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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厮磨 ...

  •   冰冷寒冬倏忽而过,年前安瑟又大病一场,所有人都以为她挺不过那个冬天,就像一年前的兰溪那样。然而这次兰溪终于带来一丝丝好运,安瑟在年夜当天突然睁开眼睛,喝过两碗汤后慢慢恢复些神采,兰溪和周骋始终在她房中守着,见她醒来,欣喜得差点落泪。

      “只喝汤就好了吗?要不我让厨房斩只鸡来,馒头也有,你还想吃别的什么?”周骋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不知疲倦似地,精神亢奋得可怕:“小安,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背着你罢,昨夜下雪了,现在外面很漂亮……”

      安瑟刚醒来,体力还不大跟得上,被他吵得眉头微皱,兰溪看在眼里,干脆一鼓作气把周骋撵了出去,然后重新在水盆里绞一块热气腾腾的手绢,扶着安瑟躺好,给她端端正正地贴在额头上。

      安瑟舒服地叹了一声,眼睛半睁半闭,感觉好像沉在水里,四周一片静谧,而她的灵魂在天上。

      她抬起头,与那个遍身鲜红的自己对视,那是一身如血的嫁衣,她不会嫁给周骋,但她可以嫁给一个夺走周骋一切的人。

      “谢谢你,”她忽然说,兰溪动作顿了顿,有点不确定这话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安瑟没再给她任何回应,她闭上眼睛,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睡了两天两夜。

      陆锦生身在五姓总坛来不及赶回,周骋六神无主,吓得魂飞魄散,亲自去将城中最好的郎中从家里揪出来,老头一辈子只在戏文里看过这种“救不活她便拖出去斩了”的戏码,颤颤巍巍不敢施救,好容易才被十倍高的诊金鼓足胆子,特意祭出一身悬丝诊脉的硬功夫,连搭腕的丝线用的都是雪域一年才产出二两的素锦天蚕丝,诊了足足一个下午,最后闷着满头汗珠跟周骋说这姑娘身体无恙。

      周骋险些把凳子轮到他脸上:“无恙?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已经昏了整整两天,粒米未沾,连口水都没喝,瘦得快成一把骨头,你跟我说她无恙?”

      老头吓得直往地上倒,全靠小厮架着才能勉强站直,硬着头皮道:“但这位姑娘……她确实……”

      一直躲在门外看的兰溪走进来,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身边过去,把头贴在安瑟额上,悄悄咬破手指,喂给她一滴血。

      安瑟的眼皮跳了一下。

      兰溪松了一口气——陆锦生说她的血是用来救人的,好在这句话没有骗她。她站起身来,对还在争论的周骋和郎中道:“我有办法。”

      周骋霎时静了。

      “先生开一副补药罢,煎好后交给我,我想办法喂她喝下去。”兰溪瞪一眼欲言又止的周骋:“你不要管!这是陆锦生教我的办法,你不信我就算了,难道还不信他?”

      陆锦生的医术出神入化,虽然现下人不在这里,可是单听兰溪说出他的名字,在场所有人便都松了一口气,心想既是陆锦生的法子,定然靠谱许多。

      药煎好后送到安瑟房中,周骋还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神奇不已的方法,却再次被兰溪连推带赶地撵出去了。他发觉自己竟丝毫不担心兰溪会对安瑟如何——在那天兰溪明目张胆地威胁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有点怕兰溪同安瑟撞在一起,他见过兰溪的手段,安瑟不是她的对手。可当现下兰溪真的和安瑟居于一室后,他又觉得不必担忧。这女孩身上有种小动物似的单纯气质,她想不想伤害一个人,全写在眼睛里。

      屋子里的兰溪用梳妆台上的剪刀割破自己手腕,小心翼翼地在药碗中放了少半碗血,血腥气和药汤的清苦气息融合出一种很奇特的味道,兰溪眉头微皱,屏息端到安瑟身边,勉强扶起她的身子为她一匙匙灌进口里。昏迷的人很难吞咽东西,药汁总是洒在外面,兰溪鼓起脸颊,有点生气。

      “喂,”她小声与安瑟商量,十分无奈:“你能不能配合一点,我的血很珍贵的,之前还有人告诉我,黑市里有人出钱买我的血,价值一千金呢。”

      安瑟闭眼不觉,但接下来喂药时果真轻松不少,兰溪在她脸上戳了戳,小声道:“你是不是醒着?你听得到我在说什么罢?”

