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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阴毒(第二更) ...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更,前面还有第一更,欢迎查收~啾咪
  •   其实这时安斐已经死了,但梁之清并不知情——在他所有冠冕堂皇的话里,没有直接肯定安斐的死讯是对周骋说过的唯一一句实话,梁家确实没想过要害死安斐,毕竟安家此刻乱成一团,现成的家主不要白不要,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安斐竟会服毒自尽,这件事间接导致了梁之清同周骋的反目成仇,在周骋眼中,这是他说过最不可原谅的的谎言。

      安斐死在围水镇一个破旧的农庄里,他的商队被山贼洗劫一空,所有人都死了,就连他自己也被喂下某种成瘾的毒药,必须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次,否则四肢百骸如被鼠蚁噬咬,痛不欲生。那伙山贼将他带到一个又冷又潮的屋子里,逼他回忆那十万两黄金究竟放在什么地方,还要他写信给安家人,将安家所有家产一点点转赠到一个姓“何”的人的名下,那是安家耗尽几辈子才累计下来的财富,若他真的听从了,恐怕这世上从此以后再不会有安家存在——帝都的那一支已经没了,难道上天连西南的这支也不肯放过吗?

      安斐苦忍两天,捱过辱骂恐吓饥饿毒打,可他控制不了对解药的渴望,每一次坚持到最后都在神志不清里化作屈服。两天时间,他断断续续地写了三封信,以在棹城设立分站另建商队的名义接连转走三个铺子和两处宅院,其中一个就是从周家手中骗来的绸缎庄,那是一笔飞来横财,可惜终究不属于安家。

      而到了第三天凌晨,他从昏迷醒来,却在一片熹微天光中恍惚看见安柳楠黯然失望的面孔,他死去的父亲在他身侧徘徊,栽进沉泥里的落魄公子痴痴望着,好久才喃喃道:“您是来接我走的吗?”

      “我做得不好,让您和三叔失望了。”

      “你要接我去的地方……是不是很美?我全身上下都疼,是不是到了那里,就不会再觉得疼了?”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瑟儿,她一个人……一个人……”

      安柳楠蹲下来看他,安斐在父亲眼中看到一片祥和的仙境,笙歌漫舞,鸾凤和鸣,美得如梦似幻,他看得呆了,好久才道:“我,我看见了……”

      安柳楠抓着他的手,带他在地上摸索片刻,终于触到一个小小的硬物,那是一粒灰扑扑的丹药,安斐生性爱洁,将它握在手里擦去灰尘,意外发现那药竟是火一样的红色,看上去蓬勃热烈,十分动人。

      “真美啊,”他喃喃道,将那粒不知何时何故被遗落于此的丹药塞进嘴里,毫不犹豫咬破咽下,闭上眼睛:“不疼了……到了那里,就不疼了……”

      发黑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来,他的呼吸停了,身体渐渐僵冷下去。

      杀天官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立刻找来梁之萍商量对策,没有人想让安斐死,这样一来大家做什么都不方便。而梁之萍此刻刚刚收到安斐剩余几个弟弟妹妹的消息,安斐前脚出了九江城,梁家人后脚便将这几位主子带到郊外一个废弃的小屋里的严密看守起来,她们起初当然没有怀疑过,只当梁家的人邀请他们结伴去寺庙里祈福,直到失去知觉后再次苏醒时发现所有人都被绑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一个戴鬼面的人边看守他们,边挥刀给一头刚刚捉来的小猪放血剥皮,然后煮成满满一锅肉汤,每人都发了一碗。

      鲜血四溅的场面让平素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吓得面色苍白,他们从没喝过这样油腻肮脏的汤水,谁也不肯先碰一口,罩鬼面的看守者便不耐烦地随便拽了一个男孩到前面来,二话不说挥鞭将他痛打一顿。

      这是第一顿饭。

      第二顿时二少爷受不住了,如今安斐不在,他便是弟弟妹妹的主心骨,挺身而出质问那鬼面人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人?”又摘下脖子上的八宝金环给他,试图谈条件:“放了我们,安家可以给你更多——不然就放了他们,你主子是不是只跟你说捉安家的人便好?你把我弟弟妹妹放了,留我一人也是一样的,我们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你让他们走。”

