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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 53 ...

  •   江知妍被他慌里慌张地吓一跳,才知道自己入镜了,往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用的是笔记本自带摄像头。”

      她对高科技产品并不熟,以为不站在程签正后边就可以避开摄像头了,却不知道程签左边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加湿器的产品才是开着的——市面上人气最高的网红直播专用摄像头,立体声,小光圈,自动校光防过曝。

      程签买的还是个限量版的皮卡丘造型,摄像头不像个摄像头,斜斜摆着,于是江知妍一截腰入了镜。

      “没事,你继续开会吧,我过来倒杯水。”

      她还真是来倒水的,提起程签左手边的养生壶倒了杯白开水,又老神在在地走了,继续磨她那年终总结,电脑前一坐就又心无旁骛起来。

      至于那什么“签签哥哥我爱你”“嫂子嫂子”的,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不能吧?刚离那么近。

      程签小心试探,装了一副漫不经心,笑骂:“哎这妮子,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成天开我玩笑。”

      江知妍脸上露出了点恰如其分的诧异:“嗯?什么?”

      程签看着她。

      江知妍回以淡然一眼:“我没注意听,刚走神了。”

      好嘞,程签心揣回肚子里了,把走了个过场的衬衫和马甲全换下了,还哒啦哒啦哼了几句歌,没听出是什么小调。

      江知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屏幕,手心里有一点点潮,像糖高症状。

      那一小块手写板上的“嫂子好”,是红色马克笔写的,连感叹号都鲜明异常。因为一个屏幕被切分了八个框,字牌占的面积并不大。

      可她是双眼5.2的好视力。

      “嫂子好”仨字,来来回回在脑子里碾了几遍,把她年终总结的思路都给带跑偏了。

      江知妍啼笑皆非地想,所谓近墨者黑果然不假,跟程签呆一块久了,她都学会装模作样忽悠人了。

      程签的心理包袱维持不了三分钟,“不撩会死”的那股劲就又犯起来了,挨挨挤挤凑过来。

      “其实吧,我刚才跟他们说到你了,你听到我打字声音了吧?那会儿就是在说你呢,我不好意思讲出声,怕你听到害羞。”

      有个词叫“见好就收”,程签的字典里这词一定被狗吃了。

      江知妍做事分不得心,叫他一打岔,年终总结上又敲出了一行无用的废话,硬着头皮接话:“……说我什么。”

      “我朋友们都说——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追!程老狗你是不是蠢?”

      江知妍:“……”

      程签笑得花枝乱颤:“我不蠢,我可明白呢。”

      江知妍手心里那层薄薄的汗被他矫情回去了,眼前的报告是彻底写不下去了。

      一院有文宣部,日常工作是收取社会各方意见建议和表扬信,也负责院报和广告栏,算是对外发言与宣传医院的喉舌。他们还在内网做了个小程序,叫“诸君共勉”,不是什么正经程序,有点像是个情感公众号。

      这两年,“医生”这个铁饭碗渐渐不那么铁了,外边都说医生不解风情,行业平均婚龄越来越堪忧,所以这程序专门为院内广大青年的感情问题答疑解惑,周边内容也极为丰富,涵盖节日礼物大全、情话宝典、谈恋爱结婚小Tip等等。

      前两年还有点人看,现在早就沦为了鸡肋,故事旧,情话老,Tip也尽是些公积金买房须知,活脱脱一套中老年恋爱宝典。

      江知妍走神地想,要是程签接手去运营,肯定是清一水全好评了。

      两人各揣着一脑子胡思乱想。程签赶在A股神奇两点半之前,把自己股票清了三分之一的仓,避开了尾盘大跳水,今天的最后一件正经事也做完了,就剩眼前这么个仙女,不苟言笑坐在那儿写报告。

      敲一行删半行,打一个字删俩,明显是卡壳写不下去了。

      程签探脑袋一瞅,好嘛,一中午写了725个字。个走流程一样的年终总结写得磨磨唧唧,让人愁得想替她写。

      这越看心里越痒痒,他就成心打岔。

      “看电影么?”

      “不看。”

      “冷不,要不要开空调?”

      “不用,谢谢。”

      “那喝水么?”

