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受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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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子顺着那道天梯一直往上走，本来以为撞了大运，结果你猜那尽头是什么？出口？追兵？都不对！”周骋坐在一群披甲衣的士兵间讲得眉飞色舞，左右各站一人替他捶肩端水，伺候得好生细致，却见他就手拽过面前一个娃娃脸的小兵，大咧咧地把胳膊搭在人家颈上，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那后面是一排排的死人！青面獠牙，衣下白骨，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眼睛却是会动的，跟着活人身影转来转去，若一个不慎被他们抓在手里，嚯！”
小兵被他吓得满脸煞白，哆哆嗦嗦地半天也没吭出声来，旁边人则兴致大开，纷纷追问：“然后呢？”
“小谢子死了？”
周骋嘿嘿一笑，先接过茶水润喉，随手将杯盏往后抛去：“死了？肯定不能啊！那小谢子是何许人物？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精通十八般武艺七十二种变化，哪能被一群死人骨头给骇住？只见他左手一招海底捞月，右手半式丹凤龙游，下盘稳如磐石，掌中顿起刀光——咔！咔！咔！三刀，将那群死人砍得七零八落，骨头落了一地，这时他方才松下一口气来，心想可算闯出关卡，抬眼却见三丈高空外有一人影飘然而至……”
“肯定也是元始天尊派来拦他的！”有人兴致勃勃地猜想：“这老头忒不是东西！”
“可能是老头自己下来了！”
“滚！那可是天尊，你以为是你爹拎着棒子追在后面打么？”
“别吵别吵，听骋哥接着讲！上次就是讲到这便没了，小谢子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周骋爽朗大笑，拍拍那小兵的肩膀，顺手替他扶正歪倒的发髻，吊足了周围人的性子后才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声，却是另一个熟识的小兵匆匆跑来，叫道：“骋哥，你家里来人找，说急事速归！”
周骋现今是御上亲封的铳骑，这虽是个闻所未闻的新鲜官职，但有银两有实权，好处显而易见。况且商道上的事自有官府和商会联手管理，他日常所要做的不过是定时去军营里点个卯，偶尔跟着巡视的队伍自九江城外奔驰数里，正午出城日落便归，快马英姿一路疾驰，又兼未及冠礼便位列六品，一时风光无限，惹人艳慕至极。
军队里的老兵大多不肯服气比自己年龄还小的长官——尤其那长官还是直接由上面指派而来的货色，原想给初到军营的周骋一个下马威，万没想到这位少爷不止身手过人，还颇有些不拘小节的江湖气，短短几天便收拢了人心，在一众兵痞里混得风生水起，闲来讲个故事逗个趣，遣词措句都让大家觉得新奇，一个个不须招呼便自发围拢过去，听得如痴如醉。
周骋在游手好闲的年月里也读过不少闲书话本，各式传奇志怪信手拈来，但他最常讲的却不是什么“哪吒闹海”、“齐天大圣”等人人知晓的故事，反而是一段冒险经历，说是一个叫小谢子的青年孤身闯入一座杀机重重的古墓，千难万险方得出路，因情节十分紧张刺激，每次开讲都要勾得一群士兵呼朋引伴来听，久了倒成为军中一景，但凡休息时见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围在一处，里面十有八九就围着一个他。
“每次都是到那人影出现便不讲了，我说骋哥，你入洞房时可别这么吊人胃口，当心小嫂子一脚把你从床上踢下来！”起身时有听得意犹未尽的在身后谑他，周骋笑嘻嘻地作势要打，既不恼也不反驳。
这自然不是他凭空编造的故事，而是取材于先前他同陆锦生、谢睨二人在慕禾公主墓里的共同经历，那日他们本以为沿石阶走到尽头便是出口，不想其后竟更为凶险，教周骋至今想起仍旧心有余悸。好在三人最终成功逃出生天，可复国军的存在始终是危害江山社稷的隐患，陆锦生和谢睨纷纷表示不管此事，唯有周骋在归家后第二日便将此间所见写成长表呈与县令，本拟将叛军一网打尽，不料上书却如石沉大海，此后再无音信。
数日后周员外得皇帝册封的消息从帝都辗转传来，因周家中祖上便定居西南，许多年来为国为民诸多贡献，特受勋爵表彰，遵从旧制，是为铳骑。这是个可世袭的封号，因周员外在洗脱冤屈后被一纸密令调往帝都，此后怕是再难归家，便由周骋暂替其父继承此封号，以谢天子眷顾，护佑西南商路安平。
“家严此前晨起后偶有咳喘，不知现今可有好转？”周夫人和传诏的使臣对于周员外的去向一并讳莫如深，寥寥数言模棱两可，某个瞬间周骋心中也曾升起隐约怀疑，忍不住追问道：“家严可有归期？”
“归期尚且不明，然大人毋须忧虑太过，”使臣轻声细语地安慰他，面上表情一成不变，像一具刻好的石像：“此事虽为密令不许外人知晓，但令堂偶有闲暇必会来信报安，大人静待即可。”
