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似毒》赴遥

120、巫蛊

　　“一大清早就给接走了，说是家中有事，急急忙忙地，都没和夫人问个安……”

　　“我听夫人房里的阿汀姐姐说，夫人早就知道这事，昨日还派人送信给她爹娘，看来总归是她哪里做得不好，说什么叨扰辞行，明明就是被赶出去的！”

　　“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没了安小姐在背后撑腰，她苏巧算个什么东西，怕是比咱们做下人的都不如……”

　　“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天也没听说她如何出格，怎么就惊动了夫人？瞧这副架势，倒像真是她理亏似的……”

　　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丁点小道消息都会传得比风还快，才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苏巧清早被爹娘接回家中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她平素嚣张跋扈很不讨喜，旁人早就敢怒不敢言，如今不说兴高采烈，能在背后多讲几句也是好的，故而纷纷添油加醋，硬是给苏巧生造出十来项罪名，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偷鸡摸狗品行不端也就罢了，还有说她对小少爷图谋不轨的，”上午阿诗从外头回来，把这些流言一一讲给兰溪听，简直啼笑皆非：“苏小姐被她们讲得越发无所不能了……我一路听过来啊，心里就想着，你们这群人只敢在背后胡说八道，哪里比得上我们小姐，仗义相助，简直就是及时雨了！”

　　兰溪夜里没睡好，像个幽魂似的小脸惨白，正倚在小榻上发呆，闻言愣了一下，倒有些意外：“苏巧……走了？”

　　“听说是夫人昨天派人给她爹娘送了一封信，结果今早人就被接走了，也不知到底……”

　　阿诗是周骋带过来的小丫鬟，先前周骋说兰溪自己住在院子里不能没人照顾，索性送个小姑娘来与她作伴。这女孩与兰溪同岁，活泼爱笑，精力充沛，照周骋的话讲，是那种单放在屋里让人瞅着都忍不住跟着乐的开心果。兰溪起初兴趣寥寥，然而相处的时间长了，倒也生出几分感情，阿诗在某些地方和以前的灵芝连翘十分相似，对兰溪异于常人的长相也没什么厌恶或畏惧，平日里跑跑闹闹的，倒让兰溪这个冷清清的院子里热闹许多，好像平白多来了十几个人。

　　她天真赤诚，敢说敢做，兰溪帮唐安安收拾苏巧这事还是借她手引开了苏巧身边的侍女，阿诗第二日总觉得不对劲，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索性去问兰溪，兰溪倒也没瞒她，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只隐去后来周骋出场那段，听得阿诗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

　　”您帮十九小姐教训了巧儿姐？“她睁大眼睛看兰溪，语气中满是艳羡和仰慕：”小姐，您真是……真是侠义心肠，能跟在您这样一位小姐身边，简直荣幸之至！您安心，这事我决计不会告诉任何人，巧儿姐平时对我们非打即骂，大家早就盼着能来个制得住她的人，小姐，您就是菩萨下凡啊！“

　　兰溪莫名其妙背了一身圣光，被她赞美得浑身不自在，连笑带闹地捂上她的嘴，原以为这事就算是翻页了——她最初也只是想替唐安安出口恶气而已，万没想到隔一天以后竟得知苏巧被匆忙带走的消息，想起那夜水潭边周骋信誓旦旦地讲”此事包在我身上“，兰溪恍然大悟。

　　“我教你怎么做才是对的，”身处黯淡夜色中的少年语气明朗，对她毫不犹豫地保证道：“十九妹的事，我一定还她一个公道。”

　　兰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嘴角微微弯着，但并非快乐，总像在嘲讽什么。

　　“呵，”她在心里想：“公道。”

　　谁想谣言下午就变了味。

　　午后打扫内院的妇人带几个小丫鬟去收拾苏巧住过的屋子，本来已将床榻整理完毕，偏生有个女孩眼尖，注意到靠内侧的被褥底下似乎有道不起眼的凸起，她还以为是落下的银钱等物，特地等旁人没留意时偷偷摸摸地拉开床褥猛抓上去，谁知没见到钱不说，反而被伤了手，那东西上似乎插了不少针似的尖物，当下让她流了血。

