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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Chapter 75 ...

  •   总经办的刘秘书抱着一摞文件送进来。

      昨儿上午第四季度财务预报表刚出来,今儿全年财务分析报告就做出来了,厚厚一摞,程签一抬头只觉得头晕目眩。

      “财务部的人一宿没睡么?全搁公司通宵了?”

      刘秘书笑道:“没通宵,他们昨晚加班到九点多。您不在的时候,公司上下多少有点懒散,他们怕您回来拿人开刀立威风,会先挑财务部下手,所以加班加点做出来了。”

      程签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同为公司正副总,贺年就没这威风。

      他拿起那一沓分析报告翻到了中间部分看数据。

      刘秘书贴心极了,大概也是清楚他耐心不佳,含蓄道:“BOSS您有精力的话就多看看,不想看也没事,我们核过三遍了,出不了错的。等交给集团那边,他们也会重新审的。”

      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三四季度表现非常好,集团会满意的。”

      程签一口快断的气好歹续上了。

      刘秘书清理完碎纸机,随手要带上门之时。

      “你等等。”

      程签喊住他,眼睛扫向办公室里那棵一人高的山红枫。

      这盆山红是他两年前从美国连树带土刨回来的,当时峡谷越野时出了个小车祸,人一点事儿没有,却把路边这棵小红枫的树根给轧烂了。

      那会儿程签揣着一颗“热爱自然敬畏生命”的菩萨心肠,连树带土运回来,栽盆里浇了半个月的水,就再没管过了。

      改良品种,长不大,一个直径半米的花盆能装下,却是好看不好养。

      刘秘书爱侍弄花花草草,跟养儿子似的哼哧哼哧照顾了两年,养得红中泛金,过渡均匀,放在黑白灰色调的办公室里贼亮眼,是个人进来都要多瞅一眼。

      程签眼也不眨:“换盆银杏吧。银杏不好栽的话,换成玉竹、连翘、金银花也行。”

      他把江知妍家里养的那几盆可入药的花全数了一遍。

      四十多岁的中年秘书表情很苦:“啊?”

      程签慈眉善目地给他重复:“把这棵山红搬走吧,杵这儿明晃晃的,看得眼睛疼,也显得不稳重。换两棵中药材,好看点、好闻点的,很好养,一礼拜浇点水就行。”

      干了十来年的老秘书揣着一脸便秘表情出去了,心里“跳槽”的需求再一次隐隐复苏,他一个高端复合型人才,被当成半个花匠使了。

      临出门前,到底没忍住,回过头欲言又止:“程总,这盆……”

      程签头也不抬:“送你。”

      “哎,好嘞。”被当花匠使唤的老秘书喜笑颜开地走了。

      *

      年会定在元旦前夜,董事股东们的聚餐却总是要提前两天开始的。这两年年会不能铺张,股东饭局却寒碜不得,订的顶楼国宴厅。

      关女士踩着一双三厘米的靴子,走得虎虎生风,鞋跟不高,气场强大。两旁的侍者展臂引她向前。

      “董事会基本来齐了,没什么人缺席,公募也是以前那几家,持股0.5%以上的个人股东都发了邀请函,可能会带着家眷一起来,大厅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接待。侧边两个小包坐的是早期投资人,还有已经退休和在职的老董事,这两间你有数,看着点你爸,别让他喝酒。”

      程签跟在后头当提包小弟:“好嘞。”

      隔着宴厅门,里边的喧闹声已经能听得到了。关女士顿住脚,回头瞧他:“妍妍呢?不是说元旦要领过来玩?你们分手了?”