周夫人对这话深以为然，也劝周骋道：“国之大事哪容私情耽搁，何况匹夫尚有报国之志，能得天子青眼，实为三生有幸。”
这事便稀里糊涂地定下来，周骋也算开了本朝男子‘未及冠者可得封赏’的先例，好在当朝十六加冠，他现今已满十五，也就差个短短几月，此事争议一段时间后便渐渐平息下来。彼时他手中有了人马，又不受县令管制，当即带人前往城西破庙探查，却发现佛像下的通路早已被人毁得彻底，似是强行掘开后引发泥土崩塌倒灌，将那入口塞得一丝缝隙也无，别说是人，就算一丝风也别想溜进去。
“这……”随行的士兵也没见过如此阵仗，心中惴惴不安，迟疑道：“真要接着挖下去？我听说挖人祖坟，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其他士兵早有退意，听他一讲立刻附和，周骋正犹豫时，忽见县令亲自引一黑衣人来到此处，那人亮出玉牌证明身份，竟是宫中从四品的内侍，来此亲传皇帝旨意，要周骋立刻停止查找，只当此事从未发生。
周骋想了想，借人少时将那内侍拉到僻静处好生奉承一番，无论如何都要尽一番地主之谊，那内侍久伴圣侧，想来对类似邀约早已见怪不怪，乐呵呵地答应下来，临启程前一日果然如约而至，在雁回楼中大快朵颐，搂着十几个姑娘肆意狎玩，简直流连忘返，快活之至。
周骋陪着喝了几杯，除玩乐事外始终闭口不言，直到天快亮时着人送这位醉醺醺的大人回驿馆，方才拿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小木盒，只说是西南有名的土产，内侍拿到手里掂了掂，慢慢笑了。
“周哥儿还没成年罢？”他半个身子全倚在周骋身上，软绵绵地指手画脚：“小孩就是小孩，这么着，谢你今日这顿酒，杂家便说个故事与你听。”
“《异物志》七卷十四回有载，古有神兽豹驰，可教猛虎俯首。又有奇兽称蕤，盘踞山间，伺机而动。豹驰虽知蕤藏身何处，不欲牵连山林百兽，故静待其变，然一日有蟒见蕤出没山中，立时宣扬，群兽大乱，蕤受惊暴动，噬百余生灵，虽终毙于豹驰爪下，奈何穷寇莫追，哀兵更盛，豹驰仓促骤起，亦伤矣。”
“百余生灵下至地府，阴兵问何所恨，皆言蟒之莽撞也。”
周骋扶人的手微微一僵。
内侍哈哈大笑：“杂家读书少，以前听这故事时多有不解，你说那百余生灵，为何不恨害他们惨死的蕤，反而要对那条好心的大蟒纠缠不清？还有那神兽豹驰，被妖蕤所伤，究竟是它自己没做足准备，还是……”他昏昏沉沉地打个酒嗝，一臂揽在周骋颈上：“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周哥儿，听说你读过不少书，杂家愿闻其详。”
周骋沉默片刻，垂目道：“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周哥儿谦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杂家看人一向不打眼，你日后定是个极精彩的人物！”内侍在他肩上胡乱拍几下，亲昵得惹人厌烦：“可是话又说回来——年轻人谨言慎行是好事，那上面的心思，”他歪歪斜斜地抬手指天，悄声道：“谁又能猜得透呢？但凡猜得透的，早都被请到上面去啦！”
他言尽于此，栽到轿里眼也不睁，赶苍蝇似地挥手：“行啦，今儿就到这吧，你们家的事，杂家是管不着喽！”
周骋目送轿辇远去，凌晨凉风吹透衣衫，方觉遍体冷汗，一阵颤抖。
此后他便隐了心思，对城西破庙一事绝口不提，但那么多人不可能一夜间消失无踪，周骋心知他们肯定还藏在某个角落，依靠某些人和外界沟通联系，那些探子总有些会分散在九江城里各个消息流通的地方，比如青楼赌坊，比如茶棚酒肆，还有军营。
只有军营和商队才能拿到批准文牒，名正言顺地进山——毕竟自打天子设长明社照护山神香火后，普通百姓是不允许轻易进山的。
那么……
“少爷！”周小僮就在军营外等着，见周骋出来，先拿一块雪白丝绢为他擦净双手，又赶紧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盖碗递上去，里面是满碗澄澈汤水，周骋仰头一饮而尽，看得周小僮又是好笑又是叹气：“少爷呦，您这是又给他们讲了一天故事？回头我把街边王瘸子的快板给您抢来罢，也好来段荤素搭配。”
周骋斜他一眼，一勾手指：“过来。”
“我才不去！”周小僮连连摇头，笑嘻嘻地：“少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罢，夫人特地交代——急事速归！”
周骋翻身上马，闻言颇为惊奇：“什么急事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莫非是我爹回来了？”
“不是，”周小僮挠头想了会，也有些不确定：“我就听见一点，好像是……安小姐家里，据说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第113章 受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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