      没有回应。

      兰溪叹口气,将已经空了的药碗搁在一边,托腮看着安瑟。现在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想做点什么都很容易,甚至手边就有一把剪刀——安瑟当然不是什么无辜的好人,她有足够多的理由恨她,不管是为了死去的灵芝和秦正锋,为了溺水的唐安安,还是为了多年来一直拼命活着,到现在谁也不敢相信的自己。

      “我杀过人,”她轻声说,手指在安瑟面容上方停顿,隔着虚空一点点描画她的容颜:“如果现在我想动手的话……”她瞥一眼那把剪刀,剪烛芯用的精致物件,平常只觉得美,然而除了将死之人,谁也不知道它的光芒有多冷:“我会抓住这把剪刀,用力刺进你的喉咙,你不会立刻断气,但是会流很多血,非常痛苦。”

      安瑟的眉头皱了一下。

      兰溪看她许久,把剪刀拿起来转了转,又轻轻推到一边:“可我现在不想杀你。”

      “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现在想让你活下去,不过以后别再让我找到能下手的机会,我不保证下次……”兰溪歪头想了一会,露出一点笑容,好像在自嘲:“反正我这种疯子,做什么都可能。”

      安瑟幅度很小地偏了下头,手指捉紧身下的被子。

      兰溪笑笑,起身打开房门,对站在外面的周骋道:“她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年后陆锦生回来才知道这件事,当场变了脸色,匆匆来到兰溪院中,二话不说便掀起她衣袖,只见一道细长红痕横在女孩白皙的手腕间,陆锦生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兰溪任他看着,面无表情。

      “你疯了?”过了许久陆锦生才吐出这样一句,他颓然松开手,靠在墙边看他,仍能感到心口剧烈跳动:“你知不知道你的血有多难得?就算成年以后采血,也需要有另一个药人在你身边,将他身体里的血全换到你体内,不然你会枯竭而死——这次算你运气好,如果放血时出了意外,我又不在身边,你怎么办?”

      兰溪很新奇地看着他:“怎么办?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她的眼里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向,看什么都是了无兴趣的。

      陆锦生看她片刻,叹口气,转身走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兰溪都没再见过他,周家亦迎来一段极为短暂却难得的风平浪静期,直到窗外冰雪消融,树木在和煦春风和阳光的包裹中抽了新芽,又开红花,一切欣欣向荣,是行礼开始的季节。

      三月三,周夫人请来城中最贤良的女子为安瑟束发,她满十六岁了,笄礼之后便可商讨婚嫁事宜。因为早被逐出安家,她不必替死去的父亲和哥哥守孝,本来行过礼后就能嫁入梁家,但如今梁家也同她退了婚,昔日九江城甚至整个西南都赫赫有名的安大小姐一夕落魄,但架势却不减当初。她没有用普通女孩子成年礼上常见的木簪,而是改用她自己的那支“南山木”束的发,瞧着也不过是一支光秃秃的簪子,但在场的女孩们却没有哪个能拿出一支同她一模一样的来。

      那是整个西南十九城仅此一支的稀罕玩意,有市无价,千载难求,识货的人虽少,但见多识广如周夫人,仍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有些讶异地挑起眉,不明白时至今日安瑟还有什么可神气的——她以为这女孩的一身矜傲早已在无数惨痛中被磨得一干二净,然而年前还蔫得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的人,年后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这转变不得不让人心惊。

      “她最近有什么异动?”周夫人对阿英使个眼色,悄声问道,那是她特意派往安瑟身边监视的眼线,她不允许安瑟毁了周骋。

      “异动倒没什么,”阿英迟疑片刻,低声回道:“她时常一个人去后园散步,还有就是桂花糕吃得比以前频繁多了,不过来送桂花糕的都是熟人,前些日子周婆自己还来了一趟,我也检查过了,就没拦。”

      “桂花糕?”周夫人思忖良久,还是觉得安瑟的突然转变有些蹊跷:“回头你跟周婆说,近日不用来了,周家没人吃桂花糕。”

      “可那是少爷特意请来说给小安小姐调理胃口的……”

      “阿骋若有疑议,让他自己来问我,”周夫人眉头微蹙,又瞥向安瑟一眼:“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日日跟着她?”