      程签:“哎哎哎,大过节的,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我俩好好的。”

      “元旦不来玩啊?”关女士有点遗憾:“我给妍妍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程签:“没事,您给我装上,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关女士瞟他一眼,这才过去多久,就从“去”Y市变成“回去”了。

      拉开礼堂的门,母子俩心照不宣地绽开明艳的笑。在坐满了股东的大厅里走,有如过盘丝洞,时不时就会被两边不知谁的一根胳膊拦下来,敬酒为多,也有给程签塞红包的,程签太极打得好,又笑眯眯给人推回去,一路跟着母亲进了小包间。

      任星创立将近二十年,人多了,心就杂了,但凡在股东大会里能有个座的,大多是要站个队的。

      集团总部有一定比例的国资委参股,程父作为实际控股人,只有26%左右的股份。一个企业发展到壮年之后,资金体量越来越大,往往逃不开这个局面,又因为医疗行业的性质,有很大体量的社保养老基金持股,都是国家队,谁也得罪不得。

      程父刚从珠海分部飞回来,就又马不停蹄地排上了董事聚餐。尽管他把“酒精肝”都拿出来当借口了,宴上总还是要被敬几杯。

      程父年轻时起步太艰难,能拉的创业资金全拉了,小包里这些人全是当初在他事业起步期鼎力支持的人,后来随着融资,股份不断稀释,又从老股东手里收拢了不少股份。

      于是这两张桌上敬来的酒都不能辞,不然,便有不念旧恩之嫌。

      一群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不说修身养性,还特爱起哄。

      程签看着今晚被敬到爸爸面前的第三杯酒,自己起身接了过来,笑道:“叔叔伯伯们都夸我家‘虎父无犬子’呢,这杯得我喝。我多喝两杯,您们啊再多夸夸我,让我再飘会儿。”

      有董事脑子还算清醒:“你那腿不是吃着药呢,能喝么?”

      程签:“没事,酒好,温经活络。”

      说完仰头一干而尽。他是桌上唯一的小辈,开个头就得敬一圈,把父亲那边的压力接了过来。

      程签笑哈哈地一连喝了四五杯,心里的小人却面无表情。

      他想,人可真是奇怪。

      前半年带量采购的风一吹,董事会上总要吵个天翻;后半年东南区分部的代理也抢得头破血流。这会儿,大家又全都和和气气地坐到了一桌,好像一到年节时候,诸事既往不咎,饭局上都要撑好面上的情分。

      虚假又现实。

      这种时候,就尤其地想她。

      程签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四十,是平时和她手拉着手看烂剧的点儿了。

      “小程,你办的那……”

      有老董事说话,他没听清。

      “我敬您。”程签截断思绪,起身,双手托着杯底低低去碰,说了几句好听到满桌人都笑的吉利话,却没人知道他连脑子都没过,顺嘴就出来了。

      Y市。

      江知妍洗完碗筷,洗完衣服,给两只荷兰猪梳了梳毛,便再无事可做,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

      她这Loft以前住着会觉得有点小,小到宅家休息时总有点憋闷,得下楼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现在却觉得大,空旷旷的,仿佛世界消了音,一点动静都没有。

      翻开的书页半天没有动过了。江知妍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小,在这微微的噪音里,稍微得了点宁静。

      第一章刚看了个开头,又是大片大片的走神。

      她不再难为自己,难得顺从自己内心的,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得没往常快,程签那边大概是在忙,接起来后,他说了句“别挂,等我会儿”,之后的两分钟都是安静的,他点了静音。

      江知妍看着通话计时一秒一秒地过去,到了2:17时,才听到他的声音。

      是笑着的。

      “大忙人?怎么,电信送了你二百块钱话费,您终于想起我来了?”

      这嘲讽好生高级,江知妍脑子翻了两个弯,才听懂他在埋怨什么。

      “白天忙……”

      程签笑起来:“你在干嘛呢?”

