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治疗老寒腿》宣蓝田

52、Chapter 52

　　董事长兼总经理兼实际控股人大半年没露面，自称去治腿，公司就风传他截肢了，连怎么出的车祸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程签有点偶像包袱，除了自家人，他没跟谁细说过病情。而他这药联公司虽说成立两年了，但还差几个月才能走完漫长的试运营阶段，公司业务尚未与总部分离，总部有市场部接洽，公司有副总坐镇，程签就揣着一肚子的郁郁寡欢，当起了甩手掌柜。

　　这会儿难得看见他活生生的人，问好声此起彼伏。

　　B市的天使投融圈门槛不高，投资人很多，这些年连番几阵风鼓吹青年创业，当代创业青年们脑洞极大，各种五花八门的创业项目多如过江之鲫，卖APP的卖idea的卖浏览器的卖茶的卖蜂蜜的卖空气的，里边大部分连创业理念和前期企划都没整明白，志向却挺高远，纷纷立志一年破亿两年十亿，三五年内做到中国五百强。

　　想找个靠谱的项目投资几乎是沙里淘金，能走完天使轮融资这一步的，就已经有点企业雏形的意思，依稀能瞄到一点未来的曙光了。

　　但在天使轮里融资规模以千万级起步的，仍然十个指头能数得清，程签创业的任星药联是其一——母公司国药龙头，蜚声业内，国资持股，放古代算是皇商，市场份额一骑绝尘；而子公司药联概念新颖，有多年合作商保驾护航，风险评级低，赶上今年的药品带量采购，又是一波重大利好，前景基本明朗。

　　创业理念是挺好，公司也开起来了，可连着大半年没看见程签，只知道他年初出了个车祸，腿瘸了，别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董事们都心想“完犊子，这货怕是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了”，还挺舍不得这棵摇钱树的。

　　但因为都是一个圈子的朋友，酒肉朋友当了好多年，多少攒出了两分义气，没好意思撤资，各自几百万投在里边，撤资吧于情不合，不撤又实在肉疼，硬着头皮撑到了这会儿。

　　眼下看见程签活生生的，恨不得当场叫爸爸。

　　里边年纪最小的刚满二十，还在念书，平时鼓捣什么古风配音的，声音颇有点雌雄莫辨：“签签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想死你了！”

　　那把小嗓儿又甜又嗲，尾音勾得俏生生的，俨然一个热情表白的大妹子。

　　程签手一哆嗦，把他自由麦给闭了。

　　余光瞄到江知妍飘来了一眼，程签心跳飙了个一百八，强作镇定道：“黎先生注意一下，公司会议咱们要严肃一点，不能把你们配音圈什么‘男装女嗲兮兮’说话的毛病带过来。”

　　还特意咬着字地着重了“男装女”。

　　他余光又扫一眼江知妍，那道让人胆战心惊的视线已经撤走了，这个雷在即将爆炸的前一秒，被程签险伶伶地扑灭了。

　　怕他们开着自由麦再爆雷，程签戴上耳机，把这些噪音都隔绝在江知妍的耳朵外，自己字正腔圆地试了试麦。

　　“各位董事中午好，欢迎大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开这个会，会议时长半小时左右，欢迎大家畅所欲言。”

　　这么个像模像样的开头，把鸡零狗碎的诸位董事扯回了正形。这是公司成立两年以来第三次开会，前两回都是商量年终分红的，这还是头回有个正经议题。

　　“百忙之中”度蜜月的、淘古玩的、喂王八的、打拳的，各自呆了三秒钟，意思意思地在各自的背景里扒拉出了一块能看的地儿，正裸着上身打着拳击的那位也披了件外套坐下了，呱唧呱唧地给总经理鼓了个掌。

