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赴遥

131、越俎代庖（第一更）

　　“谋杀？”周骋震惊地睁大眼睛，好像一时间没听懂这两个字，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所有人……都是被杀的？哪传来的消息？如此骇人听闻，官府怎能坐视不理？”

　　安家上下七十二口全死在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里，都说是天灾，可着实太过突然，但若是人祸的话……

　　“谁会如此歹毒，竟要赶尽杀绝？就算视周家如无物，梁家也不是好惹的，西南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我不可能不知道。”周骋在心中快速思索安家可能得罪的对象，又开始担心起安瑟的安危来：“那小安现在不是很危险？回头还是要加派人手看守内宅，之清那边我会同他讲……”

　　“不必，”周夫人淡淡道：“如果消息没出错的话，杀了安家全家的，应该就是梁家人——就算不是他们自己下的手，也同样逃不了干系。”她看向满脸惊愕的周骋，叹了一声：”我这边传回的消息说安家祖宅中并没有找到关于周家的那半本账册，阿骋，你仔细想，倘若这账册真被有心之人拿走，他必定对周安两家的纠葛所知甚清，况且如今安家已经没了，所有矛头都直指周家暗里下手，如果旁人真的信了，对周家口诛笔伐，这九江城里最受益的人会是谁？“

　　周骋眉头紧锁，良久未语。却听周夫人又道：”不过你关心小安，在我看来大可不必。梁家人多半不会对安瑟下手，现在安家人都死光了，剩下的祖产银钱按理全应归在安瑟名下，这时她就是一个纯金的菩萨，人人都盼着她嫁过来，你若有心，便去查查梁家二公子和三公子间近来可有嫌隙，虽然安瑟名义上是许给三公子的，但梁家全由那老头一手把着，定好的婚约临拜堂时换了人的丢脸事也没少干，我猜二公子现在一定后悔娶妻早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肯定要弄出一点乱子，想办法让老头把安瑟改许给他。“

　　周骋愕然道：”可小安已经被逐出安家了，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小安根本继承不了任何东西……“

　　“如果有人想让她继承，自然会有办法证明安斐的话是假的，”周夫人毫不意外地说：“这些手段在帝都是最不入流的，但在西南似乎还新奇得紧。”她将手里杯盏放在一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口：“不过我同你讲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想办法救安瑟——阿骋，你现在是当家的人，不要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从今以后你和安瑟之间不能再有半点瓜葛，她注定无法独善其身，要么替家人报一辈子仇，要么嫁给仇敌被利用致死，无论哪一种，周家都没有立场再掺和进去。”

　　“可是……”

　　“过几日你伤好了，便风风光光地把安瑟送到梁家去罢，此后生死福祸，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周夫人倦倦地闭上眼，云淡风清地道：“还有，不要四处去找梁三公子的麻烦，你若得闲，便将周家被夺走的产业都拿回来，没本事就回家中躺着，实在不行还能去兰溪院子里解闷，总之若再让我得知你到外面惹是生非，看我能不能收拾你？”

　　周骋以为母亲指的还是先前他出歪招阻挠来梁之清上门的事，才要答应下来，却听周夫人道：“我说的是你昨天下午到天河浴堂去找梁三公子一事，现今你是大人物，走到哪里都有眼睛跟着，要学会三思而后行。”

　　周骋动作微微一僵：“娘……”

　　“娘不会特意派人跟着你，但架不住总有人报到眼前来，究竟是谁，你自己心里思量。”周夫人叹口气，招手唤来候在门口的阿汀，在她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她近几日的精神一直很差，好像突然大病一场：“一个两个的，全都不让我省心，亏我是个女人，不然怕要被你们活活拖累死。”

　　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周骋握紧手中茶盏，忽然站起身来，将剩余残茶一饮而尽，白瓷盏重重顿在桌上，砰地一声。

　　此后一连数日，周骋果然没再同梁家有交集。现今安斐生死未卜，他眼睁睁看梁家打着帮忙看守的名义快速占领安家数处商铺，周家却因师出无名而不能照做，心中难免迟疑。其实周骋本意上也不愿拿这种事往安瑟心头捅刀，但是周梁两家原本实力相当，先前周家因谋反一事已经受到不小打击，如果这回再让梁家独占这块肥肉，日后怕不更要一落千丈，更何况若真如周夫人所说，安家出事是由梁家一手造成，那他更应当替安瑟保下一些能够傍身的东西，不管怎么讲，她总是姓安的，轮不到梁家那群贼匪越俎代庖。