　　单是这样还没什么，直到小丫鬟定睛看清那东西，才惊恐至极地叫出声来——那竟是一个拿丹砂写满不明符咒的巫蛊娃娃，巴掌大的身体上扎满银针，五官虽然画得粗糙，却明显有双异瞳，双眼一绿一灰，瞎子都不会错认。

　　“这衣料……”其他丫鬟也挤上前来看，其中有个前几日刚见过兰溪的，当下颤声道：“还有这打扮，活脱脱就是照小兰小姐来的啊！”

　　娃娃被甩到一边，大家光看着，谁也不敢碰——下咒者甚至狠厉到连娃娃的头都没放过，三枚长针透颅而过，是要把人生生咒死的架势，看得围观人等一阵毛骨悚然，大气都不敢喘。

　　“巧儿姐同小兰小姐结过怨？”

　　“不能罢，什么血海深仇，能下得了这样狠的手？”

　　“可若换成旁人，暗地里被这样诅咒，怕早就没了命，偏……她还活得好好，反倒是巧儿姐……”

　　众人又默契地闭紧嘴，全靠眼神交流——不愧是个命硬的祸害，苏巧不自量力下手在前且不说，被害的那个反倒毫发无伤，现今看来苏巧的下场怕就是被反噬的，放着周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不做，非把自己折腾得被灰溜溜赶回家，这不是反噬是什么？

　　“天生不详，蛇眼克运，就是个妖孽！”新一轮的谣言很快传遍整座周家大宅，有多嘴的妇人趁主人不在聚起来小声议论，纷纷对周骋抱以万分同情：“大少爷命苦，摊上这么个邪性的娃娃亲，不把她赶出去已是仁至义尽，还成个鬼的亲……”

　　“她是怕活人阳气罢？平日躲在院子里不肯露面，听说那屋里日日垂帘遮得密不透风，谁知是施法还是做些什么勾当？”

　　“还有那小丫头阿诗也越发古怪了，今日我见她跟老白要甜汤喝，就顺口问一句她那新主子究竟是人是鬼，你知怎地，她气哼哼地摔碗就走，一个奴才甩脸子给谁看呢？再者我说什么过分的没有？准保是得了她那绿眼主子啥好处，护得忠心着呢……”

　　先前还兴冲冲地打外面回来的阿诗这次脸色难看许多，进屋后把手里提的点心盒子往桌上一摔，不管不顾地，自己窝在一边闷闷生气——她没看到兰溪抱着可爱正躲在桌子下面睡觉，以为屋子里单她一人，可着劲地折腾，推桌拉椅弄出挺大动静，正气哼哼地叉腰跺脚时，忽听身后有人无奈道：“又怎么了？出去一趟气成这样？”

　　阿诗动作瞬间僵滞，半晌才讪讪转过身去，只见兰溪夹着小狗从屏风后绕出来，她似是还没睡醒，头发松散蓬着，双颊绯红，眼神茫然的模样单纯无害，看上去像只又娇又小的鸟。

　　这么好的人……阿诗愤愤地想，委屈得几乎要替兰溪痛哭一场——她的小姐明明是这么好的人！

　　兰溪看她一会，弯起嘴角笑笑：”嗯？“

　　“没、没什么，”阿诗心想决不能让兰溪知道这事，结结巴巴地想把它掩盖过去：“我就是……就是……”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兰溪看她表情，心中猜得八九不离十，无所谓道：“不必管，那些人不敢来我面前胡说八道，只敢背后与你嚼舌根，你当听不见就好。”想了想又觉得对不起阿诗，颇为内疚：“其实你跟了我，这种事便避不开，不如我找周骋说一下，让他再送你去别处……”

　　“我不！”阿诗立刻道：“我就跟着小姐，哪也不去！”

　　她的声音里慢慢带出些哽咽 ：“我就是不想他们胡说八道——凭什么呀？小姐您明明很好很好，可他们……他们……”

　　兰溪看她许久，叹口气，将自己的手绢递过去：“算了，他们讲他们的，嘴长在人家脸上，我们也不能堵着。”

　　阿诗委委屈屈地“嗯”一声，接过手绢按在脸上，正心疼时忽听兰溪又道：“可是你记着，说我的便罢了，谁若敢拿你胡说八道，尽管告诉我，我不会让她好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发现自己贼厉害的小兰最近有点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