　　程签坐得笔直，眼睛又往江知妍那边瞄了一眼，可人家对富二代们的视频会议似乎并无太大兴致，只是把敲键盘的声音放轻了点。

　　他心里“小江大夫一点不关心我事业，没准她真的一直把我当成个废物点心”的念头一闪而过，像被人漠视了的公孔雀似的，立马抖擞尾巴想开屏。

　　程签：“我们这期的议题是探讨一下近期医药行业的形势，对当前药联网发展机遇有一个准确把握。另外，公司正式开放外部业务的时间已经敲定了，这期间需要一些前期筹备工作，快速推动药联网和药品直采的融合，用医药领域的信息化培育新动能，用新动能推动企业发展。”

　　听完这开头词，另七位董事纷纷表示。

　　“嘛玩意……”

　　“这是什么？两会传达的会议精神？”

　　“程哥求你别念新闻，我刚下飞机听着头晕。”

　　“老程你别这么说话，你吓到我了，你车祸撞的是头还是腿啊？咱公司是不是缺钱了？缺钱你吭声，哥几个再凑。”

　　程签调出公告面板，飞快打字：【求配合，你们嫂子在旁边听着，让我装一会】。

　　——哦。

　　一伙人瞬间明悟，看程签戴着耳机，知道嫂子听不到他们这边说什么，于是瓜子花生拿出来，乐颠颠看程签一人演。

　　程签：“上周和总部那边敲定了，咱们公司明年四月正式上线，以后药联业务和总部业务分离，以全国四个直采基地为初步试点，承接老客户的同时独立扩展新业务。”

　　这句听得懂，要开始赚钱了，董事们又呱唧呱唧鼓了一波掌。

　　程签：“但是我们目前也存在很多的问题，不论是管理制度、财务结算方式、运营推广、后期服务，现有的各种制度都是比较松散的，没有总部那样二十年锤炼出来的完整体系。等我们明年正式开放注册以后，就会转为集团控股，变更控股人不难，难的是到时候要怎么与总部的制度对接，还能不能保持我们自己的创新活力……”

　　5号麦序：“程哥你等会儿，我录个屏，回头把你这词抄下来，糊弄我爸去。老头子说我平时比比叨叨，一到正经场合就跟锯嘴葫芦似的，没一句像样的话。”

　　程签心说，得亏我戴耳机了，不然这没法演。

　　半年多没上班，公司到底还是能挑出几件大事唠唠的，程签也不管他们听懂听不懂，填鸭式灌进去，到后边全是行话，用词越来越精准高端。

　　一群董事都不从医，叽里呱啦被灌了一脑袋。但公司业务明显没有董事长的私人感情有爆点，七位董事齐刷刷跑题。

　　“嫂子呢？在哪儿呢？”

　　“喊过来喊过来，让我们看看。”

　　“签签哥打小女生缘就好，非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不配做他朋友，嫂子肯定貌美如花。”

　　程签品了品，觉得“貌美如花”这词有点配不上她，又调出公屏敲字。

　　【你们嫂子吧，是那种，上学时候是学神，出了大学是精英研究员，搞医学的，事业心挺强，每天实验室里一蹲，两耳不闻窗外事。】

　　8号麦序：“哎，这是祖国栋梁啊，老程你祸祸人家不好吧。”

　　程签喉头一堵，啪啪打字：【我怎么就祸祸祖国栋梁了，我也从医她也从医，她做研究我买专利，她制药我推广，我们这叫强强联合！】

　　3号麦序：“科研岗啊，难追得要命吧？我嫂子就是科研岗，一忙起来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被送进了保密单位，一两个月看不见人，日常就是‘谈恋爱会影响我献身科学’，男朋友顶多算是科研的备胎。我哥跟她大学时候就在一块了，两人平时也没什么矛盾，就单单因为‘谈恋爱耽误我搞科研’这个理由，我哥被甩了十来回。”

　　被甩了十来回！

　　程签头皮一炸，切回语音：“好的，刘董事的建议我收到了，这个事情我有考虑过，企划部正在做方案。”

　　他寻思着按中医科研的现状，不太可能严苛到“送进保密单位一两个月见不着人”的地步，把心揣回了肚子里，嘴上继续飚行话。

　　程签：“上个月我陆续跟几家智能药柜企业更新了Privacy协议，这里有个技术上的难点，在链接直采基地和客户群以后，会涌入海量数据，我们的IDC等级不够，需要扩容，总部会直接派专家过来更新设备。这部分花销很大，但是不走咱们的账，总部会注资扩股，直接拿走公司控股权，但我在未来几年内依旧是药联这块的负责人，这个大家放心。”

