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鬼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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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公平？大家拿一样多的钱，做一样多的工，打架有人拉，抢夺有人管，这他娘的叫公平？那群只会躲在猪圈里吃泥巴的废物还敢振振有词，说老子伤天害理，天打雷劈！”灯火通明的狭长厅堂里，安斐蒙眼摸黑地被人领到铺了皮子的座位上坐好，刚想拿掉眼前黑布便被人按住手臂，只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不多时似是有人从他身侧掠过去，带起一阵麻酥酥的微风，刺激得他汗毛倒竖，紧张地吞咽一口，腰背不住往后靠。
方才出声那人全没注意他的异状，操着一把斯文清越的好嗓子喋喋不休，一句接着一句，说得全是上不得台面的糙话：“老子家中婆娘崽子一大堆，天天单拿那点雀食顶着，一个人的肚子和六个人的肚子能一样么？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说老子造反？他娘的不造反早当饿死鬼投胎了，老子饿了就要抢，看上什么就要夺，谁他娘的要是不愿意，就别怪我手下这帮小鬼给他们放点血！眼看就要过冬，谁不想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
”便是来送你们这群大小鬼一顿舒舒服服的，“他口中的”梁兄“一手搭上安斐肩膀，悠然笑道：”杀兄脾气火爆，可还没见过我这位弟弟，他可是个大大的财神爷，西南安家听说过不曾？现今便由他当家。“
“西南……安家？南梁北周，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安家？”先前还在叫骂的人语气迷惑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抚掌叫好：“竟是三弟家里人？那便与我是一家，快快坐下来喝酒，跟哥哥不必见外……”
“杀兄，”梁兄无奈道：“你倒是先让人家把‘阴阳桥’摘了，这还蒙着眼呢！”说着便上手替安斐取下眼上黑布，骤然重见光明的安斐险些被屋子里亮若白昼的烛光耀瞎了眼，半晌才勉强恢复视力，只见带他来此的梁之萍正于身侧笑眯眯看他，两人身后站了不下十个身披轻甲的鬼面人，皆以做工拙劣的鬼脸覆面，执刀背盾，青眼獠牙。
安斐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这……”
“贤弟不必惊慌。”那把好嗓子又响起来，安斐循声望去，只见厅堂内是缓缓倾斜的结构，从他所在的位置起越往里越高，而最高的那点上正坐着一把宝光璀璨的虎皮交椅，里面窝一件大得离谱的空铠甲，自脖颈往上毫无一物，四肢却又明显充盈，动作相当灵活，仿佛一个无头怪物，正摇摇摆摆，自得其乐。
“这是阎王窟的杀天官杀兄，”梁之萍在险些吓瘫的安斐背后猛然一拍，强行将他扯直，附耳悄声道：“杀兄武艺高强，座下共计八鬼将十八鬼尉七十二鬼兵，余下小鬼无数，是这围水古道上响当当的大人物，你若想重开围水古道，就必须先过他这关。”又向无头怪人杀天官作揖笑道：“我身边这位便是安家现下的当家人，三爷手把手教出的亲侄，比三爷不遑多让，别看年纪尚小，临危受命，可见一斑。”
杀天官身体微动，不多时竟见那空缺处升起一颗白骨骷髅，空洞洞的眼窝里镶着两枚幽幽光亮的红宝石，瞧着也如人眼一般波光流转。这妖异的一幕吓得安斐两股战战，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哆哆嗦嗦地举起手腕抵在唇边，刚要狠狠咬下，却听那骷髅轻笑一声，也学人的模样起身抱拳，风流公子哥似地款款有礼道：“在下杀天官，这地方入不得眼，委屈贤弟了——敢问贤弟台甫？”