      江知妍把打好的一行不通顺的句子又一个字一个字删了,叹口气:“喝吧。”

      程签拿柚子酱泡了一大杯水,觉得味道苦,撒了两大勺糖,想她这两天有熬夜,又丢进去两勺胶原蛋白|粉,拆了一盒草莓大福,还觉得单调,冰箱里翻出来一截甘蔗,叮叮当当剁成了小段,颠颠拿回来献宝了。

      他总觉得自己生得像条硬汉,每回做这种吃吃喝喝的琐事,心里都会生出一种“想我有生之年居然会为一个女人做这种事”的十分复杂的甜蜜感,像小时候看的武侠剧里,“叱咤风云的大侠拿着剑给心上人雕了朵木头花”那类情节,铁骨柔情,男儿本色。总能靠着一通脑补,自己悟出一脑袋真爱感言。

      程签端着果盘回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抬眼一瞧,江知妍竟睡着了。

      翘着一只手,额头抵在肘窝。右手还抓着鼠标,就这么睡着了。

      她身上深灰色的线衫很薄,撑出左边肩胛骨的形状,很好看。

      程签立马猫起了步子,轻手轻脚地凑过来看了一会儿,想把这个大宝贝偷回自己卧室去,又自觉眼下|身份还差着那么一丢丢,搂搂抱抱的,保不准要自毁长城,只好拍拍她肩膀。

      “去我屋睡吧。”

      江知妍使劲眯了眯眼:“我回家。”

      “你困成这鬼样子了,还开车回啊?别人酒驾你困驾,怎么这么不把路上行人的命当命呢。”

      程签叭叭两句,冠冕堂皇地把她拉到自己卧室,窗帘一拉,门一关,“你睡吧,我外边忙去了。”

      清楚她矫情又别扭的毛病,这个午觉程签没跟她贫,带上房间门走了。

      遮光帘一拉,屋里便没有一点光,江知妍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僵站了几秒钟,慢腾腾挪到床边,鞋子放到边角,很拘谨地躺下,困意慢腾腾地续上来。

      顶上的投影仪没关,探着个脑袋观察她这个外来客,墙角的充电线就那么趿拉在地上,床头一伸手的地方放着补水仪和空调遥控、指甲刀。一张用过的面膜团在一起,还有一片干巴巴的橘子皮没有扔,不知道放了多久。

      江知妍盯着这俩垃圾看了半天,才艰难转开视线。

      乱七八糟的……

      和她这个重度洁癖癌的,真过起日子来,大概,得磨合很久吧。

      她这头已入梦乡时,殊不知隔着一道门的程签还在浪。他在公司董事前爆了个料,等于直接往自己朋友圈爆了,阳历年末的朋友圈死气沉沉,毫无新鲜八卦,一个脱单的消息炸起一片鱼塘,这会儿叮叮咚咚全是消息和电话。

      程签懒得打字,消息一概不回,电话一个一个接,他嘴里谦逊着“别胡闹没没没,八字才刚有一撇”,尾巴却快翘上天了。

      以往二十七年从来不知道秀恩爱的爽点在哪,这回体会了个酣畅淋漓。

      秀完五个电话,程签咔擦咔擦啃了一截甘蔗润喉,后仰靠在沙发上,四肢大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如释重负,又像找到了吾心安处。

      他想。完了,这回是真栽了。

      婚礼往哪儿办好?

      *

      省医大和一院的交流会要一直持续一礼拜,交流会隔天一场,两边教授排排坐。苦于里边没有业内大牛,交流没交出多少东西来,客套话说了几箩筐。

      华学诚教授听了一场就腻了,便不在会议室杵着当吉祥物了,提了个老年保温杯,跟纪检委似的每天在中医门诊楼里溜达。他仗着资历老,也不跟人提前打招呼,全凭眼缘,每天挑个诊室进去坐下,听一院的大夫看病。

      科室主任不好怠慢,每天总要跟过来瞧一眼。华学诚是省医科大学资历最高的中医博导,还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挂着职,背后头衔多,人脉和能力也强,将来院里的医硕想要考博,还要麻烦他。

      于是华教授但凡进了哪道门,个普通门诊就变成了中医部的多方会诊。

      当天坐诊的大夫心里叫苦连天,恨不得华佗扁鹊药神附体,把医书背得明明白白。

      老人家挑剔,没有中医传下来的那套观而不语的讲究,主诊大夫看病,他觉得不妥的就插句话。

      华教授:“大便秘结,食积停滞,二便不利,双足水肿,怎么不用牵牛子大黄?”

      值班大夫小心回答:“牵牛子大黄苦寒,伤胃,病人平时就脾胃虚弱。”

      华教授:“这人都便秘半个月了,再拖几天就拖出肠梗阻了,还等你慢慢调理肠胃?吃两副凉药推推肠就能伤了胃?”