      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然后拖着他的头发将人狠狠摔在地上,挥着鞭子招呼上去。

      一顿鞭子对一个男孩来讲也就是皮外伤,疼却不致命,可二少爷这一摔的运气却不好,他倒地的地方恰好有一块凸起的尖石,头磕在上面,当下便见了血。

      他才十四岁,约半柱香的时辰后便在弟弟妹妹们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都不明白这厄运究竟从何而来。

      然而他的死却让凶手感到棘手与困难。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安家端了算了,”杀天官见梁之萍在屋中一圈圈踱步,绕得他心烦意乱:“这有什么可想的?横竖你们日后也要同安家撕破脸,他们家又不是只由安斐一个当家,真以为谁脑子都不灵光,任你予取予求?他家里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到时别再把人逼到姓晏那小子的阵营里,否则我看你怎么收场!”

      梁之萍皱眉道:“可现在动手,安家的铺子就像散在空地上的钱,周家肯定要来插一脚……”

      “他插个屁!小毛孩子让他回家找他老娘玩去,他娘的碍手碍脚!”

      梁之萍沉思不语。

      杀天官仍在一旁喋喋不休,他的话总要比旁人多上几倍,那把好嗓子听得久了,却仍是惊艳的:“你家老三不是已经和安家姑娘订了婚?”见梁之萍点头,他一拍手,登时乐道:“那你还在愁什么?把安家人杀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东西不是就只能由那个小丫头继承了?小丫头嫁给你弟弟,不就相当于整个安家都嫁给你弟弟?”

      梁之萍被他的主意吓了一跳:“全……全都……”

      “无毒不丈夫!”杀天官大剌剌地拍他肩膀,盔甲上的骷髅一点一点,如同生人:“你们梁家起先不就是靠这个发达的?你要是下不去手,交给我便是,单杀小的还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其实未免后患,还是应该……”

      梁之萍悄无声息地避开他的手:“这……杀兄,我做不了这个主,还要回去跟老爷子商量则个。”

      杀天官恨铁不成钢地一摊手:“又他娘的是老爷子!你们梁家人可真奇怪,个个都没断奶,老爷子是你们的妈不成?出门在外做个决定还要回去商量,真他娘的……”

      梁之萍笑笑,权当耳边吹过一阵风。

      梁老爷子起先对这个提议没什么兴趣,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腥风血雨的事。梁之萍无法,只好又私下找来梁之清商量,毕竟安瑟若真带着整个安家进了门,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梁之清。

      “若果真如此,试试倒也无妨,”梁之清的声音很稳,好像梁之萍所说的“杀光”对象不是人,而是田间地头上的瓜果蔬菜:“但兄长出门在外许是不知,安斐早将安瑟逐出安家,如今除了她爹留下的那笔遗产,她什么都继承不了。”忽而冷笑一声:“不过安斐可真是好手段,表面上把取钱的花押给了我,私底下却将真正的印信交给周骋,看来还是看不上我们梁家,心里想要个姓周的乘龙快婿。”

      梁之萍愕然道:“什么?有这种事?”

      “谁知是不是安家和周家串通一气?反正安瑟我是娶定了,就算拿不到那笔钱,能让周骋如鲠在喉也痛快得紧。”梁之清看了兄长一眼,神情忽而变得殷勤起来:“不过二哥,你说的这事,我方才想了想,倒觉得是个立功的机会——爷爷年纪很大了,有些时候拿的主意难免偏颇,就像之前跟安家三爷斗法那次,我早说那小姑娘不简单,爷爷偏说不必管,最后安子岳果然死在她手里,连带着飞龙符都……底下有不少人都在抱怨,说肯定是我们曲解了爷爷的意思,可我们……”