“台甫？”安斐茫然半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台……台甫，叫、叫我明棠便好。”他慌乱地四下瞥视，被这方才还满口“他娘”、“老子”的怪人突如其来的文雅搞得措手不及，想了想又道：“敢问兄台……”突然想起方才这无头人似乎称他三叔作“三弟”，又管梁之萍叫“梁兄”，按说辈分应比他高，可梁之萍是梁之清的二哥，自梁安两家订下婚约后便一直同他兄弟相称，这称呼是怎么叫都不对，遂闭口不言，单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行一个礼，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咧嘴夸道：“这身盔甲……好气魄！”
杀天官噗地笑出声来：“就喜欢听你们这群读书的夸人！真他奶奶的好听！”言罢忽从座上站起，怎么看都是一具身披甲胄的骷髅，走过来的步伐却异常轻快，径直来到目瞪口呆的安斐身边，先在他肩头狠拍了一记，笑道：“我还是更喜欢你，明棠贤弟，你可比你三叔那个老头子有趣得多。”
安斐差点被他一巴掌拍得坐在地上，闻言一脸震惊，杀天官对这种表情习以为常，摊手坦然道：“文绉绉的玩意我只会那一句，还是你身边那只老狗教的，要我说当初为甚做鬼，还不是图一个逍遥自在……”
“你的逍遥自在非得低贱到连说人话都不会？”梁之萍笑嘻嘻地回敬道：“若能做人，谁肯做鬼？杀兄本末倒置了——不过今日先不说这些没用的，我带阿斐前来是为两件事，现在永安商道归周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管，安家商路被堵，又怕被人暗里做手脚，想重开围水古道抄近路去棹城，此为其一；其二则是安家大爷、三爷死于非命，但安家的账簿还在，且现下已由阿斐全部继承，五姓如今内部更迭，眼看自顾不暇，若杀兄有心，你我或可联手……”
“做掉五姓，平分黄金。”杀天官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却仍犹豫不决：“但你这两个条件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梁之萍笑道：“其间门道，我细细讲与你听。”
这一讲便是整夜，安斐则被安排到一间干净屋子里休息，也不知那桌上的熏香中到底加过什么，甫一燃起便催得人昏昏欲睡，况且安斐已连续几日夜间无眠，中招后这一觉可谓睡得长久，再睁眼时天都亮了。
梁之萍坐在床边看他，笑眯眯地：”先向阿斐道一句恭喜，杀天官同意开放围水古道，安家商队可以任意进出，只需交这个数，“他伸出手掌比了比，又道：”不过……他还有个条件。“
安斐被那数字惊得说不出话来，听他说还有条件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干笑道：”幸亏还有条件，不然我可得琢磨一阵，既然路钱不高，总该在别的上面加点码……不妨说来听听？“
梁之萍凑到他耳边嘁嘁喳喳地说了一阵，却见安斐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将他推开，摇头急道：”可我当真不知这些黄金究竟藏在何处，怎可……“
“无妨，”梁之萍哄劝道：“金子又不是雪花，哪有平白化了的道理？再说我梁家送了多少钱进去，莫非我心中无数？这协议就是个空的，你现下先把商队事务安排好，许了杀天官又如何？就算到最后仍未找到那些黄金，但氓阆的货物在手里一进一出已是天赚，而商路人脉更是无价之宝，你将钱全给杀兄作抵押，这可不就够了？”
原来却是那无头怪人杀天官贪心安家筹集的十万黄金，以开放围水古道为由想借机分一杯羹，梁之萍劝安斐大局为重，应先答应这个要求，安斐却因自己至今仍未找到这个传说中的藏宝心虚不已，他又不敢直接回绝，只好推说尚需考虑，随后又被蒙上黑布带出这个立满鬼影的厅堂。
他到死都没怀疑过梁之萍。
可他亦为安家留了最后一步棋。
此时此刻，九江城中，一纸严密封好的书信正被人从安斐书案下的夹缝中摸出来，被匆匆送往周家——因那信上分明写着，必要周家主母同安小姐并肩亲启。
作者有话说第119章 鬼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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