　　6号麦序：“谈多久了呀，你这瞒得够严实的啊，合着你这段时间天天朋友圈发什么菜啊盘啊汤啊粥的，是在秀恩爱呢？我还寻思这天天晒个西红柿炒鸡蛋、凉拌黄瓜是怎么个意思，哪家米其林做得这么朴素。”

　　程签含蓄一笑，敲了寥寥两行字。

　　【你嫂子做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她怕我大鱼大肉吃得影响恢复。】

　　他嘴上装着“爱岗敬业总裁”的比，手上敲着键盘在公屏叭叭打字，自己打字的时候就停嘴，只“嗯”“嗯”并点头，假装是在听别人发表意见，实则骚得飞起，整出了一桩手脑分裂。

　　程签：“在配送网络和员工激励这部分，暂定由公司副总明董事负责，他是专业CHO出身，这两年也从事物联网。针对冷链配送和突发应急预案这点，明总您有什么建议么？”

　　明总表示：“程总，您对兄弟能不能上点心？我学的不是物联，我学的是野生动物资源保护，做的是生物环保饲料企业，从早到晚琢磨猪鸭牛羊怎么吃得好，梦想是做抱着熊猫羊驼企鹅海豹睡觉，做世界环保大使。”

　　程签内心笑成傻狗，表情滴水不漏，赞赏点头：“好的，好的。明总的建议真是一针见血，我回头跟总经办传达一下……在配送这一块，我们的京沪陕鄂四个货仓已经全部筹建完毕，首批配送人员有三百人左右的缺口，目前已经签下了一半，余下的会在一个月内陆续招完。”

　　【人就不给你们看了，一来她认生。二来，我吧，还差一丢丢才能晋级成男朋友，等过几个月再给你们看。】

　　【乖，都再等等啊。】

　　七个董事一阵哑然，都目不转睛看着他，仿佛看到了神仙。

　　程签挂着一脸职业假笑，单方面演完了一场公司高管视频会议，完整传达了会议精神，自觉这场发挥挺好，于是心满意足总结陈词：“好的，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让我们一起展望未来，为咱们任星药联事业添砖加瓦。”

　　他刚摘下耳机，尚未关了视频，却看见屏幕上一群董事的动作突然怪异起来，有咋咋呼呼手舞足蹈的，有贴近镜头露出自己一张大脸的，有做鬼脸的。

　　很快地，他们动作统一起来，纷纷把俩胳膊杵在头上，比了个屁股一样的爱心，一群大老爷们花似的左摇右摆。

　　兴许是程签今天扯淡扯多了，脑子就比较迟钝，盯了几秒，没看懂这几人在干嘛。

　　直到其中一人拿手写板写了几个字，竖起来，红灿灿，大粗体。

　　——嫂子好！

　　程签忽然心生不妙。

　　电脑屏幕的反光中，映出了虚虚一个影，程签定睛一看，好一段纤瘦美人腰。

　　他愣怔回头，猛然发现江知妍就站在旁边，端着水杯，盯着他电脑屏幕看得挺入神。

　　程签吓得花容失色，电脑椅都滑开了半步，手忙脚乱地想把视频关了，又忘了自己开着防误关屏幕锁定键。

　　这视频软件是任星内部的开会软件，做得非常人性化，人性化甚至到了鬼畜的程度，屏幕锁定得解开不说，还得把会议视频保存上传，最后得关了外网屏蔽软件，完成以上全部流程才能关。

　　等掐断视频，又是十几秒过去。

　　手忙脚乱间，他还不小心把麦拽掉了，漏出一句。

　　“签签哥哥我爱你！我妈天天问我你有对象了没，有空来我家谈谈咱俩的事吧！”

　　这句不是刚才那位男装女了，是位地地道道的姑娘。

　　这群畜牲……

　　程签啪得把电脑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