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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毒蛇雏鸟 ...

  •   唐安安落水一事虽由苏巧挑唆,但背后真正下手的人究竟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即便略过此事不谈,先前侍女沉香得安瑟的吩咐陷害兰溪,甚至未迁家时兰溪夜里偷跑进山何等危险,安瑟分明知晓却隐而不报,诸如此类林林总总,即便周骋有心替安瑟卖几分好都无从下手,当场没了应对言辞,眼神乱飘,十分心虚。

      安瑟的所作所为并非全无破绽,扪心自问,周骋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毫无察觉。但自他怀疑伊始,周家大事小情便没平息过,迁家前死了灵芝,迁家后死了婆婆,诅咒如影随形,外敌内鬼环伺,周员外未出事前便将周骋清查此事的提议直接驳回,待到他出了事,周骋肩上突然担起一个家,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即便知道安家有鬼也不能在明面上将其开罪,须知以当时情形而言,若安家直接作壁上观,周家的损失将难以预料,绝非金银几两可以衡量。

      能在重重博弈之中力保兰溪,已是周骋能做到的极限,但这话任谁也没脸说——嗨,你死了算你命短,你活着可要感谢我救了你,什么?没救?没害不就是救了吗?

      反正周骋没脸说。

      更何况兰溪还救了他。

      “赶她走……”他艰难措辞,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小兰,我不知你能不能理解,小安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是现在安家出了事,我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倘若是你,是十九妹,抑或是其他女孩子,此刻和小安同等境地,我都会给予庇护,因为……”

      “因为你永远唯唯诺诺,妄想保护所有人,”兰溪冷冷道,天生异色的双瞳里倒映着怔愣的少年,一幽绿一灰白,似一副诡异的双生镜像:“周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材,你的保护往往导致其他人遭受厄运,譬如寒冬腊月,一条蛇冻得半死,你将它揣进怀中,有无想到怀里尚有刚破壳的雏鸟,它在逐渐复苏的毒蛇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可你全不知情,哪怕那鸟挣得天翻地覆将你惊动,你也只会把衣襟拉得更紧些,以为它的恐惧不过源于寒冷——你当它们和睦相处,你当它们小打小闹,最后毒蛇藏起滴血的牙,你低头看一襟碎羽,是否还要大哭一场?你究竟何时才能摒弃那些可笑的善良——可知对于雏鸟来讲,你同凶手唯一的区别,就是不曾亲手执刀?”

      周骋胸口剧烈起伏,好几次欲言又止,硬忍着听她说完,再开口已带了火气:“小兰,你从何处学来这些指桑骂槐的下作手段?好,你说小安是毒蛇,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是将你自己类比成毫无反抗之力的雏鸟了?莫非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那天夜里若不是我……”

      兰溪轻笑一声:“雏鸟?”

      “谁说我是雏鸟?”她挑衅地看向周骋,眼眸深处隐现戾气:“周骋,你听好,只要我还在周家一天,你护在怀中的小鸟就别想高枕无忧,我会盯着她,靠近她,然后——”

      “你敢!”

      兰溪定定看他,忽而弯眼一笑,同他擦肩而过:“也没什么不敢的。”

      周小僮从头到尾听得分明,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少爷盛怒之下回身将自己活活劈了——别说在周家,就算放眼整个西南,在过去的近十六年里,又有哪个敢这样对周骋说话?

      听说少爷自归来后对小兰小姐多有照顾,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现在玩的又是哪门子的把戏?恃宠而骄不成?可这“骄”却着实要命,夹枪带棒明嘲暗讽还可勉强推说是女儿心思作祟——怪就怪吧,但周骋多半也不在乎,然而现下闹成这样,看样子从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收场,莫非真是为找茬来的?

      就想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闹一场?

      图什么啊?

      周骋气得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迸起,偏头喘了半天,好久没说话。周小僮没别的法子,只好陪少爷在原地干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大少爷?“

      却是夫人身边的阿汀,提裙匆匆跑来,一副找了好久的模样:”少爷,夫人请您去花厅一趟,说有重要事要同您商量。“

      “重要事?”