　　但是这事他若想做得名正言顺，就必须要确认安斐已死——虽然梁之清当日没有承认，但观梁家今时今日所为，周骋猜想安斐定已凶多吉少。

　　可送命关那么大，想找到安斐的下落绝非易事，况且又在围水古道上，远在铳骑管辖范围之外，周骋思来想去，只好将主意又打到陆锦生身上，希望能借助他手中五姓的势力追查此事，恰好陆锦生此时也有事情求他，两人一拍即合，十分痛快。

　　陆锦生想让谢睨来周家做小厮。

　　周骋初听这主意时万分诧异，难以想象让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子伺候起人来会是什么模样：“他图什么啊？不会真是出来久了混不下去罢？那还不如我直接给他些钱，周家庙小，哪里供得起他那样一尊大佛？”

　　陆锦生有点尴尬，他不好说谢睨是来周家找东西的——就好比他送周骋一个会惹事的宠物，本身就能带来不少麻烦，但那宠物另有野心，它还是个偷东西的贼，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觉得这行为极其不要脸，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退路，谢睨一日不松口，五姓便一日动荡，他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又怎甘心轻易让出？只好强笑道：“他……总是突发奇想，可能幼年被关得久了，这，”他指指头，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不大好使。”

　　周骋理解地点点头，对谢睨颇为同情：“既然如此……来便来罢，不过也用不着当小厮，随便找个屋子住着便好，但事先说明，他那些复国弑君的玩意别往周家带，否则我饶不了他。”

　　这点陆锦生可以保证，立刻表明谢睨只和他住在一块，他会时时看管，决不让谢睨出去惹是生非。

　　周骋粗略想想，便也允了——倒不是他没脑子，而是谢睨此人着实奇异，早在公主墓里同生共死时他便有所察觉，旁人说复国可能还要忌惮几分，谢睨几乎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却完全不用在意。他是那种不会轻易说出自己心中想法的人，面上一贯装疯卖傻，若何时对某件事绝口不提，才真正是上心的时候。

　　“那便暂且这么定了，回头他来时再说。先看看安斐的事，”他从桌上取过一卷地图打开给陆锦生看：“喏，这是安斐从九江城到围水镇的路线，这一段是围水古道，这里是棹城，这里是送命关。”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寸寸移动，了如指掌的模样：“按王九所说，安斐是在回来时出了意外，那就应该是在这里，因为这一段土地平实广阔，很适合满载而归的车队扎营休息。”

　　陆锦生若有所思地端详一会，眯起眼睛：“围水镇里可有巨贾落户？”

　　“没有，我也查了，近二十年来突然莫名发达的商贾，一个都没有——哦，二十年是因为当时我爹和安伯父的爹建了永安商道，如果这时有巨贾豪富出现，十有八九就是打劫行人的恶匪。”周骋手指在标着“围水镇”的小圆圈旁无意识划过，忽然顿在另一个朱砂笔描画出的骷髅图形上：“不过……这里似乎有一伙……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山贼，似乎是某个教派，我记得当地人管他们叫‘阎罗殿’，因为这里的人都带鬼面，平常做什么倒不清楚。”

　　“鬼面？”陆锦生心中一动：“有很多人吗？”

　　“他们极少出没，我上次见过还是十岁那年同我爹一起走过围水古道时，”周骋实话实说：“多少人我不清楚，但看着挺骇人的。”

　　陆锦生盯着那个朱红的骷髅看了一会，似有所悟，喃喃道：”这么讲，你找五姓出手还真是找对了人……“

　　周骋一怔：”此话怎讲？“

　　陆锦生摆摆手：”这事你别管了，今晚我便回总坛调人过去，若我没猜错，五姓清理门户的时日要到了。“他嘴角轻轻勾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在掘地三尺地找，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是何家的人？”

　　“不止，”陆锦生微笑道：“跟最大的那条鱼比起来，谁还在乎一群小鱼小虾姓什么？这笔买卖，当真划算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