:“你又没害过我,我自然不会把你怎样。”

      “呵,”周骋佯装愤怒,赖在她身上不肯起来,像个小孩一样非要同她掰扯明白:“我可谢谢你啊,把我关在柜子里,好悬没烧死我,不然现在你就得守寡了!”

      那一天兰溪把周骋硬拖起来,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塞进柜子里,然后在外面落了锁。

      周骋先还以为自己要被碎尸万段,战战兢兢地等到现在才算松了一口气。可他仍不明白兰溪为何要来这一出,只好拼尽浑身力气用头去撞柜门,砰地一声闷响,外面霎时静了。

      周骋十分得意——因为光线下一刻重新回到他眼前,兰溪打开柜门,显然还是怕他出事。

      他做口型让兰溪放了他,兰溪却没理,而是从桌上随便拽了条布单,将他从头到脚露在外面的地方缠的严严实实,做完这些她还没走,只把柜子重新锁好,然后靠在衣柜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像是在发呆。

      ”我在等火起,“她像是知道周骋的疑惑,忽然低低解释道:”陆锦生会放一把火掩护我离开,不过你放心,周家不会有事,我只想离开这里——周骋,欠你们周家的我早就还清了,你该放过我。“

      周骋在黑漆漆的柜子里蓦然睁大眼睛,更加用力地折腾起来,可惜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兰溪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靠着的柜子在轻轻摇晃,她回手拍拍柜子,好像在安抚一条暴躁的小狗。

      ”陆锦生说不会伤到周家的人,他保证过,你放心。“

      周骋怎么可能放心?

      可周骋没力气了,药效在这一瞬间攀至顶峰,他瘫在柜子里,四肢如散沙,眼皮沉得仿佛坠了千斤重物。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

      “但我不会跟陆锦生走,所以如果他来找你要人的话,你就告诉他……就告诉他我死了吧,”他隐隐约约听到兰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那时他已经分辨不出这话里究竟说的是什么了,只能徒劳逼迫自己记清听到的每一个音节,兰溪的声音缓缓的,似乎满怀憧憬:“我会悄悄离开,混在走镖的队伍里离开九江城,我做过的,并不难。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不劳你们操心,我自己会慢慢等死。”

      外面似乎隐隐传来喧哗的声音,兰溪站起身来,轻轻拂落衣上尘埃,最后一次看向那个已经一动不动的柜子。

      “周骋,永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锦生哥哥对此表示:你尽管跑,让你跑出我视线范围内算我输(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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