      东奔西跑许久却依旧衣着整齐的阿汀垂眼笑笑,极有分寸地道:“夫人请安家来使进了花厅,说是安家大爷临去棹城时留了一封信,吩咐一定要在今天送到。”

      信……

      周骋略一点头,揪痛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就像是悬在头顶许久的利剑终于落了下来,他与安瑟之间所有竭力遮掩的矛盾终于走到不得不面对的地步,既然这次安家来使顺利进了周家,想必他手中握着的,定是那道价值连城的婚约。

      安斐为将安瑟带出周家,可谓不择手段。

      “走罢,”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周小僮却明显见他手指张开后又虚握一下,似想竭力抓紧什么:“我们去会会这位,呵,安家来使。”

      花厅不大,是专用来接待私交和其他家族信使的地方,周骋少年时第一次见到安瑟便是在这里,至今已近十二年。光阴流逝飞快,如今的他早记不清那日冰雪可爱的小姑娘究竟说过做过些什么,但他就是习惯有安瑟陪在身边,打小他就想过多年后要用八抬大轿迎安瑟风光过门的场面,那是他心里早就认准的妻子。

      直到兰溪到来。

      周骋叹口气,摇头摒弃这个想法——兰溪乖张古怪,但在婚约一事上,他知道她亦身不由己。

      她亦是个可怜人。

      那日谢睨说兰溪身世特殊,还在胎中时本已必死,谁知她生母竟不惜损及自身,豁出命来生下兰溪,幼女才一落地便香消玉殒。而兰溪则一出生便被迫背负换取生存的沉重代价,她的生命从来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多方力量争夺下一块血淋淋的鲜肉,鹰鹫恶狠狠地窥视在旁,随时准备吞吃入腹。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安全过。

      然而……

      “骋哥。”

      周骋脚步一顿,讶然循声望去:“……之清?”

      梁之清坐在花厅侧位,位置十分显眼,但周骋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就算安斐真把安瑟许给梁之清的两个哥哥,他今日是替兄长而来,那也不应当坐这么靠前的位置,乍一看还以为他就是新郎倌。

      周骋僵硬至极地扯扯嘴角,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头晕脑胀地对梁之清一点头,勉强招呼道:“你怎么也在?”

      梁之清心慌意乱地笑笑,撇开视线。

      周骋揉揉眼睛,发现梁之清今日竟穿了新衣——新得一看就是才做的衣裳,配金带钩,坠碧玉佩,举手投足间流出熠熠华彩,一派春风得意的才俊姿态。他平日里鲜少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今日不知怎地,眼神止不住地往梁之清身上瞟,慢慢又发现更多东西,令他更加满腹狐疑。

      梁之清始终没再看他。

      打断这场荒唐偷看的安瑟的到来。自周骋归来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安瑟,少女明显清减许多,眉眼红红的,像是才哭过,里面缠绕愁肠百结,看得周骋一阵心疼,心想她这段时间定然过得不好,如今多少也能猜到哥哥究竟作何打算,既是一母同胞的血亲,此刻雪上加霜,更是心死成灰。不过安瑟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强,也没哭求什么,只远远向他望来一眼 ,一语不发地挨着主位上的周夫人坐了。

      再随后进来的陌生女子想必就是安家派来的信使,她打扮端庄,素衣飞袖,眉眼间颇有几分精明,和周小僮所形容的“脑子不好”却不大一样。周骋上下扫她一眼,视线全被女子掌中所捧的锦匣吸引过去,那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安斐出卖胞妹换来的一纸婚约,看得周骋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许给梁家二公子梁之萍,”他暗自思忖,反复比对自己的实力若对上梁家该如何取得胜算:“梁之萍经商,这次带安斐由围水古道去棹城的人就是他。可围水古道着实不是商队首选,若对安家开放永安商道,或许能令安斐改观——可若许给为官的梁大公子,却要麻烦一些,也不知‘铳骑’这个官职能不能说上话,再者……”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梁之清,心想梁家两位兄长都早已娶亲,安瑟嫁进梁家便只能做偏房,不如届时动之情晓之理,劝安斐把联姻的打算放在周家,毕竟他还年轻,未来不可预估,如果安斐愿意的话……

      正思索的功夫,便见周夫人和安瑟已经看完整页信纸,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诧异神色,周夫人探询地看向安瑟,后者沉默许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周骋心里忽然一阵紧张。

      “等……”

      “既然是安家主家的意思,我们周家自然不能再做干涉,”周夫人没给他把话说出来的机会,坐在主位上朗声道:“何况才子姝女,倒的确是一双惹人艳羡的璧人,妾身先行恭喜梁公子了。”

      梁之清忙起身笑道:“这不敢当,日后多有仰仗,还望伯母关照贤侄。”

      周夫人同他客套几句,有意无意地瞥周骋一眼,再开口时声音忽然软了许多:“只是安家现在还在孝期……”

      “无妨,”梁之清道:“有一事可能还没传开,安兄临去棹城前,已经公开在家谱上除去小安小姐的名字,现今她不必守孝,年末即可完婚。”

      安瑟猛地抬起头来。

      “梁家提早做过准备,安小姐同我一道回去便是,日后可暂且住在梁家,至于你我二人的完婚事宜……”梁之清对安瑟笑笑,刚娓娓讲到一半,忽听椅子在地上磨出刺耳声响,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周骋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正满眼通红地看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兰今天怼少爷了吗?
    怼啦!(^_^)
    小兰日常犀利(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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