      阿英没吭声,周夫人冷哼一声,挥手让她下去了,也就是这一错眼的时间,再看向方才承礼的地方已空无一人,安瑟不知去了哪里,跑得倒快,只剩下那个替她束发的妇人袅袅走上前来,热情寒暄片刻后才点明自己的来意,却是要替安瑟做媒。

      “原本以为是周夫人,后来又以为是梁夫人,现今看来与两位公子却是无缘,但安小姐玉质纤纤,方当韶华,如此年纪却藏于深闺,实在可惜。”那妇人笑道:“安小姐家中又出了那样的事,想同她爹娘商量都不行,只好来叨扰夫人,若夫人能做这个主,不如见见我那侄儿,同安小姐郎才女貌,十足般配。”

      梁之清退婚的消息尚未公开,但这些人总有各种手段探听此事,家破人亡的安瑟此刻在他们眼中仍是一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即便肖想不到安家被瓜分殆尽的巨额财富,想想安瑟手中那笔丰厚的遗产也是值的,周夫人心中鄙夷,面上功夫却做得滴水不漏,只推说安瑟近来因悲痛过度始终神思不属,若要谈及婚嫁,还应再等一段时日。

      她却不知安瑟才一出门便披着那身华丽裙服往后园去了,梁之清仍在树下等她,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一起来到假山凹陷的阴影里,紧紧抱在一处。

      “你穿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梁之清在她耳边说尽甜言蜜语,一手摸到安瑟脑后发簪,直接拔了扔在地上:“方才你远远向我走来,我还想,这是哪家的仙女下了凡,我何德何能啊……”

      安瑟被他逗得笑个不停,梁之清看她披散头发的模样,忽然凑过去将她抵到山石上,耳鬓厮磨好不缠绵:“小安,你怎会如此美貌……”

      “我后悔了。”他说。

      安瑟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整个人透出一种靡丽的妩媚,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后悔什么?”

      梁之清作势去打她:”你明知顾问!早知你这样好,那日无论周骋如何威逼利诱,我也不会……“

      “你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安瑟吃吃地笑,欲拒还迎地推他一把:“那你还想不想娶我?”

      “我这便回去禀明我爹,让他前来提亲。”梁之清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又凑过去,伏在安瑟耳边道:“可周骋会放你走吗?”

      “他不放也得放。”

      梁之清端详她的眼睛,以为自己错误理解了安瑟的意思,又或者是安瑟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你……”

      “我问你,”安瑟趴在他耳边悄悄道:“你们梁家,有没有找到那个能证明我哥哥并没有将我逐出安家的人?什么时候你找到了,我能名正言顺地继承那些东西了,我们再来作交换,在此之前——”她笑得眉眼弯弯,忽然一用力将梁之清推得后退几步,梁之清愕然看她,却听安瑟笑道:“你这个坏东西,还是离我远点好。”

      梁之清的表情由惊愕慢慢变作了然,最后由衷赞道:“小安,你好聪明。”他忽然有些好奇:“可你为了什么?就为了将周骋一军?你这样复仇,可是要把自己搭进来的,趁我还有一点良知,你最好想明白。”

      “我若想不明白,也不会来这了。”安瑟淡淡道,重新理好衣衫,向梁之清示意将地上发簪捡起来:“三公子,你我各取所需,此外无关紧要的,便不用时时挂在嘴边了罢。”

      梁之清捡起簪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各取所需……小安,我现在真的对你有些兴趣了,不然你安心嫁我,相夫教子,我帮你……”

      安瑟抬眼看他,忽然冷笑一声。

      “梁之清,”她反手绾好头发,毫不留恋地后退几步,直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我的交集,只会出现在惩罚周骋时,他杀了我全家人,我不会放过他;但是我亦不会选择你,你这样的阴险小人,比起骋哥来讲,真是差得远了。”

      “可我这样的阴险小人终究要得到你,”梁之清毫不在意:“小安,想要周骋放了你,你就得属于我……”

      “我会属于你的,当你付给我足够的代价之后,”安瑟淡淡道:“我不过要周家偿命罢了。”

      “安家死了多少人,我就要周家一样死去那些,甚至更多,”她转头看向摇曳在风中的花树,小的时候周骋常常拉她爬到上面去玩,但是有一天她失手摔了下来,带头爬树的周骋便被周伯父用鞭子抽了一顿,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哪怕这样仍然安慰她别怕——安瑟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但是我对骋哥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几天爆更有木有吓到小宝贝们,哈哈。
    话说明天应该就是重头戏了,众望所归简介里那段:今夜你放我走,我们至此两清,如何?
    点击就看小兰在线暴击周骋(捂脸)
    以后更新可能会恢复到一天一更,作者君的存稿用光了QAQ不过不定时会有二更,会继续有投喂的,不要方,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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