      梁之萍不动声色看他一眼,没附和,没喝止。

      梁之清在心中揣摩这个眼神的含义,嘴角悄悄弯起来:“安斐这事瞒不了,就算你我不说,周骋为了安瑟迟早也能查出来,莫不如将这口黑锅推到周骋头上,反正西南商贾人人都知道他逼迫得安家大爷不得不西走棹城,如今安家和周家已经水火不容,不在乎咱们多给他加一条罪——再说了,也不一定是加罪,没准那杀天官就是他的人,周骋若处在你我今日的位置上,也未必会比我们做得少。”

      梁之萍饶有兴趣地重复道:“杀天官是周骋的人?”随即同弟弟对视一眼,抚掌而笑:“妙啊!这可不就是真相么?但爷爷那边……”

      “爷爷那边由我来讲,出了事,也由我担着。”梁之清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又举起一只手:“但是二哥,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这事成功,在我同安瑟的亲事如期举办前,我希望能有个足够让大家信服的人出面证明,安斐将安瑟逐出安家是个误会。”

      “你也知道,安瑟现在是块烫手山芋,周骋肯定虎视眈眈,如果安家的路清出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分走至少一半,而我们却要给他白养一个安瑟,这亏本买卖可不能做。”

      梁之萍看他良久,眼中缓缓溢出一丝笑意:“可以啊,看来我的老三也长大了。”

      “那便照你说得试试罢,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这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若爷爷问起……”

      梁之清眯着眼睛笑起来:“那便由我一人承担,绝不会赖到二哥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兄长:“请二哥过目,这是我迄今为止全部身家,便把这些全押在二哥这里,二哥在赌坊中赫赫大名,还望能让我多沾喜气,赌赢这局。”

      五天之后,一场大火在凌晨时分烧了安家老宅,主仆共计七十九人,全部惨死,无一幸免。

      “这是你哥哥走前交到我手中的,说此行若有三长两短,便让我把这个交予你,未想一语成谶,节哀。”周骋将一个桃木打的小盒子搁到安瑟面前,少女安静看着,手指在木盒纹路里无意识划过,好久才轻声问道:“有我哥哥的消息吗?”

      她已经知道祖宅着火的事,兄长流落在外音讯全无,弟弟妹妹们又全都惨死在烈火里,可笑她一介孤女,因为被逐出家门,竟连凭悼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仍只能枯守在周家宅院中,名不正言不顺地等待着来人,无论是周骋还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周骋沉默片刻,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没有是好事,没有才更说明他还活着……”

      “如果他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或悬崖下面,你们也找得到吗?”安瑟抬眼望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嘲讽或尖锐神情,只余惨淡的恳求与期盼:“如果他……”

      她在发抖——这段时间她当真瘦了许多,几乎同重病时的兰溪不相上下,一把伶仃细骨,让周骋时常不敢离她太近,生怕一口气能将她吹化了。

      “小安,”他犹豫一下,慢慢探出手去,轻轻拢了拢她的肩膀:“别这样,不会的,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

      安瑟忽然转头扑进他怀里,泪水顷刻浸透周骋衣衫,他们浓情蜜意时拥抱过许多次,然而唯有这一次毫无心猿意马,只是越抱越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别离。

      “骋哥,”安瑟的声音哑了不少,说话时再也没有以前那样婉转动人的音色了:“我很怕,我这些天根本睡不着,才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是我的报应来了对不对?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我……”

      “别瞎说,”周骋在她背上一下下拍着,轻声哄道:“因果报应,哪那么容易应验?况且你也是被逼无奈……”

      “相信我,”安瑟哭着道:“你相信我,别人都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行!骋哥,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周骋想说“相信”,然而语气一顿,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来——他当然是相信的,可是安瑟曾经做过什么,他却无法忘怀,这两个字,对兰溪来讲,对唐安安来讲,甚至对沉香来讲,全是不公。

      “小安,”他终于决定将一个在心中思索良久的疑问提出来,这无疑是个很糟糕的时机,但周骋等不及了:“你……还记不记得兰溪五岁那年,掉进荷花池里,当时你和碧缕就站在她的身后,有没有……”

      安瑟抽噎一下,轻声道:“不记得了。”

      周骋细细看她神情,心中一动,才要追问下去,忽听门口有人通报道:“少爷,夫人叫您去书房,说有重要事要同您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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