      值班大夫:“是是是。”

      身为中老年之友的治未病科也成了重点走访对象,贺淼淼饭没吃两口,苦已经诉了一箩筐。

      “你就说今儿上午吧,来了个更年期大姐,说自己时不时地头晕心悸,晚上失眠白天嗜睡,跟我说了半个钟头的家长里短,什么家里儿子找了个女朋友,一头毛儿花花绿绿疯魔妖道的;什么老公家的小妹从来不出赡养费,婆婆还老补贴她……叭叭叭讲了半钟头,我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药方正写一半——妈妈咪呀,华教授进来了。”

      “他坐那儿听了会儿,眉毛一竖。”贺淼淼换了个古板声音,学教授说话:“——‘吃什么药,你这就是闲的,有那钱出门逛街买衣服去,天天没事坐那儿瞎想,好人也得憋出病来,每天遛遛狗跑跑步比什么都强。小贺,别给她乱开药。’”

      “华教授一走,门诊咨询台的实习生就跟我说,我被那大姐投诉了,说我乱开药。”贺淼淼炸毛:“我乱开药!我哪儿乱开药了!我今儿一整年就没收过投诉!上礼拜我上火,疼得都炸嗓了还坚持了一周没请假,也没见着个投诉!今年剩十几天就过完了,这会儿破|处了!”

      江知妍:“……你小点声。”

      按中华好闺蜜的标准来说,江知妍远远达不到及格线,跟她吐槽,永远别指望她能跟你同仇敌忾,不把医生行业操守给你念一遍就不错了。

      贺淼淼早习惯了,瘪着脸挖了两口米饭,很是惆怅:“你说华师兄那么温柔一人,怎么他父亲就这么直,一点不懂变通呢?”

      江知妍怔忪一秒:“谁父亲?”

      “就华师兄啊。”贺淼淼睁大眼睛:“华庭温,华学诚,两人长那么像,这几天中午饭都是坐一块吃的,这你都没反应过来?”

      江知妍没有,她连这两个“华”是同一个姓都没意识到。

      说起来,师兄最近半个月总在档案房和人事处跑,想是在办离职手续,江知妍又连着排了几天班,每天早上跟他打个照面,却已经好几天没说上话了。

      也不知道他手续办完了没有,哪天走。

      华庭温是早她一年进的一院,两人以前算是同过半场校。她大学走的是九年制本硕博连读的路子,H中医大里一呆就是九年。华庭温的求学路要复杂些,硕士时做了海外交换生,学制药工程,博士时又考去了南方医大。

      他又比江知妍大一级,算下来,两人只有本科时同校了四年。同个专业不同级,跟过一个导师,关系不亲不疏。以至后来工作时在一院碰上也只是觉得面熟,过了半个月才发现,噢是旧识,于是这声“师兄”喊了一年半。

      贺淼淼唱戏似的地感慨了声:“哎,心上人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截了胡,华师兄伤心欲绝失魂落魄,收整行囊远走他乡。某些人啊,连点表示都没有。”

      江知妍假装听不明白她说什么。

      眼睛只看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的人,却也不聋不傻,不至于对同个办公室坐了一年半的同事在做什么想什么全无所觉。

      只是华庭温过于敏锐,察觉她没这意思,飞快退行到了朋友的那条线上,省了她的拒绝。

      不损颜面,不伤友情,进可攻退可守,成年人的感情模式大多如此,于人于己都舒适。

      贺淼淼:“其实你俩没成也挺好的,华师兄跟你不搭,俩闷葫芦凑一块能干嘛呀,看书看报看新闻,早睡早起喝茶养生,晚上脸对着脸含情脉脉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啊?想想就太没劲了。过日子还是程小哥那样的好,每天看见你就笑,人傻钱多还不花心——哎,他今儿怎么没来陪你吃饭啊?”

      贺淼淼一句话拐了三个弯,江知妍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对哪句话惊悚。

      半晌,犹犹豫豫:“你……”

      “我什么我?我怎么知道的?我又不瞎。”贺淼淼啧啧啧:“人天天过来陪你吃食堂,两人点着两样饭,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就差嘴对嘴喂了。全食堂都弥漫着你俩的酸臭味,你闻不到么?”

      江知妍:“……”

      程签颇有心机,食堂窗口的午饭多是米饭,打饭一人仨菜,程签非跟她点不重样的,吃的时候大大方方地从她餐盘里夹,美名其曰这样换着吃能多种几种不同的菜,促进每日营养均衡。

      贺淼淼看她噎了半天,表情在羞耻和无奈之间来回变换,眉梢一挑,又是一狙:“难不成你还没答应他啊?”

      江知妍:“……”

      贺淼淼了然:“这样也好,富二代嘛,轻易得来的东西不珍惜,多晾他几天没什么。不过真遇对人了也不讲究这个,想爱要趁早啊,不然人跑了怎么办。”

      江知妍:“不是这个,我……”

      贺淼淼恍悟:“噢,你怕他回了B市,异地不好谈恋爱啊?那有什么,你跟他一起去B市呗,自家企业,科研专精,多好的路。”

      江知妍:“……”

      话全让她说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有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昨天晚上跟妈妈视频,妈妈还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理由是“平时接我电话都只聊三五分钟就挂了,今天跟我聊了十来分钟了,扎头发的皮筋不是黑的而是花的了,怎么心情这么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江知妍被狙得只剩层血皮了,在这群人精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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