      “看书,法国作家加缪的《鼠疫》。”尽管只看到第六页。

      程签想,不愧是学医的。

      “你呢?”江知妍问他。

      “我啊。”程签想了想,“我在保持个人操守,和遵循中华民族传统习俗仪式之间艰难抉择。”

      没听懂。

      她默了两秒钟,程签又一声笑:“在年会饭局。我今晚回家得好好刷牙,一晚上胡言乱语地说了很多假话。”

      走廊上有几个年轻男人在抽烟,大概是认得他,听见这句,笑成一片。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程签微笑点头致意,也不理他们。

      一听饭局,江知妍的话立马能接上了:“注意规律生活作息,禁烟少酒,多吃蔬果少吃肉,油腻辛辣都不能碰,便秘了要跟我讲,腿疼了也要讲。”

      程签噗嗤笑起来:“又是死亡五连,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得得,没便秘,一天去三五七八回卫生间。”

      江知妍:“那也不正常。”

      程签:“……这是夸张手法。”

      江知妍便不说了,总觉得这样捡着琐事唠唠叨叨,有点太矫情,就闭上嘴听程签说。

      两人唠了几句没营养的磕,她的闹钟叮铃咚隆响起来,十点了。

      这是她往常准备睡觉的点。上床睡觉还得定个闹钟,程签以前问过为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怕看书太入迷,忘了睡觉”。

      得,神仙。

      可两人谁都没提这茬,任这个闹钟被掐断。

      程签喉头滚了滚。他一年不喝酒了,乍一破戒,酒量跟不上,总觉得胃里翻腾,想去卫生间催吐,又没舍得挂她电话,自己忍着。

      走廊尽头是一大扇弧形观景窗,他在浅浅的雾痕上抹了一把,望到了外边一片更深的灯红酒绿,整个CBD边上全是连成一片的绚丽光雾。

      这一小片掌握着城市命脉的核心商业区,卷裹着北方地区最活跃的资本,一刻不休地往高处冲,像一个风暴眼。

      程签撑着额头不再看,把那阵头晕压下去。

      “要到元旦了。”

      江知妍看了眼墙上的万年历,真的要元旦了,大后天。

      医院没什么过节的气氛,这几天她排班多,又催着几个小孩交年终总结,没怎么记日子。她把周一到周五哪天工作哪天排休记得清楚,对年节的概念反倒不重。

      “我们总部跨年夜那天晚上,有大庆典,高管层都在,我应该会有段演讲。好像有两个平台会连网络直播,回头我问问孙桓在哪儿看。你那晚上要是不忙,就去看两眼。”

      程签顿了顿:“忙死也得去看。毕竟我的英姿不是时时都能见到的。”

      “好。”江知妍笑出声。

      她心里渐渐发酵出另一句话来:“那,你元旦……”

      程签:“一定回去。”

      “知道了。”

      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她在笑,乖得不行,笑得程签上下半身都麻了。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连名带姓地喊她:“江知妍。”

      “什么?”

      程签却半天没接话,隔着电话,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心口有东西在噗噗噗地往外溢,他大概天生就是个俗人,俗不可耐,再热烈的心情都只想用一句“我想你了”来表达。

      程签舌尖抵着虎牙转了一圈:“算了,是件要事,过几天当面跟你说。下次想我了直接弹视频,麻利点别矫情。行了,撂了吧,早点睡。”

      江知妍等着他挂,那头却一直没有传来忙音。两人互相等了半分钟,程签轻笑了声,先挂了。

      气音随着信号,穿过五百公里,轻悠悠地撞进她耳朵里。

      还过几天再说,这么郑重其事的,什么事值当他这么严肃地开了头,电话里还不好说?

      新药的问题?合同的问题?财务问题?

      江知妍脑子总算能开始正常思考,她想,可能是合同哪里有问题,也可能是二期临床数据有问题。任星方的二期数据只做了一个月,太快了,之前便觉得有些莽撞。只是她身份尴尬,以一个乙方的身份去质疑甲方几位医研专家设计的实验模型,未免托大了。

      可中医代谢快,用的主材性也温平,禁忌症少,不该有什么问题才对。

      江知妍把之前她和华庭温做的实验模型重新整理出来,躺在床上复了半小时的盘,熬夜到十一点,才怀着一脑袋的沉重,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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